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演化理論視角下的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動力機制研究

(廣西大學商學院 廣西 南寧 530004)

一、引言

跨境貿易結算試點與沿邊金融綜合改革試驗區的建立為金融改革、創新提供了平臺，不僅便利了投資與貿易的開展，而且極大地拓寬了貨幣境外流通渠道，促使人民幣國際化向前邁出了一大步。近年來，人民幣周邊化發展迅猛，特別是在與我國毗鄰的東盟國家，其因幣值穩定、發展潛力大的特點逐漸流通起來，代替他國法定貨幣的趨勢亦愈發明顯。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當前人民幣影響力依舊十分有限，演化為東盟國家錨貨幣還需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為此，將共同演化理論作為指導，創造性地構建系統演化動力機制模型是推動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建成的積極探索。

二、文獻回顧

(一)共同演化理論相關文獻

20世紀初，經濟學領域呈現百家爭鳴的局面，非主流經濟學派受到了廣泛關注。其中，演化經濟學(Evolutionary Economics)憑借與新古典經濟學截然相反的研究范式和理論觀點，從眾多經濟學流派中脫穎而出，成為當前學者們關注的焦點。

當前，共同演化理論作為演化經濟學的一個重要理論前沿，其側重于分析系統間相互競爭又協同演化的復雜關系，被廣泛應用于組織與環境演化、產業與技術演化、制度與組織演化等相關研究中，為分析各類復雜的社會經濟現象提供了一種全新的方法。

Norgaard(1984)在其文章《Coevolutionary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中創造性地將共同演化模型運用于農業發展研究中，為生物學與經濟學的跨學科合作做出了示范。此后，許多學者開始關注共同演化理論在社會經濟領域的運用。例如，納爾遜(Nelson)和溫特(Winter)通過借鑒達爾文生物進化論的基本思想，將企業競爭環境類比為自然界生物生存環境，進而揭示出創新才是經濟發展的根本動力這一論斷。

(二)人民幣區域化相關文獻

目前，學術界關于人民幣國際化實現路徑的討論主要可劃分為兩類：一類是將人民幣打造成為一種區域性貨幣，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實現人民幣國際化的終極目標，而對于具體區域的選擇，大多數文獻都將其限定于東南亞或東亞地區。另一類是跳過人民幣區域化，直接將人民幣打造成為除美元、歐元之外的第三大國際貨幣。然而，試圖將人民幣打造成區域性貨幣也并非一件易事。具體來看，日元在東亞地區仍占據著重要地位，加之東亞地區貨幣合作仍未取得實質性進展，人民幣區域化的實現則需另辟蹊徑(石凱；劉力臻，2012)。李智(2015)基于奧地利學派理論提出了構建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的理論觀點，對人民幣區域化的實現進行了理論探索。

綜上所述，共同演化理論對促成經濟系統演化發展的動力機制研究甚少，而更多涉及演化過程的分析與刻畫，并未深入剖析系統內部各動力要素間的相互關系、相互作用方式。同時，筆者發現鮮有文獻將演化經濟學相關理論運用到貨幣研究中，特別是涉及對貨幣區域化、國際化的研究。

三、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動力機制模型

(一)關于動力機制模型中動力要素的解釋

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的形成是一個開放的、動態的系統演化過程。因此， 本文將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動力機制定義為推動人民幣成為東盟區域內錨貨幣的各種動力要素及其互為因果、相互作用的規律或機理。顯然，建設泛人民幣區僅憑一國之力是難以實現的，需要多方通力合作。以動力要素來源為劃分依據，構建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所需的動力要素可歸納為驅動力、推動力與拉動力。這三大動力要素分別構成了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動力機制模型的三個子系統。

(二)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動力機制模型的子系統

1、驅動力子系統

由于動力要素源于系統本身，驅動力子系統內各要素間的作用機制是實現系統更新演化的前提與基礎。因而，推動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成立的內生動力因素可歸納為鼓勵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和人民幣對外投資。

將人民幣打造成中國-東盟區域內的主要錨貨幣的第一步就是讓人民幣“走出去”，而目前引導人民幣流出境外的最主要途徑就是鼓勵跨境貿易使用人民幣結算。短短數年間，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額累計高達33萬億元，為人民幣流入東盟國家創造了機會。此外，人民幣對外直接投資也是推動人民幣東盟化的有效措施，在增加貨幣境外流通量的基礎上助力人民幣跨境結算，共筑貨幣流通渠道。

