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藝 馬浩云
藝術介入社會一開始即是以批判和反叛的姿態進入,從最開始的機制批判、對資本主義現代性的批判到后來對于景觀社會的批判,無不是以批判性為其實質內核。參與式藝術則是當代藝術中典型的藝術現象。今天眾多的社會性公益和美學的藝術逐漸融為一體,通過兩組案例的比較分析,筆者探討到底是藝術的公益還是公益的藝術。
在大眾看來,“公益”與“藝術”應當屬于不同屬性范疇。公益,顧名思義是公共利益事業的簡稱,一般指的是不以營利為目的非政府組織(NGO),倡導社會的共同參與是其最基本的公共服務理念,屬于社會學范疇。而藝術給人的感覺是曲高和寡的,仿佛并沒有特別要求對于意義的呈現,而是藝術家個人情感的表達。乍看之下,如此相去甚遠的兩個范疇是如何有了描摹不清的關系呢?參與式的方式為其搭上了溝通的橋梁。
參與式的方法是20世紀后期逐步確立和完善起來的一種新的工作方法和手段,其突出特點就是強調發展主體能夠積極地與活動(項目)的發起者一同參與該活動(項目)的決策、實施、管理和利益分享的全過程。實踐證明,參與式方法不僅能提高活動的合理性,同時也容易得到相關群體的支持與合作,保證實施的效果和質量,因而現如今的公益項目尤其注重對于參與式互助方式的體現。而參與式藝術則是在藝術不斷發展進程中,隨著現實社會批判力度不斷加強和方法的轉變,逐漸形成的新的藝術表現形式。
一、當代參與式藝術發展進程中面臨的困境
參與式藝術的歷史可追溯到20世紀初的歷史前衛主義藝術運動,藝術家將藝術表演搬上城市的街頭巷尾,使大眾自覺地參與到藝術作品創作的公共事件之中,以此將人們從現實世界中暫時抽離,抵達精神的烏托邦從而達到對資本主義現代性的批判。同時,也使藝術家跳脫出美術館的束縛,打破觀眾被動參觀和既定的藝術評價機制與創作模式。20世紀60年代,新前衛主義開始成為參與式藝術新的表達方式,居依·德波將戰后的資本主義社會概況為“景觀社會”,并且揭露了社會的本真被景觀社會的視覺表象所遮蔽的事實。與激浪派博伊斯倡導的“社會雕塑”類似,其都是從日常生活的微觀視野切入,以批評景觀化的商品社會。直到1993年,超級靈活(Superflex)藝術團隊在丹麥成立,其積極在貧困的非洲和拉美國家從事各種藝術項目,直接擔任了NGO的角色,力圖改善當地人民的生活水平,并把該活動稱為“藝術項目”。之后,這種工具式的項目成為目前藝術參與社會的主要表現形式之一,而不再以“藝術品”的概念界定。
正如克萊爾·畢曉普所言:“藝術品是一個有限的物品,而藝術項目則是開放式的、后工作室的、以研究為基礎的社會過程,在時間上可以延續,在形式上可以消失。”此后,全球興起了為數眾多的參與式藝術項目,幾乎都與政府、公益項目相結合,逐漸偏向了社會學、人類學的范疇,而失去了其美學特性。
二、參與式藝術與公益項目的比較分析
參與式藝術的突破發展將觸角伸向了公益研究領域,兩者的重疊無疑帶來了全新的介入社會的面貌。如此看來,參與式藝術如果沒有了美學意義會轉向公益領域的社會學、人類學的范疇,筆者將對相類似的參與式藝術與公益項目進行比較分析,探討何以為藝術,是公益的藝術還是藝術的公益的問題。
(一)“義工計劃——百姓幼兒園”與“加油!鄉村夏令營”的比較
百姓幼兒園是藝術碩士胡建強在其家鄉天水市葉堡村創辦的,因與藝術家琴嘎的不謀而合,兩人于2015年一并發起了“義工計劃——百姓幼兒園”的藝術項目。該項目在持續進行的2015-2017年的兩年時間里,根據其總結,共有十八個階段性反饋,如“建造房屋的藝術教育”“宣傳片放映計劃”“被忽視的路”“白日夢像”“排污倡議”,每個階段都由來自不同地區的藝術家或者藝術教育者開展活動項目,各個環節不具有內容的連貫性。
