史克己
河北省高陽縣文化館
蔡和森(1895—1931),復姓蔡林,名和仙,字潤寰,號澤膺,學名彬,別名和森,湖南雙峰人。1918年與毛澤東等組織新民學會。1919年底赴法國勤工儉學,1921年回國,隨即參加中國共產黨中央的領導工作,擔任著名的《向導》周報主編。后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常委,是中共中央早期領導人的核心人物之一。1925年,參與組織領導五卅運動。同年10月赴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第五屆執委會第六次擴大會議,會后當選為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1927年回國后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代理秘書長。1931年因叛徒出賣被捕,8月在廣州犧牲。
1918年6月,一艘客船從湖南長沙揚帆啟航,穿過洞庭湖,直趨武昌。在船過洞庭湖的時候,一個長發凌亂、目光犀利的青年站在船帆下吟哦:
大陸龍蛇起,乾坤一少年。
鄉國騷擾盡,風雨送征船。
世亂吾自治,為學志轉堅。
從師萬里外,訪友人文淵。
匡復有吾在,與人撐巨艱。
忠誠印寸心,浩然充兩間。
雖無魯陽戈,庶幾挽狂瀾。
憑舟衡國變,意志鼓黎元。
潭州蔚人望,洞庭證源泉。
這個心事重重的青年就是來自湖南長沙的師范畢業生蔡林彬。后來,蔡林彬以“和森”之名著稱,他的原名倒不常被人提起了。
蔡和森這次遠赴北京可謂重任在肩。
一個多月前,蔡和森和毛澤東、蕭子升、張昆弟、羅學瓚、陳紹休、歐陽澤、鄒鼎承、周世釗等熱血青年成立了一個秘密青年團體:新民學會。此次,他就是奉全體會員的委托,“專司其事”,遠赴北京,找他們的恩師楊昌濟聯系留法勤工儉學事宜。
從此,這個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的領袖人物,走到了歷史的前臺。
“袖里青蛇膽氣粗”“朗吟飛過洞庭湖”。在北京,蔡和森馬不停蹄地奔走于北京大學、豆腐池胡同楊昌濟宅第和東城遂安伯胡同李石曾(留法勤工儉學運動發起人)的住所,很快了解了留法勤工儉學的程序、所費川資和學生條件。他敏銳地嗅到了一股生動之氣在遙遠的異國之邦召喚著他,這是在沉朽、垂絕的湖南教育圈子內聞所未聞的。他一面寫信給毛澤東、蕭子升,讓他們聯系更多的湖南青年響應赴法留學的號召,一面與湖南在北京的高官士紳磋商,籌措湖南學生留法經費。
“多人打水,始有飽魚吃!”在他的倡導下,湖南在京的名流都行動起來了,這其中包括他的恩師、北京大學教授楊昌濟,著名教育家胡子靖,北京政府河工督辦、前財政部長熊希齡,眾議員王子剛,司法部典獄司長王文豹等,大家都積極為留法勤工儉學生籌措經費,華法教育會也答應將湖南學生赴法貸款的名額從25人增加到70人。
當然,蔡和森最關心的還是新民學會,他在寫給毛澤東的信中壯懷激烈地說:“必使我輩團體,幾年后成為世界的中心!”
那時的中國,國窮、家窮、人窮,而年輕的學子更窮,要謀求一份職業,著實不易。或許就是這種貧窮困厄,才激發了他們奮起圖強的大志。正如后來毛澤東所言:“窮則思變,要干,要革命。”
10月6日,蔡和森得到了他的第一份職業:在布里留法工藝學校教授國文。月薪是從學生們的學費中擠出來的,每月20塊大洋,這是留法勤工儉學會給這位湖南學生的特殊優待。
蔡和森非常看重這份工作,因為他的家里太窮了。在家時,他已經把每天的一日三餐簡化為一日兩餐或一餐,愛晚亭畔的苦讀也拯救不了他的“餓鄉驚夢”。從家鄉出發時,母親變賣了首飾,他又從蕭子升那里借了4塊大洋才湊齊了盤纏,而現在一下子每月可以掙20塊大洋。一想到能用這些錢換成在湖南不曾見到讀到的書籍報刊,怎不令他喜上眉梢。
10月10日,蔡和森在保定告別了毛澤東、蕭子升,帶著湖南預備赴法勤工儉學的初級班學員,分水路、陸路,分別乘坐6艙小船和藍篷布馬車,踏上了赴布里留法工藝學校的路途。
幾天的奔波勞累,蔡和森的腿扭傷了,他拄著一根柳木棍,興致勃勃地和同學們開著玩笑。來自湖南益陽的孫發力,手里拿著一本《留法勤工儉學會說明書》問蔡和森:“蔡老師,布里村處在高陽和蠡縣之間,這“蠡”字怎么解釋?”