2、推動力子系統

區域貨幣領域合作需要多方助力，內部驅動力與外部拉動力協調配合，最終匯成一股合力，成為推動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建立的動力來源。相較于其他動力子系統，推動力子系統擁有更為復雜的動力要素集合，其中包括發展離岸人民幣市場、推進人民幣與東盟國家貨幣直接掛牌和簽訂貨幣互換協議。

當通過貿易與投資渠道向境外輸出人民幣后，如何合理、有效地利用境外人民幣資金是進一步深化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建設的關鍵。2013年，匯豐、渣打銀行相繼發行“獅城債”，共計15億元人民幣。 至此，新加坡離岸人民幣業務逐步開展，既打開了境外人民幣資金的回流通道，又幫助人民幣建立其在區域內的計價、儲備職能。

云南和廣西兩省作為加深中國-東盟跨境金融合作的前沿陣地在積極推進人民幣與東盟國家貨幣直接掛牌交易方面有著不俗表現。2014年，中國(東興試驗區)東盟貨幣業務中心正式掛牌人民幣對越南盾的直接匯率報價，并率先公布“人民幣對東盟貨幣匯率指數”，開創性地實現了人民幣與東盟國家小幣種貨幣的直接報價。隨后，其相繼推出人民幣對泰銖、吉普、瑞爾、林吉特、新加坡元、緬元等八大東盟成員國貨幣的直接匯價。

為了配合人民幣跨境結算和對外直接投資更好地開展，我國與世界多國簽訂了貨幣互換協議，其中包括印度尼西亞、新加坡、泰國和馬來西亞四個東盟國家。貨幣互換協議的簽訂豐富了人民幣作為區域儲備貨幣的角色，使人民幣向成為區域“貨幣錨”的目標不斷邁進。

表1 2009-2016年中國與東盟國家簽訂的貨幣互換協議

數據來源：根據2017年人民幣國際化報告整理而得

3、拉動力子系統

從動力作用力的來源上看，拉動力是指產生于系統外部的動力集合，其通過集合內各種動力要素的流動及相互作用實現與系統內部動力要素的能量與信息交流，進而維持或改變系統暫時的均衡狀態。2008年金融危機后，國際貨幣體系自身缺陷日漸凸顯，同時國際社會開始意識到全球流動性需求的快速擴張將超過美國所能承受的限度，世界各國陸續開始實行“去美元化”措施。此種情況下，東亞各國亟需重新選擇“錨貨幣”以降低與美元間的聯系，保證自身經濟平穩運行(Eichengreen，2013)。由此可見，構建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是順應當前國際新形勢的必然選擇，也是推進東亞貨幣合作向更高層次邁進的關鍵一步。

(三)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動力機制模型的構建

圖1是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動力機制模型圖，該圖較為直觀、詳細地描繪了推動泛人民幣區建立的各動力子系統及其要素之間的相互作用關系，并將貨幣職能作為輔助衡量標準納入動力系統中，為泛人民幣區將以何種路徑和模式進行演化提供決策依據。

由系統論可知，每一子系統均由不同的動力因子構成，形成了區別于其他子系統的具備特定性結構的系統反饋環。首先，作為內生性動力系統，驅動力子系統在動力機制模型中居于核心地位。相應地，驅動力子系統內兩大動力要素是構建泛人民幣區的基礎內容，即通過在跨境貿易與對外直接投資中提高人民幣的使用程度，充分發揮人民幣作為交易媒介的職能，才能為人民幣東盟化打下堅實基礎。其次，動力子系統間存在著互為因果、相互作用的關系，這種關系決定了動力子系統的升級與演化，從而推動整個系統向前發展。與其他子系統一樣，推動力子系統是一個開放的系統，是在外生性動力與內生性動力的聯合影響下形成的一個新的合力系統。顯然，推動力子系統內三大動力要素體現了人民幣不僅在東盟國家執行著貨幣結算的職能，而且成為了區域內的計價貨幣。因此，相較于驅動力子系統，推動力子系統實現了更新與升級。最后，相較于上述兩大動力子系統，拉動力子系統內各組成要素體現了宏觀環境下促成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演化形成的外生作用力。通過前兩階段的演化發展，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初見雛形，在拉動力的作用下人民幣不斷完善價值儲備的職能，最終泛人民幣區得以真正建立。

