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路上的敦煌（組詩）

包苞

那一刻，風吹云散，光滿人間

1

風吹云散，光滿人間

那一刻，你看到了什么？

天空碧藍如洗

哭泣已經止息

沉睡的嬰孩重新上路

那一刻，你看到了什么？

輕飏的風上綴滿落花

美在飄展

因為重返，萬物都有了光

萬物，都在輕聲吟唱

那一刻，你聽到了什么？

因為無知，大地開出了各色的花

因為救贖，你要把這人間重走一遍

無論飛禽，走獸

還是執迷不悟的大千

你向死的心，是孤燈一盞

那一刻，你想到了什么？

而風吹云散

光，照在了人間

2

你借萬物

萬物借你的光

誰把你攬在懷里

誰就是你的親人

陽光照你

你照萬物

有人以酒買醉

有人流著屈辱的淚

有人伸手攔車去遠方

有人走累了，就在路邊坐下來

你看這人世，總是一片繁忙

3

你說“我來了”

萬物就把心上的門窗打開

有人心上有教堂

有人心上有牢房

你說“我來了

你們都把門打開吧！”

那一刻，風吹云散

光滿人間

4

你終是不舍

你終是經歷了心碎

還要見證榮光

你帶著光

站在萬物的身后

向死之時，必是重生之地啊

那一刻，風吹云散

光滿人間

這日子啊

1

這個夏天，我想了很多

花朵謝了

而樹葉綠著

何處是一個盡頭啊，這綠

也讓人心生懊惱

早晨已經過去

山坡已經過去

我愛著的晨風和鳥鳴

也已經過去

剩下的時間，似乎沒有一個盡頭

沒有煩心的事，也心煩

和這午后漫長的寂靜一樣

一生中，最漫長的時間

正在展開

而我似乎還沒有足夠的準備

2

這大街上飄著雨

這雨中，仍然有人行色匆匆

灰暗的車站，不止一次

在我的目光中停下來

我真的無法知道

它是召喚，還是等待。

說不清為什么落雨

也說不清為什么大街

更說不清為什么車站

要去哪里，

還是不去，

誰又能說得清呢？

車站看著我

又慢慢轉身，離去……

3

總是，在道路轉彎的地方

停下來

總是，在人群中

被分離

總是，被心頭的一片夜色

照耀

總是，像一面旗子

輸與風

又在風中站著……

4

盡了心，我也無法拒絕

某些東西在我心頭落下來

比如一朵云

比如一只蝴蝶

比如一片樹蔭

比如烈日下漸漸遠去的一個背影

比如一條清淺的河流

和它浸泡著的石頭晃動的紋路

比如，這漫長的正午

和它死一般的寂靜……

5

一定，有人等在風中

一定，有人孤獨在人群中

一定，有人的心上

也在承受

一定，有人想哭

卻低下了頭

這日子啊，恨透了

心碎了

也就清靜了

6

我轉身停下來

又悄然離去

這和世界沒有關系

道路變長

又變短

這和夏天沒有關系

蝴蝶飛來

又飛去

這和心情沒有關系

一定要優雅地活著

這和死亡

也沒有關系

7

花朵謝了

而葉子綠著

人群散了

而腳印留著

這日子，恨透了

心碎了

也就清靜了

雪 山

1

我有萬噸白銀

堆在遠方

我遠遠看著

而不去動用

任她在陽光下發酵、翻滾

或者深情歌唱

我只要遠遠看著

遠遠看著

哪怕隔了一世蒼茫

2

用你冷冽的眼神

鄙視我吧

用你澄澈的刀鋒

嘲諷我吧

有那么多時光

已經用舊

有那么多發光的想法

已經暗了下去

大地蹙額，萬物消損

而我只愿在路上

3

讓我將雙眼緊緊閉上吧

不要喚我

不要搖我的雙肩

不要讓蘇醒了的痛

再流下來

那眾水的源頭，群峰的上方

那夜夜不息的吟唱

漾動在心頭的目光

我在塵土中安家

汗水流盡

我默守孤決用心踐諾

又將她

歸還遠方

4

萬物都在疾馳

唯有你揮動陽光的哈達

呼喚留下

那沒有說出的

那無法帶走的

那撕裂之后的痛

那隆起之后的藍

那月光下的風聲

流水中的輕喚……

遠了，遠了

那永遠都不回頭的遠方

看一眼

流水，就又回了冰的故鄉

恩 怨

風吹云綻，雨落到了人間

萬里的路上，種著因緣

鳥在風中點燈，人是春花一盞

忽閃忽閃

滅了的，是我的想念

你是苦情的杜鵑，埋在路邊

我是活著的傳奇

騎一匹山梁走天邊

茫茫的人世上，走失了一對小心肝

山梁上哭一場

從此，永不相見

天藍得無端，路長得心顫

千里的路上走親戚

投奔了一座父母的寺院

雨打階前的石頭，風推舊門兩扇

針尖尖對著心尖尖

摸黑，繡一朵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