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岳石刻“古”“多”“精”“美”“特”,具有“早期中國石窟不能替代,晚期中國石窟不能超越”的居間地位,為世界石窟藝術史在公元8—12世紀書寫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憑著有緣安岳石刻藝術的情懷和對佛教藝術的高山仰止,1986—1988年,我在北京中央文化管理干部學院(現為中央文化和旅游管理干部學院)就讀期間完成了《中國佛教與安岳石刻藝術》一書的寫作。這是我的第一本著作,于1989年、1991年由中國旅游出版社初版和再版。
就字數而言,這本著作算不上厚重,甚至書名的概念亦偏大,但我盡力而為,即努力將安岳石刻藝術置于中國佛教文化的背景中做縱橫十字架構的討論。由于安岳石刻研究起步較晚,這本書客觀上成為研究安岳石刻藝術的第一本專著。出版社在出版立項書中寫道:“安岳石刻在我國雕塑史上有極高的價值,可以與云岡、龍門、大足石刻媲美,但至今沒有一本系統介紹安岳石刻的書,該書正好填補了這個空白?!弊匪萜饋?,其影響、價值和意義,大概有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傳播有效。書兩次印刷共計15000冊(1989年版10000冊,1991年版5000冊)。在那個以紙媒為傳播主體的時代,此印數對于安岳石刻藝術在海內外,特別是在學術界的傳播具有不可低估的影響。令人稱奇的是,該書現在已經是“一書難求”,淘寶網上的價格已攀升至原書定價的若干倍。
二是學界認可。除出版社關于“填補空白”的肯定,海內外學界有若干評價和鼓勵,如魯迅美術學院李浴教授來信說:“內容我大致拜讀了一下,感先生功夫甚深,非我所能及”;浙江美術學院(現為中國美術學院)史巖教授來信說:“與古典文學聯系,很好”;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歷史學者楊挺來信說:“該書確有不少新觀念,特別是安岳石刻學的立論觀點非常新穎”;臺灣藝術學院(現為臺灣藝術大學)何懷碩教授來信說:“您的大著也同樣表現了弘揚佛教藝術的熱切。安岳石刻有您的宣傳,應獲得云岡、龍門一樣的名氣和重視”;美洲中華藝術研究會會長陳哲敬來信說:“書中有很多新見解,難能可貴,文筆很美”;日本泛亞西亞文化交流中心專門委員、金剛院主持山田一真來信說:“拜讀了您的大著,收獲甚大。我非常希望能與您加強聯絡及交流,并期望近期在日本或中國相逢”;日本泛亞西亞文化交流中心專門委員、東京大學名譽教授鐮田茂雄來信說:“該著對于研究中國佛教史和佛教文化的人來說,的確是一本珍貴的書”……更有甚者,本書中的有關學術內容作為論文提要選錄至《龍門石窟1500周年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提要集》(1993年)、《1994年敦煌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提要》作大會交流,讓安岳石刻首次走上國際學術論壇。
三是媒體關注。本書有幸由《中國旅游報》《四川日報》《四川文物》《內江師專學報》等17家報刊給予報道或評論。這在媒體欠發達的當時,算是有點“轟動效應”。本書還獲得內江市首屆文學藝術創作獎金牌獎(一等獎)、四川省美學學會社會科學研究優秀獎。
屈指算來,《中國佛教與安岳石刻藝術》一書出版已30年。其間,因工作角色轉換,除努力做好行政工作之外(曾擔任數職),我的主要精力和重心轉移到文藝創作及對張大千、張善子、大風堂門人及再傳弟子、地方志的研究上,先后出版了15部著作,報刊對其評論近百篇,《人民日報(海外版)》也有6篇報道。30年間,我對安岳石刻一直不失情懷和思考。特別是在1995年之前,我除繼續撰寫有關安岳石刻的文章外,還行路萬里,禮佛探藝,專程前往觀賞“中國四大石窟”,即北方以中國佛教文化為特色的巨型石窟景觀——莫高窟、云岡石窟、龍門石窟、麥積山石窟,并順道探訪屬于北方石窟范疇的新疆柏孜克里克千佛洞、甘肅炳靈寺、河南鞏縣石刻;又就近考察四川樂山、夾江、廣元、巴中、內江、資中及重慶大足石刻等。