蔡和森回答說:“‘蠡’,就是蚌殼的意思。這說明,布里村一帶過去是煙波浩渺之處。此地離滄州不遠,據當地傳說,蠡縣附近就是過去的野豬林所在。”蔡和森看來已對布里村做了一番認真的梳理,這與他的同學毛澤東的習慣一樣——去哪里工作,先對那里的風土人情了然于心。
孫發力、唐鐸、顏昌頤喊了起來:“這么說,我們就是林沖發配了?”
蔡和森說:“林沖不過一介武夫,而我們是要出國勤工儉學,去‘世界文明第一國’法蘭西尋求真理,振興中國教育,十個林沖也比不得我們這班莘莘學子。”
蔡和森在布里村度過了4個多月的艱難時光,北方的嚴寒“洞穿”了他年輕的胸膛。他是一個真正的利他主義者:20塊大洋,多數救濟更為窮困的學弟們。他托毛澤東在北京買了20多條毛圍巾,送給了這些湖南同學,他還央求華工段秉魯的媳婦做了一件皮袍子作為“公共禮服”:誰有事誰穿,誰有病誰用它抵擋風寒。而蔡和森付給段秉魯媳婦的1塊銀元,則被她珍藏多年,至死也不肯花掉。多年以后,熊信吾談起蔡和森對他們這一幫小同學的關照和愛護時,依然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當年,湖南學生熊信吾只有13歲,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剛到布里村時,還是中秋時節,他就整天喊冷,好幾次,一個人躲在宿舍里哭鼻子。蔡和森走過來,摸著他的頭說:“小熊原來就是這個熊樣子啊,這么點苦就吃不得,那日后怎么去法國勤工儉學?走,咱們今天放假一天,到高陽城里趕集買棉衣、吃切糕去。”
北方人的飯食以面食居多,更何況是在偏僻的鄉村,窩頭、咸菜就是他們連月不易的伙食。而黃米切糕,更是難得的美食。
不過,他們還是吃過肉的。
是蛇肉。那是北方最常見的蛇——蚺蛇。
顏昌頤、孫發力、唐鐸、侯昌國等一班湖南同學,捉住了幾條即將冬眠的大蛇。
顏昌頤對孫發力和侯昌國幾人說:“這幾天蔡先生的哮喘病又犯了,咱們把蛇膽送給蔡先生吃,讓他補補中氣吧。”
當冒著熱氣的蛇膽放在蔡和森面前的時候,蔡和森被學生們感動了。他向嗜飲的國文教員李寶華討來了白酒,和著蛇膽一飲而盡。
“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蔡和森邊飲邊吟。
布里留法工藝學校的法文教員齊連登、國文教員李寶華、幾何教員沈宜甲等都被他的名士風采驚住了。
“昔有漢高祖拔劍斬蛇定天下,今有湖南蔡和森君生啖蛇膽赴法留學,蔡君定有經天緯地之才干!”
國文教員李寶華的評判幾年后就在蔡和森的身上得到了驗證。
布里村人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每天晨起散步的“湖南蠻子”: 在村路上,無論碰到拾糞的老人,還是放學的兒童,他都會笑臉相迎,拉呱幾句。在北方嚴冬的夜里,蔡和森頭纏白毛巾,向法語教員齊連登求教法文,濃重的湖南發音令他的法語學得非常艱澀,但他從未有一天停止過。他可以忍受幾個月不吃肉的苦,但聽說有的湖南學生偶去附近的集市上買“馬”(一種彩票),卻是大發雷霆:“我們赴法勤工儉學,是大者遠者重者之業,耽于兒戲,豈可有成?我友毛潤之,與朋友言從不及私事小事。一次他的腿摔壞了,臥床一個月,他就用躺在床上的一個月,通讀了一遍《資治通鑒》。我們來這里學法語,學技工,是為了赴法留學救國救民,己身之修養萬不可靡費!”
