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后”的“后期”

韓小凌

后期制作環節，大概是只有業內人士才知道的制作部門。比起明星出沒的拍攝階段，以及已經在各種創投會過度曝光的劇本開發階段而言，這一環節在很多投資人、外行“制片人”、甚至某些“導演”腦子里，是不存在的。究其原因，一來普通人所能觸及的關于電影的一切信息里，多數是關于明星八卦、故事情節的，因而諸多媒體報道和所謂的“影評”也圍繞這兩個內容展開;二來是因為后期制作是個技術和藝術相結合的環節，且比重上技術重于藝術——和任何行業一樣，做技術的人往往不善于表達也就極少宣傳。

全球最知名的電影獎項非奧斯卡莫屬，奧斯卡是由the Academy of Motion Picture Arts and Sciences （AMPAS）評選頒發的，全稱翻譯過來是“電影藝術與技術學院獎”。好萊塢之所以把電影產業經營得比電影誕生之地的歐洲更蓬勃，很大一個原因是他們不只看到電影的藝術屬性，他們也同樣重視電影的科學技術屬性。只有技術和藝術結合、相互促進，才能讓觀眾的觀賞體驗更美好，因而保持電影在所有娛樂方式中的獨特性和競爭力。

后期（Post Production）這個詞是從膠片年代沿用下來的，也是依照膠片電影年代的制作流程界定的。在膠片電影年代，拍攝期結束以后，所有畫面信息保存于膠片上、聲音信息保存在磁帶上，要到后期階段進行剪輯、配光、制作光學聲底，通過洗印流程制作出用來沖印大量拷貝用的底片。因為膠片的配光和沖印具有極度專業性和技術難度，在膠片電影年代，中國能夠沖印電影膠片的廠家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家國營大廠，而且往往和主要的幾家國營制片廠有關，如北京電影洗印廠和北京電影制片廠（后來都并入中國電影集團），上海電影洗印廠和上海電影制片廠（后來的上影集團）等等。

這種超過半個世紀的企業關系和技術流程，使得在過去的國有電影制片廠時期，一部電影的制作預算，往往只需要留出額定的膠片配光洗印費到制作送審拷貝的費用即可。大型國有制片廠有錄音車間、剪輯部門，因此更多預算是需要離開廠區拍攝部分的支出，其他回到廠里可以做的工作只是計劃經濟大生產的一部分工作。因此即便是最有經驗的老制片主任做預算，本能地也不會覺得后期預算是個多重要的事。可以說，在中國的國有制片廠時期，廠長或者生產副廠長的職能類似今天好萊塢標準里的制片人和執行制片人。懂得完整制作預算的是這些廠長們，而非主任們。

因此即便中國電影已經全面進入數字化年代快10年了，多數電影的制作預算里，對于后期部分的預估還是嚴重不足。

進入數字化年代后，很多流程發生了根本性改變。某種程度來說，后期（Post Production）這個詞已經不甚準確了，這不再是個可以截然按照拍攝期結束做劃分的“后”階段。很多特效鏡頭的準備工作甚至早于開機拍攝時間點就要開始。后期不但不“后”，反而越來越多地成為前期（Pre-Production）的一部分。因此，以往的制作流程計劃及預算方式已經不適應現在的電影制作流程，尤其對于最近炒得火熱的“工業化電影”制作而言。

依照現在的流程，為這樣的重技術型電影做預算，除了過去膠片時代也一樣需要的劇本分析基礎上的統籌規劃、預算制定，還需要對拍攝與特效結合的方式和流程，對視效制作流程的技術、周期及價格的熟悉。因為越來越多的環節是通過計算機來完成的，保證充分的物理時間是保證品質的前提，而非過去靠人情關系可能加速的狀況——雖然云計算的應用確實提高了效率，但那依然是物理時間，有基本的底線要求。

縱觀整個電影制作過程，膠片到數字時代不僅是介質變化，數字技術為電影藝術提供了更多可能。而要發揮這種可能，則需要電影制片人對這些技術和流程有基本了解，對依然叫作“后期”但其實可能貫穿全流程的部門予以足夠的尊重，方能做好資金和周期的計劃安排。再倒推一步，那些制定預算和執行預算的人也應該是真正意義的制片人，而不僅僅是制片主任，甚至只是一個金主。

當然，這一切的討論都是在基于尊重電影也尊重投資人和電影人的前提下展開的。對于自己花錢玩票的或者任性的藝術家不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