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城的愛情馬拉松

甘鴻濱

西北的午后太陽正烈，因為接近期末，自習室座無虛席。我正在寫論文，一旁早就拿到了保研名額的沈燭抱著手機笑得前仰后合。他碰了碰我的胳膊，給我看一條“年度最搞笑新聞”的微博，英國馬拉松僅一人完成比賽，第二名帶著五千人跑錯路。

我曾經(jīng)的“光輝事跡”此刻又在眼前閃過，沈燭那家伙還在一邊落井下石：“幾何幾何（每次都不肯好好叫我‘季禾），多虧去年你跑得慢，要不你就上頭條了。”然后自顧自地咧嘴笑。

我承認，在一起快一年了，我依舊對他的笑沒有絲毫抵抗力，但還是佯裝憤怒地朝他翻白眼：“你當初不是比我還慢！”

說完，我忽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么，目光炯炯地“審問”他：“你明明是田徑隊的，當初為什么跑那么慢？”

2016年，我從華北跑到西北讀書，并很快愛上了蘭州這座城市。大二那年，我報名參加了蘭州馬拉松，并且很成功地——在沒有志愿者和工作人員的路段跑錯了路。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那條“歧途”上跑了多久，直到跑著跑著胃抽搐般地疼了起來，我才慢慢放緩腳步，停了下來。

“美女，你怎么了？”沈燭就是這時候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看著眉頭緊鎖的我，他在一旁不知所措地問。“沒事，第一次跑這么遠，身體有些吃不消。”我對眼前這個陌生人輕描淡寫地說。“嗯，跑得是挺遠的，只不過不是官方路線罷了。”他撇撇嘴。我這才意識到為什么很長一段路沒有看到其他參賽者，我欲哭無淚。

沈燭拉我去了一個附近的診所。看好病出來發(fā)現(xiàn)他在門口等我，手里拿著一杯醪糟，氣喘吁吁的樣子，大概是剛剛買回來。

“我叫沈燭，大三，數(shù)學(xué)院的。拿著吧，喝了胃里會舒服些。”他真誠地笑了，像春日蘭州的太陽，明媚又美好。

第二天早上，我才發(fā)現(xiàn)沈燭竟然有我的手機號，他在電話里小心翼翼地說：“幾何，我在你樓下。”

見我下來，沈燭跑過來遞給我一個保溫杯：“你胃不好，不能不吃早飯，這是我自己熬的醪糟。”

如果上一次他為我買醪糟尚且有“病號需要照顧”這個牽強的理由，那么這次，我該怎么接受這個近乎一面之緣的男生送來的“愛心早餐”呢？我只好丟下一句“啊……我忘了洗臉”，落荒而逃。

下午，手機響了起來，是我的鄰居兼大學(xué)學(xué)長劉昇打來的。“我說陸大小姐，你要是對我舍友沒感覺，你就直接讓他死心得了唄。” “你舍友？”我一時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沈燭啊，他沒說過他和我一宿舍嗎？不然你以為他哪來的你的手機號。”劉昇說。

“可是，我們又不熟，我……怎么能要他的東西。”我含含糊糊地答。“不熟？他不是陪你跑了一年步？”電話那頭劉昇不可思議地問。

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沈燭就是那個曾經(jīng)和劉昇一起來給我送過書的男生。后來，他發(fā)現(xiàn)我每晚都在黃河邊跑步，便每天按時“陪”我出去跑，只不過，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我始終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沒多久，是我的生日，沒想到會接到沈燭的電話。那天，坐在黃河前，他聲音清淺地唱“西北偏北，把蘭州喝醉”，唱“蘭州，路的盡頭是海的入口”……每一曲民謠都是寫我喜愛的蘭州，每一句歌詞都唱到我心坎里。

沈燭是數(shù)學(xué)上的天才，卻是感情上的傻子，甚至不知道在氛圍最曖昧的時候告白容易成功。他看著馬上就要掉淚的我，又手足無措起來，最后慌張尷尬地拉起我就跑。

“去哪啊？”“去吃飯，不然一會兒那家店就關(guān)門了。”他拉著我一路小跑，到了牛肉面館。我低頭吃面，過了許久抬頭，發(fā)現(xiàn)對面的沈燭竟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行不？”見我抬頭，他突兀地問。“不行。”我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便胡亂回答。“真的不行嗎？”是問句，卻是陳述口氣。 “也不是。”就這樣，我們在牛肉面館“私定終身”了。

鏡頭回到當下，假裝看書的沈燭沒過多久就裝不下去了，歪過頭叫我出去吃飯。

那天晚上，沈燭按時發(fā)來了短信，但除了每次那句簡單的“下樓”，還多了好多字句——

其實，那次馬拉松我是因為你才去的，怕你受傷怕你迷路，所以就跟著你出發(fā)跟著你迷路。不過說真的 ，要不是你忽然胃疼停了下來，我恐怕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有勇氣走到你面前呢。

見面后，沈燭把醪糟遞到我手里，壞笑著說：“謝謝你脆弱的胃，給我機會照顧它。”他咧開嘴沖我笑，相處一年了，他依舊像這座古拙的城市，不華麗，不風情，不會花言巧語，只一心一意對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