“果為君子,無善不可為,即無惡不可為,只計大體之功利,不計小己之利害。墨翟倡之,近來俄之列寧頗能行之,弟愿則而效之。”這是蔡和森在北方寫給毛澤東的信。這個裝了一兜子墨子的書來到布里村苦學法語、苦練內功的湖南師范生,在貧困的中國北方農村,真正見識了什么叫做“地主”和“剝削”——有的村子成百上千頃的土地歸一個人所有,半個村莊的房子也是地主一家的。地主出門乘坐的大車一式的三大套,沒有一匹雜毛牲口,而大多數窮人冬天為取暖卻不分老幼去摟拾田野里的枯草敗葉。作為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這4個多月的見識,無疑為蔡和森的思想奠定了一個充滿實踐意味的根基。臨告別布里村的時候,他已經拿著載有十月革命消息的報紙對顏昌頤、孫發力等人說:“勞農專政的國家是不可戰勝的!”
離開布里村后,蔡和森的行李中墨子的書已經換成《新青年》《旅歐周刊》,他帶著滿腦子的“列寧”“馬克思”“勞農專政”等新名詞,趕赴北京,去找毛澤東、蕭子升,繼續他們留法勤工儉學的尋夢之旅。
那是1919年的除夕,唐鐸、熊信吾送蔡和森到保定火車站,鞭炮聲和鑼鼓聲不絕于耳。車廂里空蕩蕩的,沒有幾個旅客,也沒有年夜飯的熱氣騰騰,只有冰涼的座椅和漫漫長途等待著這個遠方的游子。
“大地春如海,男兒國是家。龍燈花鼓夜,長劍走天涯。”
蔡和森終于在1919年年末,踏上了法蘭西的國土——馬賽港。大型郵輪“盎特萊蓬”號靠岸后的第五天,蔡和森終于到了巴黎,在華僑協社等待分配學習法文的學校。他迫不及待地對向警予說:“咱們最該去的地方就是豆腐公司。應該說,我們是在布里留法工藝學校開始留法生活的,我們一定要去那里看一看,布里村的鄉親們還托我給豆腐公司的親人們捎好呢。”
見到蔡和森,李石曾異常興奮,感慨地說:“蔡君,兩年前在北京初會的時候,想不到我們的留法勤工儉學發展到這種地步吧?”蔡和森說:“石曾先生心地澄明,發乎其衷襄助勤工儉學生,中國的教育史上會銘記先生的功德的。”李石曾說:“和森先生已到,與子升兵合一處,將成一家,只差一個毛潤之了,你們‘湘中三杰’如若相會在法蘭西,當是多么美妙的故事噢。”
此時的李石曾,沉醉在自己創造的留法勤工儉學運動貌似繁榮的假象里,殊不知他那套無政府主義的管理模式正在一步步走向衰亡。
初到法國的勤工儉學生,往往根據川資的多少,由李石曾分配到法國的各個中學先補習法文。錢多的,李石曾分配他們到巴黎、里昂等大城市的中學;其次者則被分配到小城市,如著名的風景區楓丹白露;再次者分到麥南市;更次者分到蒙達尼。囊中羞澀的學生暫時在華僑協社里食宿,等候華法教育會為他們覓工。“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歷史老人再一次在法蘭西留下這樣的經驗之談:改變中國命運的風云人物大都出自那些川資較少、偏居小城或真正勤工儉學的青年中間。
蔡和森、蔡暢、葛健豪一家和向警予、李富春、唐鐸、顏昌頤、陳紹休、賀果、陳毅、李維漢、聶榮臻等都被分配到離巴黎幾個小時車程的小城,如麥南、楓丹白露和有“法國威尼斯”之稱的蒙達尼。他們先是在中學補習法文,而后,資金不足再去做工。從此,蒙達尼,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法國小城因為一批中國歷史名人而聲揚四海。留法勤工儉學運動中著名的蒙達尼派迅即成為留學生的核心,而蔡和森就是這個核心里的中心人物。中國革命史中令人稱道的偉大愛情“向蔡同盟”亦在這里締結,蔡和森、向警予在這座水光瀲滟、酷似意大利威尼斯的小城里,開了一家“夫妻檔”,專門宣傳馬克思主義理論,點燃了一大批熱血青年心中的熱情。
