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發制人

鄭凱應

現在花木公司的服務工作太到位了，賣了花木的售后服務能持續很多年，負責幫助客戶上門打理花卉，而且還不收費。王局長的夫人李雪就深深嘗到了這特色服務的好處。李雪喜歡養花種草，卻經常開玩笑說自己是火命，和花犯沖，養啥啥死。所以花木公司的這項超長售后服務一推出來，就贏得了李雪的一百二十個點贊。

這一天是周末，又到了苗木技術員上門服務的時間，今天上門的技術員姓鄭，留了一頭時尚的長發，長得英俊瀟灑，儒雅文靜，進了王家的客廳卻不知道脫鞋，穿著一雙旅游鞋就進了室內。李雪十分不快，一邊招呼小鄭坐下，一邊拿著拖鞋送到小鄭面前：“為了方便你們服務，還是換上鞋吧。”小鄭猶豫了一下，換上了拖鞋。這時，空調打開，風吹了一下，把小鄭的長發吹開了，李雪眼睛尖，立刻看見那長發覆蓋的額頭有一處指頭大的傷疤，難怪他要留長發呢！

唉，看來是學綠化的大學生太少，苗木公司找個有缺陷的殘疾人當技術員！原來小鄭起身工作時，李雪已經看清了，他的一條腿稍有點短，看來進屋時他穿的那雙旅游鞋是特制的。李雪心里涌上了同情，決定不論今天小伙子活兒干的咋樣，都給他好評。

小伙子果然有兩下子，干活兒也麻利，三下五除二，李雪家五十多盆花木就打理好了大半。本來萎靡打蔫兒的花木立刻變得生機勃勃，青翠欲滴。李雪十分滿意，今天中午女兒的男朋友來家吃飯，看來這小鄭能在新女婿上門之前，把花木打理完畢。

這時，正在廚房煎炒烹炸的小保姆突然說了一句：“哎呀，沒有胡椒了。我這就去買。”正打算下樓，小鄭微笑著攔住她：“大姐，做菜用的胡椒還用買呀。”說完，他在自己正打理的一株清香木上扯下幾片老葉，用水沖洗干凈，扔在了豬肚鍋里。小保姆半信半疑，可的確嗅到一股胡椒粉的香氣，不由又驚又喜，連忙把炒好的一盤胡椒豬肚端過來，李雪一嘗，不由得連聲叫好！那滋味濃郁鮮香中還夾雜一股清爽的味道，比以往用胡椒粉做出的還好吃！

“這是這么回事啊小鄭？清香木的葉子為啥能當調料呢？”李雪好奇心大起，笑瞇瞇地問。

“阿姨，那可不是清香木！胡椒木與清香木是兩種不同科屬植物，外形粗看一樣，細看有差別。準確說，這兩者除了顏色和氣味有細微差別外，最大區別還是在葉子上。清香木是偶數羽狀葉片，復葉互生——就是葉片略錯開兩兩對生。而胡椒木是奇數羽狀葉片，復葉對生——就是葉片整整齊齊的兩兩對生。”小鄭搬來一盆胡椒木，指著葉片尾端說，“您看，這葉子尾巴上只有單獨一片葉子，這是胡椒木，而清香木在尾巴上是兩片葉子。”小鄭說完，用手機搜出清香木圖片指給李雪看。見果然如小鄭所言，李雪不禁脫口而出：“喲！還真是這么回事！看來我被花店騙了！真是無奸不商！他們為啥騙我？”

“原因很簡單，清香木多為進口貨，比胡椒木貴幾倍，所以無良商家拿胡椒木當清香木賣——反正外行看不出來！”

“哎呀！壞了！他們說清香木可以美容，我每天用它敷眼除皺呢！”

“這倒無妨。清香木除觀賞外可入藥，具有解毒去暑、消炎和美容功能。同樣，胡椒木除觀賞外也可入藥，用來治療腹瀉、風濕骨痛等多種疾病。除此之外，它還有開胃、解毒、活血等功能，歪打正著，您用它敷眼正好可以去眼袋。”

見虛驚一場，李雪不由得對小鄭的專業能力刮目相看。保姆已經把菜做好了，還剩下最后一道菌湯。小鄭看見菌鍋里清澈的湯水中浮沉著朵朵蘑菇，笑著說：“這道菜要加些牛奶才好。”