圖1 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動力機制模型圖

四、動力機制作用下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的演化

共同演化理論強調系統的演化與升級具有階段性、漸進性等特征，并非一蹴而就的。因此，本文對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的演化形成進行階段性劃分，依次是人民幣部分周邊化、人民幣周邊化、人民幣周邊區域化和人民幣區域化。

(一)遺傳機制

綜合來看，除了少數與我國毗鄰的國家外，大部分東盟國家仍以美元或其他貨幣作為貿易結算、跨境投資工具，人民幣的貨幣職能未能得到充分發揮。因此，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的建設正處于初始階段，即人民幣部分周邊化階段。這些由經濟交往所形成的貨幣選擇習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為東盟國家在經濟社會領域中的基因或DNA，具有復制性或可傳遞性。若是企圖改變具有保留、復制特性的“基因遺傳物”，唯一的方法就是在經濟社會領域中有新奇的創生。

(二)變異機制

共同演化理論認為，人民幣與東盟國家貨幣間保持著較為穩定的競爭關系，形成了固定的發展軌跡。同時，業已形成的發展軌跡與互動雙方產生的路徑依賴特征呈現出不斷增強的趨勢，共同決定了下一時期泛人民幣區的演化階段與發展軌跡。因此，只有創新的出現才能促使系統脫離現行發展軌跡，改變人民幣與東盟國家貨幣間的競爭關系，從而實現人民幣東盟化的戰略目標。

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在基本實現部分周邊化的基礎上，通過與東盟國家簽署貨幣互換協議、發展人民幣離岸市場以及推進人民幣對東盟國家貨幣直接掛牌等措施，形成影響泛人民幣區突破當前現狀向周邊化、周邊區域化及區域化邁進的推動力。不同于遺傳機制，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推動力子系統的“變異”是更高一級的演化，體現了系統內各子系統間互為因果、相互反饋的互動關系，反映了以人民幣計價的區域性金融產品與市場正逐漸演變形成。

(三)選擇機制

拉動力效應貫穿于系統演化始終，體現出系統與環境協同演化的關系，同樣也是推進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演化形成不可或缺的動力來源。當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演化發展到相對高的層次時，如何完成最后一階段的演化對構建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具有重要意義。隨著“新奇”的出現，泛人民幣區逐步向周邊化或周邊區域化階段進行演化，但人民幣并未真正成為東盟區域內的駐錨貨幣。此時，動力機制模型中拉動力子系統則成為了建立泛人民幣區的關鍵動力因素，通過充分發展人民幣作為東盟國家價值儲備的職能，使其成為中國-東盟區域內的關鍵貨幣。

五、政策建議

(一)繼續推進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增強人民幣計價職能

堅持以穩步推進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的方式增強境外人民幣流通與使用，為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提供源源不斷的核心源動力。我國應充分利用貿易逆差這一“優勢”，在與東盟國家貿易往來中不斷提升人民幣結算比例，同時抓住機遇爭取大宗商品人民幣計價權，進而增強人民幣區域計價職能。

(二)逐步發展人民幣離岸金融市場，創新人民幣金融產品

推動力子系統在中國-東盟泛人民幣區動力機制模型中居于第二層次，具有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在不斷推進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的基礎上，逐步發展人民幣離岸金融市場，完善人民幣計價職能就成為了推動泛人民幣區發展演化的關鍵。發揮新加坡國際金融中心的優勢，擴大人民幣債券發行主體，創新人民幣金融產品，建立以香港為核心的人民幣離岸金融市場體系是將人民幣打造成東盟區域內錨貨幣的有效措施。

(三)靈活安排貨幣互換，服務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

各國央行間簽訂貨幣互換協議的目的是為了增加人民幣境外流動性，便利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業務的開展。我國央行可通過靈活的貨幣互換安排促進人民幣用于貿易、投資領域，使資金得到有效利用。例如，在我國與東盟國家簽訂的互換協議中設定附加條件，通過降低對方使用互換資金的利息率的方式合理引導人民幣在與能源、原材料、大宗商品相關的跨境貿易中充當結算貨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