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劇采用以舞述劇的藝術形式,使得人們樂此不疲地對其敘事功能進行探究。舞劇敘事中的空間敘事雖未有學者對其進行詳盡的闡述,但舞劇編導早已將空間敘事在舞劇中運用得爐火純青。“空間敘事”源于影視藝術,旨在借助空間的剪輯與切換完成敘事任務。近幾年,“空間敘事”成為敘事學領域的“新寵”,并逐漸成長為敘事學新的研究方向。
在舞劇創作中,編導首先要解決的問題便是舞劇的敘事問題,它貫穿著作品的始終。作為時空藝術,舞劇的敘事自然也離不開時間與空間,隨著編導對時間敘事的諳熟于心,對空間敘事的追求逐漸成為當代舞劇編導尋求創作突破的路徑。空間敘事是指編導對舞臺空間進行切分和拼接,以環境的描繪和氣氛的渲染等間接敘事進行舞劇情節表述的方式,是筆者參考影視藝術的空間敘事理論,結合敘事學中與空間敘事相關的內容延伸而來。雖然在文獻收集中,筆者發現關于舞劇“空間敘事”的資料尚缺,但空間敘事的運用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嵌入中國當代舞劇的創作之中。
一、舞劇空間敘事的發展背景
早在18世紀五六十年代,芭蕾舞劇編導諾維爾便將其對舞劇敘事研究的理論觀點進行整理并發表了《舞蹈與舞劇書信集》。此后,西方大量編導就舞蹈和舞劇編導出版了眾多論著,不斷完善,使該領域的理論水平走向成熟。我國舞劇事業自新中國成立至今,出現了大量的舞劇作品和舞劇編導論著,尤其是近些年達到了峰值。空間敘事研究是敘事學領域的“新大陸”,目前的研究還集中于文學作品之中,但其實,許多舞劇編導和舞評家已經將空間敘事運用于舞劇創作和理論,因此空間敘事在舞劇中的運用存在很多尚未挖掘的“財富”。
從近當代的舞劇作品中可以看出,越來越多的舞劇編導不滿足于傳統舞劇以時間為導向的線性敘事方式,轉而探索新的方式,如打破幕場的慣用結構,模糊時間性,或在舞臺上營造多重空間,實現空間的自由轉換,這與“空間敘事”不謀而合。舞劇的空間敘事是通過構圖、燈光與調度等手段進行空間的轉換與連接,將多種空間關系有機地排列組合,形成舞劇畫面呈現于舞臺空間從而起到推動劇情的目的。
二、舞劇空間敘事的特點
敘事是“劇”的根本任務,不同于其他用語言表達的“劇”(話劇、戲劇等),舞劇是以肢體的動作言說進行情節敘述,所以這種間接的情節表達方式更有利于空間敘事的展開。從宏觀的角度來看,空間敘事具有模糊性和隱喻性兩個特點。
(一)模糊性
舞劇的空間敘事的模糊性特點主要體現在編導對時間的模糊處理。當代舞劇編導借助空間敘事,試圖打破舞劇敘事中以時間為導向的線性敘事所帶來的局限。例如,舞劇《杜甫》分上、下兩個篇章,講述了一代詩圣從入世追求仕途到出世回歸鄉野的人生歷程。雖然從宏觀的故事結構來看,這仍是以時間為導向的敘事方式,但編導在舞劇故事的實際訴說中并未繼續進行線性的訴說,而是以杜甫的詩篇(如《兵車行》《麗人行》《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石壕吏》《新婚別》等)為敘事線索,打造出一個個空間情境,將杜甫置于這些空間之中,讓他既是事件的親歷者又是故事的見證人,搭建起觀眾與杜甫“共情”的橋梁,使其體會杜甫內心的波瀾與動蕩。
舞劇《朱鹮》也是由上、下兩部篇章構成,上篇的古代生活與下篇的現代社會分別講述了人類與朱鹮從和諧共處到朱鹮銷聲匿跡,最后只能從冰冷的標本中感受朱鹮美麗身姿的故事。編導在“和諧共處”與“呼喚生命”之中以若干情境的營造串聯起情節的訴說,而對于時間則一帶而過。擺脫了時間的束縛,編導得以將更加細膩的情感和唯美的畫面加注在舞劇的情感之中。
(二)隱喻性