“加油!鄉村夏令營”源自中國扶貧基金會、國際美慈組織、西南科技大學心理學系以及綿陽為樂公益共同編寫的青少年社會心理項目和訓練課程,經過了六七年的技術研發與項目模式的探索實踐。營會以七天為一期,每期20~30個孩子且年齡相仿,開展以五指模型(自尊、創造、團結、耐挫、溝通)為中心的課程主題明確的夏令營活動,寓教于樂地挖掘孩子們潛在的五指能量。項目組會每日跟進團隊活動的情況,夏令營結束后,所有團隊都將集中于一地進行項目成果的匯報交流。
對比分析,以上兩者皆具有公益屬性,針對對象都是以鄉村的幼兒為主;授課內容都是以游戲、繪畫、運動等豐富多樣的元素為主,傳播的教育理念也相類似等。再論其不似之處,首要的便是這兩個項目被定義的屬性和意義,“義工計劃”被定義為參與式藝術,“加油!鄉村夏令營”則是公益項目。“義工計劃”雖冠以藝術之名,行的卻是公益之行,不及與其相似之公益組織項目的科學深入和專業踐行,只停留于表面而未解決任何實際問題;其次,“義工計劃”的授課內容與教學人員的安排具有藝術家的感性因素,各個課程內容之間無科學的連貫性,教學人員亦具有隨機性,不及夏令營專業的科研團隊力量的支撐;再次,“義工計劃”時間的短暫性,就好比如今泛濫的支教活動一般,只因有藝術家的參與而有了不一樣的地方。當藝術家給封閉的鄉村孩子們帶去無限精彩的山外世界時,孩子們沉浸在藝術家為其營造的“白日夢像”中。當此藝術項目在短暫且熱鬧的停留后驟然撤離,給孩子們留下的心靈創傷是可想而知的。因此,公益活動看似人人可為,亦有不可為之處,到最后儼然成為藝術家的鄉村體驗之行。
(二)“碧山計劃”計劃與“愛有戲社區互助項目”的比較
“碧山計劃”是藝術家歐寧與左靖等進行了長達四年的考察之后在安徽黔縣碧山村,于2011年啟動的“藝術進駐鄉村的實驗”。其目標是建立基于無政府主義者踐行互助精神的“碧山共同體”,來自對農業傳統的憂慮和對過度城市化的批判立場,重新賦予農村活力,再造農業故鄉的構思。在歐寧與左靖的努力之下,徽派古村碧山轉而成為當時新型的藝術介入鄉村建設的實驗基地之一,甚至一度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而引發爭議的主要問題在于該計劃具備的知識分子烏托邦的構想與當地居民生活之間的矛盾關系。
愛有戲于2009年在四川成都成立,主要通過創新性的社區項目以協力構建更具幸福感的社區為使命,培育和創造社區資本推動社區的可持續發展,讓居民在參與互助中傳播社區的精神文化,以打破由于社會結構的變遷和不穩定性所帶來的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和冷漠。現該品牌旗下擁有愛有戲社區文化發展中心、愛有戲社會工作服務中心、水井坊街道慈善會及老街坊長者服務中心四支民辦非營利社會組織,其下的公益精品項目也維持著良好的運轉。
對比分析,兩者都具有公益屬性的介入改造目的,也都具有烏托邦式的美好愿景,然而,“碧山計劃”在經過幾年的實踐改造之后,歐寧悲觀地告訴媒體“碧山計劃最終會是失敗的”。事實證明,碧山計劃最終確實失敗了。究其原因,正如哈佛博士周韻所言:“來自知識分子的新奇指導和鮮麗包裝也許可以帶來很多有趣的獵奇經驗,但這并不是真正的鄉村建設運動,很難達成‘重新賦予農村活力,再造農業故鄉的構思的愿望。”相比之下,愛有戲基于社區,在專業公益人介入后,逐漸實現社區居民的自主參與而漸以成型,該公益參與式項目顯得更具有實際可操作性。
三、結語
近二十幾年來,藝術家對于參與式藝術的熱衷程度有增無減,發展的方向與關注點亦有了眾多分流,其甚至逐漸失去了藝術性而擔任了社會公益的角色,卻不抵專業藝術類公益組織的審慎專業。大眾總是被動地接受“藝術的洗禮”或是成為藝術家的“道具”而出境,如此,藝術家往往有自娛自樂式的顧頭不顧尾的嫌疑。那么,到底是藝術的公益還是公益的藝術?筆者思慮,兩者并不是矛盾對立的,藝術可以成為公益的一部分,公益亦可以融入藝術的元素,但參與式藝術應當保留其批判美學的本性,回歸到藝術最本真的面貌。
(1.四川美術學院;2.中央司法警官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