后來,我還去山西體驗了天龍山石刻,赴柬埔寨觀賞了馳名世界的吳哥窟石刻藝術。2004年,我作為四川唯一代表,被推選為重慶大足石刻研究會第六屆副會長。除在“石窟藝術圈”活動有年,我還與李再鈐、溫玉成、郭相穎、陳明光等學人多有交誼,故時有學者朋友告訴我,新聞界、學術界以及有關部門一直在引用《中國佛教與安岳石刻藝術》中的內容,特別是一些重要論點,但卻不說明出處來源;更有甚者,有的學術期刊及在全國有影響的地理類期刊亦“抄用”和“借用”我對安岳石刻的賞析以及對安岳石刻的論述。朋友對此“抱不平”,我除拱手道謝,便是一笑,因為早就將“我佛慈悲為懷”詮釋為“學佛寬容”了。
2017年,在一次與安岳朋友的聚會中,沒想到《中國佛教與安岳石刻藝術》一書竟成為熱門話題。在談及書中的若干內容曾作為專文在中國新聞社(向海外發表)、《人民日報(海外版)》《中國旅游報》《文物天地》《旅游》《中華文化論壇》等報刊上發表或在學術研討會中宣讀時,朋友們聲稱,該書曾影響甚至激勵過他們,并期待我能修訂再版。正是這種寄望,使我萌發了修訂《中國佛教與安岳石刻藝術》,并將書名改為《安岳石刻藝術》的念頭;盡管知道修此功德需要大修為。回到家中,我即在電腦中系統搜索并查閱手中搜集的有關安岳石刻資料,不由底氣大增。因為這些年媒體發表的諸多研究文章,并未突破我在30年前提出的“承上啟下論”、立論的“安岳石刻學”等主要學術觀點及表達的基本內容和諸研究方法等相對系統性框架。至于我率先提出并論述的安岳石刻總論、安岳石刻研究角度、安岳石刻藝術美的形態、安岳石刻審美定勢等內容,可以說在相關領域中仍然是領先的。
為此,我憑借20年修志工作的積累,從地方志書及相關古籍文獻入手,再度查閱《安岳縣志》(清康熙、乾隆、道光、光緒本),并旁及《輿地紀勝》《四川通志》(清雍正、嘉慶本)、《潼川府志》(清乾隆本)、《安岳縣鄉土志》(清光緒本)等典籍文獻和《珍稀四川地方志叢刊》等資料,或探源考流,或志海擷珠,或做比較研究,意在拓展一條有別于其他學者研究安岳石刻藝術的路子。經過一年多的努力,我對全書做了重大修訂和補充,增加約十余萬字。所謂重大修訂和補充,即把安岳石刻與云岡、龍門、敦煌、大足石窟(刻)做了一番比較研究,并涉及對四川廣元、巴中石刻的相應解讀。這的確是一個龐大的構架。雖然解讀可謂蜻蜓點水,浮光掠影,但能自圓其說,大致厘清了安岳石刻與之的基本關系,進一步確立了安岳石刻在中國佛教石刻藝術史上的地位。自然,這個重大修訂和補充也算得上對安岳石刻研究的一個突破。此外,全書除概述、總論之外,分“安岳石刻研究”與“安岳石刻藝術賞析”兩章,意在“研究”“賞析”齊驅并駕、互為表里,以更好地擴展對安岳石刻討論范圍,有益于讀者對安岳石刻的認知和審美體驗,有益于進一步推進安岳旅游和安岳石刻申報《世界遺產名錄》。
近年來,安岳向世人乃至向世界打出了兩張亮麗的名片。一張是“中國佛雕之都”,于2000年9月被文化部批準為“中國民間藝術之鄉(石刻藝術)”;一張是“中國檸檬之都”,于2018年5月躋身中國地理標志區域品牌百強榜,位列24名。這兩張名片,一古一今,一人文一物質,具有品牌價值體系張力,相得益彰,托起了安岳的歷史標志與當代標志,當為之深深點贊。
然而,在大自然的肆虐面前,“中國佛雕之都”的這張名片實在脆弱不堪,風化等災害的加速破壞不可逆轉,而人為的保護則顯得那么有限乃至蒼白。這誠如敦煌、云岡、龍門、大足等石窟(刻)以至東南亞的佛教石刻藝術所面臨的問題,屬于世界性的一道難題。對此,在多方位打造安岳“中國佛雕之都”這張名片中(包括保護體系的建立、川渝石窟保護項目的列入、全景式的宣傳、旅游規劃等),應當格外強調以下三個“進一步加快”:
一是進一步加快安岳石刻數字化的建設,以“互聯網+安岳石刻”行動計劃為抓手,此系新時代文物保護利用的重要舉措。在現實中,文物生命總有一天會終結,但文化精神卻是永恒的。通過數據庫建設,就是為了科學地保存安岳石刻的歷史信息和全部價值,創新安岳石刻的傳播方式,讓“文物信息在數字世界中永生”(樊錦詩語),讓不可移動的安岳石刻可以“移動”而產生“活化”的綜合利用價值(包括建立科學保護、監測、表述、旅游管理體系等),使“古”“多”“精”“美”乃至筆者補充的“特”的面貌永駐人們的視野,成為旅游業的新動能和增長點。安岳石刻數字化建設屬于保護性舉措范疇,迫在眉睫,當與時間賽跑。雖然數字化建設投入不菲,但近年至少可以集中力量做好臥佛院、毗盧洞、華嚴洞、千佛寨、圓覺洞、茗山寺等主要石窟的數字化。30多年前,我曾較系統地考察安岳石刻,包括1982年3月首次報道安岳臥佛的“發現”,深感歷經千年歲月滄桑的石刻已經不起哪怕是輕微的磕碰了。相比其他石刻,安岳石刻風化速度太快,超過龍門石窟。究其原因:一是石質屬于砂巖,抗壓度不夠;二是當地濕度較大;三是酸雨影響;四是龕窟大都較淺甚至暴露在外;五是比較分散,保護的局限性較大。至于石窟藝術的數字化建設,敦煌研究院已走在前面,特別是當年樊錦詩院長的許多觀念和舉措值得借鑒。2018年4月22日,首屆“數字中國建設峰會”召開,習近平總書記在祝賀信中強調“以信息化培育新動能,以新動能推動新發展,以新發展創造新輝煌”。這對于安岳石刻數字化建設的起飛,無疑是一個難得的契機。
二是進一步加快安岳石刻的學術研究步伐。學術研究成果是提高安岳石刻文化競爭力的關鍵,也是安岳關于“中國佛雕之都”建設的“根基”。因為無論是安岳石刻的世界文化遺產申報程序,還是對其特殊價值的判斷,以及其在中國佛教石刻藝術史中地位的認同乃至提升,均需要學術支撐和學術認同。這一點,鄰近安岳的大足已走在前面,值得學習、借鑒。
三是在安岳泛石刻基礎上,進一步加快實現品牌效應最大化。品牌是安岳石刻競爭力的綜合體現,也是其融入中國佛教石刻藝術整體化乃至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資源,具有畫龍點睛之妙和很強的帶動性。提升安岳石刻品牌價值,可以從多個細節入手:安岳臥佛,“中國十大”臥佛中顏值最高的臥佛(它擁有諸多特色乃至唯一性。其涅槃時的微笑,堪稱繼龍門石窟奉先寺主尊大盧舍那佛之后的又一個“大唐的微笑”,宛如中國佛教石刻造像這部小說集里的鴻篇巨著,體現了一個時代高度,具有一當十乃至一當百的效應,不僅可以申報《吉尼斯大全》,而且有利于安岳石刻走進《世界遺產名錄》);安岳紫竹觀音,“中國最美的石刻觀音”(此結論,乃系從其鑿刻年代、規模、精美度、質地、表現難度、創造性等指標綜合評估的結果)。當然,還可以打造如華嚴洞——中國宋代最精美的石刻;安岳石刻佛經,中國南方規模之首,與北京房山石經堪稱中國石刻佛經星空中的雙子座;臥佛院《一切經論目序》《檀三藏經》,“普天之下,僅此一刻”;毗盧洞“十煉”,由人到佛的華麗轉身;“十最”等品牌。
綜上所述和建議,或許有的內容已經突破本書研究和討論范疇。我以為,這本書的修訂出版,對于安岳石刻研究大格局思考,對于安岳石刻學術研究走向深邃,對于“中國佛雕之都”名片——特別是在中國佛教石刻領域中不可取代的地位認知的文化支撐,對于安岳石刻的審美需求,對于安岳石刻進一步傳播和品牌效應的放大,對于資陽市首部地方性實體法規《資陽市安岳石刻保護條例》(該《條例》為五章三十三條,已于2018年10月16日由資陽市第四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七次會議通過,并于2018年12月7日由四川省第十三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八次會議批準,將于2019年2月1日起施行)的助推,對于安岳石刻“活化”利用工作和安岳石刻文化的發揚和傳承工作的再上臺階,對于打造巴蜀文化旅游品牌及精品環線旅游(大足—安岳石刻),特別是對于安岳石刻躋身《世界遺產名錄》而進一步拓展四川石刻的國際影響力等,不僅提供了一個視角,而且有了擂鼓三通及“我以我心薦安岳”的意義。
是為自序。
作者:一級文學創作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原副巡視員
(本文系汪毅《安岳石刻藝術》序,巴蜀書社2019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