舞劇的空間敘事由于著重于情景的刻畫從而呈現出更深刻的隱喻性。以舞劇《西施》為例,編導借“喻體”營造空間“喻像”以完成舞劇的敘事。舞劇以紗為喻體,象征著“浣紗女”西施,從白紗的純真美好到紅紗的熱烈糾纏再到黑紗的慘淡消亡,編導以色塊營造舞劇的空間敘事,呈現了西施燦爛而又令人唏噓的一生。正如慕羽教授在《民族芭蕾也可以“當代化”——評蘇州芭蕾舞團的〈西施〉》一文中所述:“巨幅白色綢緞款款垂落,象征著西施的出場;在舞劇結尾,‘紗和‘綢更以‘浣紗女的死亡隱喻出現,它既是偷心的信物,也是奪命的幫兇……紗落人亡成為西施心中的死結,這條緞帶已從純真的白色,經過愛情糾結的紅色,蛻變為慘淡人生的黑色……”再如舞劇《花木蘭》,編導以圓為喻體打造整部舞劇,將木蘭從離鄉背井、替父從軍,到十載征戰、九死一生,再到班師回朝、辭謝恩賞,最后回歸故里、對鏡花黃的故事構成了圓的輪回。同時,編導分別以圓的變體,圓桌、圓鏡和圓月為空間意象,以這些意象為主題完成了木蘭不同階段對家的向往、對團圓的期望。
三、舞劇空間敘事的方式
于平教授的舞劇結構層次理論將舞劇結構劃分為四個層次,并在其中提到舞劇的微觀層次結構是通過舞臺調度和語境的營造實現的。在同一時間發生多個事件,舞劇編導常常會遇到這種情形,他們往往會利用聯想或交替的空間敘事方式進行編排。
(一)聯想式
聯想式空間敘事將兩個及以上存在內在聯系的情境進行拼接并呈現于舞臺之上,這種手法多見于展現角色內心活動。例如,舞劇《傳絲公主》中,編導便借助這一手法表現了傳絲公主李寧兒的母親對女兒的思念之情:舞臺的一角,母親在月色中辛勤地勞作,將一顆顆蠶繭纏做一縷縷絲線。搖曳的月光中,想起即將遠嫁異國他鄉的女兒,母親悲從中來。此時,李寧兒拉著“母親”從舞臺的另一角出現,女兒嬌俏可愛,活潑調皮,母親溫柔細膩,對女兒體貼入微。摟抱、搖晃、背人和躲貓貓等生活體語,展現了母慈女孝的溫馨畫面,更顯母親孤寂、悲傷之情。再如舞劇《南國紅豆》中表現西港特區飛速建設的場景,柬埔寨少女蹬著自行車在舞臺一圈圈地騎行,伴隨著她的是一位位中國工人辛勤的汗水,是一座座高樓的矗立,是一個個工廠的投入生產。編導在柬埔寨少女與西港特區之間建立起了聯系,讓西港特區在少女的見證下以新的姿態迎接未來。
(二)交替式
交替時空間敘事能夠展現同一時間不同空間的情節,不同空間的對比構成了敘事的主體更易于制造緊張的情緒,表現激烈的故事情節。例如,舞劇《花木蘭》中表現敵軍夜襲的場景,長方體立柱將舞臺劃分出多個物理空間,首先,舞臺上呈現的是衛將軍拼命奔跑的畫面;其次,燈光一轉,映入眼簾的是敵人手中揮舞的彎刀;然后是戰士們重傷后緩緩倒地而亡的瀕死畫面。三個場景在同一舞臺空間交替呈現,將敵人的殘忍、戰友的情誼與將軍的悲痛演繹得淋漓盡致。同樣的處理在諜戰題材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中也有所體現:我黨情報人員李俠、女特務柳妮娜以及送報小哥同時踏入了編輯部狹小的電梯中,突然光線收成一束,打在了李俠身上,柳妮娜和送報小哥轉為靜態。只見李俠輕輕放下手中的箱子,推了推眼鏡,動作干凈、利落又極其克制。隨后三人位置發生調轉,柳妮娜站到了光束之下,她左盯右瞧,姿態張揚。隨后是送報小哥……三人交替出現在光影之中,完成了內心的獨白。編導利用調度的變化和動靜的對比,交替地展現了李俠的謹慎守正、柳妮娜的狡詐毒辣以及送報小哥的焦急緊張,將我黨與特務分子之間白熱化的斗爭狀態形象地展現。
由此可見,舞劇的空間敘事深深根植于舞劇編導的舞劇創作之中,它既可以從宏觀的角度作為舞劇作品的結構框架,亦可微觀地滲透在調度與構圖之中。因此,熟練掌握空間敘事的方式方法,是舞劇編導創作出既長于抒情又優于敘事的舞劇作品的不二法門。
(南京藝術學院舞蹈學院)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8年度江蘇省研究生科研與實踐創新計劃項目“中國當代舞劇空間敘事研究”(項目編號:KYCX18_1742)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黃田田(1992-),女,江蘇徐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舞蹈創作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