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郎中

有詩曰：“不煉金丹不坐禪，不為商賈不耕田;尋來百草能治病，不使人間造孽錢?！边@詩是韓爾康的真實寫照，他被同行譽稱為“三北草藥王”。那時，四明山上多藥材，他采藥治病濟世人，縱橫三北五十年。

韓爾康是古鎮五里外上廳房韓家人，少年喪父，家庭貧困，十四歲就去鳴鶴場山貨行，當學徒做中人，他聰明，又勤奮好學，斤量法學得倒背如流。慈溪解放后，為增加副業，日養白鵝，早晚到山上采草藥，天天如此。后來，他干脆去了制藥廠，當了藥材采購，那種藥材用來提煉樟腦。其間遇到了溫州人寅岳師傅傳授中草藥，還帶他去四明山區采藥看病。那時光，他白天采藥賣藥，夜讀《本草綱目》，請教老藥農遍求單方、偏方，日積月累，識得藥材一千余種。

當時的四明山，猶如未開發的處女地，山上山下長滿各類中草藥，如丹參、何首烏、靈芝、南沙參、骨碎補等等。有的生長在深山老林，有的生長在平原沼澤地。韓爾康跑遍各地，心里猶如攤著一張活的地圖，能掌握中草藥分布情況。采藥以春秋季節為主，莖葉類要待藥勢長成，花類要待花蕾開放時，塊根類要待秋冬，一年四季苗木有所不同。采藥很辛苦，那時交通不便，全靠雙腿走路，肩挑背馱，采來后洗凈、切片、加工、曬干、保管，還要熟悉各種藥的氣味性能，寒熱溫冷，主治功效，看病問病，配方發藥，保證患者藥到病除。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韓爾康開始在衛城十字街設草藥攤，問病賣藥。中草藥是不分科的，百病都治。一般以跌打損傷、陳傷風氣、肝炎、胃病為主，四時雜病都看。由于掌握了藥源的分布情況，滬上中醫院來收購治療肝炎的巖柏草找到了他，韓爾康就發動家人鄰居們到洪魏通天嶺山上去采;他們需要訂購石菖蒲二千斤，就派徒弟阮大丁帶孩兒們去九龍山斗雞岙采。

有一次，浙江省醫療隊來慈溪巡回醫療，住在五洞閘醫院宿舍里。周末，觀城十字街頭，一名杭州口音的老先生來到韓爾康擺的草藥攤前駐足，問長問短，其間看到一人匆匆跑來，說是家屬被蝮蛇咬傷。韓爾康聽后，隨即在草藥攤上拿起一把仙鶴草，一支三棱針，交給來人，并告訴他怎樣用藥。那杭州人忙問道：“仙鶴草是止血藥，怎能治蛇傷？”韓爾康接過話題，“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草拾遺》甲、乙本記載：葛祖方消宿食，散中滿，下氣，療吐血各病，翻胃噎隔，瘧疾，喉痹等?！边€說有歌為證，他一口氣背出仙鶴草的功效。杭州人聽后翹起了大拇指，民間真是藏龍臥虎，不簡單，隨即告訴韓爾康，他是浙江省醫療隊的專家，明天就要回杭了，留下一張寫著地址、單位的紙條，希望來杭州交流做客。

浙江三北大地多蝮蛇，農民下地被蛇咬傷者較多，一到春夏秋季，診治就比較忙。七月的某一夜，有位來自慈溪三管的患者家屬敲開了韓爾康家門，一家人用手拉車將四十多歲的漢子拉了過來，他們急忙搶著敘述，患者已經去寧波大醫院就診過了，醫生說要把腳鋸下，一個家庭全勞力怎么能少了一只腳？他母親說再想想辦法，經多方打聽，摸到五里韓爾康家。韓醫生看了患者的右足，傷口早已潰爛，蛇咬的齒印已經爛成五個洞，他用三步法醫療：一放血排毒，二敷藥消腫，三服藥清熱涼血解毒。又用一奇方，蛔蟲加冰片搗糊，敷在患者的傷口。不出一月，奇跡出現，竟痊愈了?；颊呒覍俅髳偅Q他為“神醫再世”。以后，韓爾康總結了自己醫蛇傷的經驗，被蛇咬后馬上醫治，救治越早越好，不能耽擱，一般輕則七天，重則一月能痊愈。

上世紀七十年代，韓爾康調到五里村醫療站，工作了十年。曾帶領全公社的赤腳醫生，去四明山黎洲采雞爪黃連;去周公宅采千枚針、三葉青;去鄞縣西橫溪、奉化裘村采山海螺、孔雀令、紅孩兒。他還經常給赤腳醫生講課，帶出了一批能識草藥治病的赤腳醫生。

八十年代，政策放開了，他又重回觀城大街設攤賣藥。一般早上挑著二籮筐草藥，搖晃著擔子到東大街，賣藥，中午回。下午在家整理藥材，有空看看書，如需要藥材，第二天山上去采。在觀城設攤賣藥有四十五年之久，遠近聞名，都知道三北觀城有老胡子賣草藥，遠方來人，一下車，大街上一打聽就知道了。其時有慕名前來拜師的，如鎮海河頭市王文法、慈城云湖金沙岙的葉方桂等人，他都悉心傳授。他曾將各種藥名編成十字歌，如“獨角梅花草，二龍戲珠草，三枝九葉草，四鼎連環草，五爪金龍草，六月荷花草，七葉一枝花，八角金盤草，九死還魂草，十大功勞草”。他喜歡單方治病，如雪里青治紅眼病，蘭花三七治鼻血，龍膽草治蛔蟲穿膽道，蒼耳草薰洗痔瘡等等。

他七十六歲的時候，還經常挑擔去觀城賣藥，家里人怕過馬路不安全，多次勸阻，他才同意在家里坐診，給上門的患者開藥方，沒有的藥材叫他們自己去藥店配。二〇〇三年韓爾康以八十六歲高齡辭世。去世前，他自言自語地說：“我要去見藥王菩薩了。”他的一生自己感到欣慰，未出過一次醫療事故，沒有積什么大財，也不積怨，吃亦樂，睡亦安。

（陸建立，筆名力歌，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散文百家》《散文》《散文選刊》《安徽文學》等雜志。出版有《走不出的牽掛》《杜若文韻》等。）

編輯：劉亞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