剛到法國,大家都吃不慣法國飯食,面對烤得干焦的面包和每頓必飲的冷水沖生紅酒,蔡和森和一大群中國學生怎么也咽不下去。蒙達尼公學好心的副校長、法國社會黨黨員沙伯一個一個地給中國學生做工作:喝紅酒活血又可以御寒。但大家還是難以下咽,餓得實在不行了,就把大饅頭一樣的面包里面較軟的部分摳出來吃——看外表還完整,但里面卻空空如也。蔡和森和向警予給校方提了建議:燒一大鍋滾開的水,把面包泡到開水里煮軟后再吃。于是乎大家甘之如飴,每人一頓吃兩大盆。
伙食還好辦,難以抵擋的是法國的寒冬,大雪飄飄,滴水成冰,又因為連年戰爭,煤價暴漲,連壁爐也免了。來自中國南方的留學生大半沒有經歷過零下十攝氏度的嚴寒,而他們在上海所做的出國服裝又都是廉價的西服,有的連個毛背心都沒有,冷風吹來,就像刀子挖骨一般疼痛難忍。留學生們也顧不得禮儀了,穿上從國內帶來的綢緞棉袍、短襖等衣物來御寒,一時花團錦簇,色彩繽紛,雜陳于法國各處住有中國學生的學校里,引得法國學生指指點點。
蔡和森的母親葛健豪就讀于蒙達尼女子公學,她的三寸金蓮更令法國人驚詫不已,紛紛前來圍觀。
蔡和森的哮喘病因為嚴寒再一次復發,他上不得課,出不得門,只有躲在租來的房子里,靠著一本《法華字典》讀報看書。他對向警予說:“這里的冬天比布里村的冬天更難熬,那里還有街坊鄰居們給掃樹葉、拾樹枝燒火炕,可這里連個壁爐都沒有。”向警予說:“不怕,有讓你點燃心火的東西。”邊說邊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向他晃了晃:“你看,這是什么?”
蔡和森搶過來一看,是一本法文版的《共產黨宣言》。
這本被無數工人和無產者奉為“圣經”的馬克思、恩格斯的光輝著作,就這樣完整地展現在中國人的面前。
以后的幾個月時間里,蔡和森靠著一本《法華字典》,“囚首垢面,猛看蠻譯”了十幾部馬列專著,《共產主義ABC》《國家與革命》等經典著作都經蔡和森之手傳到胸懷四海志、改造舊世界的中國青年學生的心中。在蒙達尼男子公學的宿舍里,蔡和森給毛澤東和陳獨秀等寫了大量的信件,提出了建立共產黨、實行社會革命的一系列重要主張,從而奠定了他的中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的重要地位。

沙洛瓦勞動大學實習工廠

蕭子升說:“我們剛到法國,這里世界著名的文豪雨果說過:‘對罪惡的毒瘤,要開刀,但主刀的外科大夫必須格外冷靜,而不是激烈。’我們的團體最好還是以石曾先生的‘自由、互助、工讀’為主旨,采取無政府、無強權,如浦魯東式之新式革命的好。”
蔡和森說:“這還是無政府主義的老一套。無政府主義行得通嗎?自由主義是靈丹妙藥嗎?譬如說我們正在這間教室里開會,有人想在這時撒尿——這可以說是自己的自由,但是能不能在這時撒尿呢?當然不能。一個人的行為要受到周圍環境的制約,受到社會、紀律的限制,不受紀律限制、不受社會制約的自由是不存在的。”


這是一個多么野心勃勃的“工讀計劃”!