“唉，奶油蘑菇湯，小時候我女兒最愛喝了，可是后來她受了嚴重刺激，就不喝牛奶了，看見牛奶就吐。害得我們一家人二十來年不敢喝牛奶。”

小鄭樂呵呵地說：“包在我身上！”他故技重施，在一個花盆里折斷幾根側枝，丟在了湯里。咕嘟咕嘟熬煮一個小時后，這道湯燉好了，打開鍋蓋一看，一鍋奶白色的鮮湯濃香撲鼻，所有人都咽了一口唾沫。李雪又驚又喜。

這時，王局長和女兒玲玲都回來了，玲玲看見菌湯，迫不及待盛出一碗，先喝了一大口，連說好香！李雪偷偷打量女兒，見女兒大口喝著“牛奶”湯，紅潤的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卻沒有任何嘔吐的跡象，不禁偷偷樂了：真是奇了怪了，這傻丫頭居然連一向反感的牛奶味都嘗不出來！這小伙子真有神通！

李雪懷疑湯里加了牛奶，可湯罐里除了平常湯料外只飄著幾條小樹根，便好奇地詢問。小鄭只好如實交代：那些樹根不是普通樹根，而是牛奶樹根。顧名思義，牛奶樹是一種具有牛奶味的神奇樹，用它的根煲湯，甘中帶香，具有清熱消暑、滋陰降火、健脾開胃、溢氣生津、祛濕化滯、清肝潤肺的功效。這奶油蘑菇湯吃起來清香鮮美，卻沒有絲毫牛奶的膻氣，玲玲當然不反感了。

李雪已經對這個殘疾小伙子佩服得不得了，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她急忙拉著小鄭留下吃飯，一邊奇怪地問女兒，她男朋友怎么沒來。

要知道，玲玲百般挑剔，一直挑到了三十歲，還是寧缺毋濫。她的終身大事已成為李雪兩口子最大一塊心病。

玲玲抿嘴一笑，指著小鄭說：“他不是大顯身手了嗎？還得到了您的認可！”

李雪大吃一驚，敢情他們來了個先發制人！看看眉清目秀的女兒，再看看眼前這個不過是個私企技術員的殘疾人，還合伙編故事騙自己！她立刻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有先前的好印象墊底兒，這會兒她張口就下逐客令了。玲玲拉住媽媽說：“媽，我承認，我們是想給您留下一個好印象，才來了個先發制人。因為我知道你們肯定不同意。媽，您還記得我為什么不喝牛奶嗎？”

李雪當然記得。王市長剛當上鎮長那年夏天，十二歲的玲玲給馬路對面的爺爺家送牛奶。走到途中，突然一輛轎車迎面沖來，玲玲驚呆了——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一個漂亮的大男孩沖過來一把推開了玲玲。她得救了，可男孩的腿卻被車撞傷了，鮮血流出來，和打翻了的牛奶和在一起，紅白耀眼。好在那車及時剎住，司機把男孩送去醫院。等玲玲徹底清醒后，人和車早沒有了蹤影。但那電光石火之間，男孩那張英俊的臉深深地印在了玲玲的腦海里。那以后，只要一提牛奶，她就會想起那個驚恐萬狀的瞬間，便不寒而栗。這些年，玲玲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但她始終進不了狀態，她幼小的心靈早就種下了英雄情結，她的白馬王子非“英雄”莫屬！

皇天不負有心人，機緣終于來了。那天，玲玲為了給局里購買一批花木，去和花木公司老總商談，見到老總是個跛腳后，玲玲心里暗自佩服這個年輕人。再仔細看他的臉，立刻心里一動，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于是主動接近——各方面一印證，發現他就是當年救自己的大男孩，不由自主地芳心暗許。擔心家里作梗，她就把小鄭帶進了家里的生活……其實玲玲已經喝了很久小鄭為自己熬制的牛奶樹根蘑菇湯，早就適應了，只是媽媽不知道而已。

聽女兒講完來龍去脈，王局長意味深長地看了李雪一眼，說：“我看，孩子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做主吧！”

李雪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