不久,毛澤東回信:“我于子升、和笙(李維漢字)二兄的主張,不表同意,而于和森的主張,表示深切的贊同。”

但蔡和森始終沒有加入工學勵進會和工學世界社。“我為什么不加入工學世界社呢?我就是煩它的這‘工學’兩個字。”蔡和森甚至在工學世界社決定了“改造中國與世界”的宗旨后,還不肯加入該社。
1920年12月,工學世界社再次召開大會,李維漢主張以個性為出發點,將社會建設在健全分子上面。蔡和森說:“你這是‘偏方’,治不了中國社會的痼疾。在病入膏肓的中國,非嚴正主張無產階級專政、社會大革命不可。”
數月之后,當留法勤工儉學生在被陳箓、吳稚暉等政客和法國當局、中國北洋政府耍弄得走投無路,蔡和森率領“先發隊”準備出發進占里昂中法大學時,李維漢痛心疾首地對蔡和森說:“和森,我的‘偏方’真是無用,要求生存,救中國,非得像你所主張的那樣,對軍閥和舊世界,對帝國主義,均應一概撲殺之!”
而湖南留法學生歐陽澤當初對安徽學生尹寬說得頗為準確的一句話就是:“我看中國革命未來的領袖不是陳獨秀,而是蔡和森。”后來,也成為中共早期著名領導人的尹寬從蔡和森處得到了第一本法文版的《共產黨宣言》,如獲至寶,讀后到處宣講。他說:“這本書,有學問的人讀了不見得親切,但工人們讀了,一定會覺得講到了他們的心里。”

1920年12月底,工學世界社在法國蒙達尼舉行年會,圖為與會者合影。第一排左四為蔡和森;第三排右五為李維漢;第四排右八為李富春
勤工儉學的那個年代,真是多事之秋。這邊剛剛打破了軍閥政客們的“大飯碗”——拒款運動算是大大地長了勤工儉學生們的志氣,但接踵而至的這個消息就再壞也沒有了——以勤工儉學名義成立的里昂中法大學對所有勤工儉學生們徹底地關上了大門。無論是法國當局、中國駐法公使館,還是華法教育會,都統一了口徑:里昂中法大學與勤工儉學生毫無關系。
勤工儉學生們賴以求學的希望霎時破滅。
1921年9月3日,法國政府宣布,從9月15日起停發留法勤工儉學生們的維持費。
9月25日,里昂中法大學將按時開學,而新任校長吳稚暉正在國內招收新學生,不日將前往法國。
困居在法國各地的近兩千名勤工儉學生被徹底拋棄了!
所幸的是,這時的勤工儉學生再也不是一盤散沙,蒙達尼派與勞動學會兩股最大的力量勇敢地走到了一起,迎接這次對于年輕的勤工儉學生們來說還顯得過于險惡過于復雜的斗爭。
9月5日,“克魯鄒工廠勤工儉學生爭回里、比兩大學運動團”成立,陳毅起草了爭回里、比兩大學的《宣言》和《通告》;
9月6日,以蔡和森為首的蒙達尼勤工儉學生,在巴黎華僑協社召開會議,各地代表二百余人應邀參加,確定以爭回里、比大學為近期斗爭主要目標;
9月17日,兩派學生在蔡和森、趙世炎、王若飛的主持下召開代表大會,成立“各地勤工儉學生聯合委員會”,一致決定“謀求勤工儉學生全體的根本解決,以開放里昂中法大學為唯一目標”,并確定了三個信條:一、誓死爭回里大;二、絕對不承認部分解決;三、絕對不承認考試。
這里的“信條”,條條都有很大的“來頭”,尤其是最后一條——絕對不承認考試,更有深意。不承認考試,不是他們考不上,而是向當時的中國政府、法國政府和世界表明:這是我們的政治態度,是向政治對手的叫板,是一個政治團體最初的主張和行動萌芽。很顯然,蔡和森、周恩來、趙世炎等共產黨員在信條的制定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赤色,共產黨人最心儀的色彩,鮮血一樣的紅色信仰已經在留法勤工儉學生中成為了最富吸引力的流行色。而蔡和森壯烈的一生,無疑就是那抹紅色中最耀眼的一束。
十幾年后,蔡和森臨危受命,遠赴香港指導處于低潮的工人運動,被軍閥逮捕。牢獄之中,他一定回憶起了他在法蘭西的土地上,最先接觸到的那抹鮮艷的紅色,他也一定回憶起了他組織留法勤工儉學運動,來到中國北方布里小村的那個寒冷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