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 楊晉毅 楊茹萍


摘 要 文化遺產是人類群體記憶的物質本源,關系到人類的生存與發展,是人類的命脈之所在。研究文化遺產損毀與保護的規律,指出在人類城市化進程中,伴隨城市化的三個階段,文化遺產的損毀與保護也存在三個不同的階段。本文從人類文化遺產保護的思想理論基礎和城市發展中文化遺產損毀的規律來進行分析,以期為未來文化遺產保護的理論提供借鑒。
關鍵詞 文化遺產;群體記憶;三階段論
引用本文格式 楊東,楊晉毅,楊茹萍.文化遺產保護的理論基礎與三階段論[J].創意設計源,2019(1):29-32.
Theoretical Basis and Three-stage Theory of Cultural Heritage Protection
YANG Dong,YANG Jinyi,YANG Ruping
Abstract Cultural heritage is the material source of human collective memory. It is related to human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and is also the lifeblood of human beings. The study of regular patterns of damage and protection of cultural heritage points out that three different phases in the damage and protection of cultural heritage also exit along with the three phases of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Key words? Cultural heritage; Collective memory; Three-stage theory
一、人類文化遺產保護的思想理論基礎
(一)文化遺產是人類群體記憶的物質本源,關系到人類的生存與發展,是人類的命脈之所在
人是一種需要思考、反省、進步、繼承的動物。沒有歷史,就沒有人類。人類今天的一切,都是在繼承歷史文化遺產的基礎上,一點點發展起來的。因此,人類特別需要保存歷史記憶和探尋自己的歷史發展道路。學會尊重歷史,訓練人類的歷史反省能力,關系到人類的生存。其他動物的生存能力,基本上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生理本能。人類與其他動物不一樣,他的生存能力很少是先天得來的,主要是后天在學習中、訓練中繼承的。人類學習的復雜性,知識的豐富性,學習期限的長期性,是其他動物根本無法想象和類比的。這種特殊的學習性與歷史繼承性,這種人類的群體記憶能力,是人類最本質的特征之一。
人類的群體記憶能力和學習能力,也就是人類文化的延續能力。人類社會的延續和發展,依靠大量的人類歷史文化知識的積累,掌握這些歷史積淀的知識,熟悉這些歷史積累的文化,人類社會才能存在、延續和發展,這就是生理延續與文化延續的巨大區別,也是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在進入工業化時代、城市化時代,特別是信息化時代以后,人類的群體記憶能力已經從族群、民族、國家擴展到整個人類,已經把整個地球變成了地球村,甚至已經將目光伸向了太空,試圖與地球外的人類取得聯系。我們要深刻理解人類的群體記憶能力對人類生存的重要意義,理解人類對歷史記憶的極端重要性。沒有記憶就沒有人類,沒有文化就沒有人類,忘記歷史,人類等于是毀滅自己。文化遺產,是人類群體記憶的物質本源,關系到人類的生存與發展,是人類的命脈之所在。失去了文化遺產,人類的群體記憶就失去了物質的依附,人類就會逐漸失去延續與發展的能力與動力,從而逐漸走向衰落,甚至走向滅亡的深淵。
(二)文化遺產對國家、民族、城市和古都發展的意義
文化遺產是國家和民族群體記憶的物質本源,關系到國家與民族的生存與發展,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命脈之所在。(圖1)文化的延續,歷史的延續與記憶,關系到人類的生存與延續,關系到人類的發展與進步;對一個民族來說,群體記憶能力,關系到民族的生存與延續、發展與進步,是一個民族的命脈之所在。失去歷史記憶的民族,是沒有前途的民族,其注定要衰落,甚至走向滅絕。文化遺產,是民族群體記憶的物質本源,是民族生存和延續的命脈,是民族發展與進步的力量源泉,也是民族的靈魂、民族的精神、民族自信心的重要來源。
文化遺產是城市群體記憶的物質本源,關系到城市的生存與發展,是一個城市的命脈之所在。一個城市的文化遺產資源,反映了一個城市的靈魂、命脈與氣質,是一個城市最寶貴的資源,也是任何現代化的產物都無法替代的。一個軍隊,能不能打硬仗,能不能打勝仗,關鍵在有沒有敢打敢拼的軍魂。失去了軍魂的部隊,再好的裝備,也不過是一堆廢鐵。軍魂來源于軍隊的歷史,來源于歷史上百戰百勝的光榮。一個城市,要發展,要前進,也必須有自己的城魂,要有蓬勃向上,堅定自信的精神。這種精神最寶貴的源泉,就是它光榮、燦爛的歷史,也是它濃厚的歷史文化積淀。一個城市的文化遺產,是城市群體記憶的物質本源,是城市文化積淀的物質依附,是一個城市城魂的物質表象。在當今城市大發展的關鍵時刻,能不能把握歷史的機遇,取得自身的發展與進步,與這個城市的城魂有密切的關系。而毀滅自己城市的文化遺產,就是毀滅自己城市的城魂,毀滅自己城市的歷史,毀滅自己城市的前途與命脈。(圖2)
古都的文化遺產,是一個國家群體記憶最重要、最核心的物質本源,關系到國家的生存與發展,是一個國家的命脈之所在。古都的文化遺產資源,反映了一個國家的靈魂、命脈與氣質,是一個國家最寶貴的歷史文化資源,是任何現代化的產物都無法替代的。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要發展,要前進,也必須有自己的國魂,即蓬勃向上,堅定自信、奮發圖強的靈魂。這種國魂,最寶貴的源泉,就是它光榮燦爛的歷史,就是它深厚的文化積淀。特別是它的古都大遺址,古都大遺址深厚的文化遺存,是一個國家光輝歷史的物質載體和見證,是一個國家群體記憶最重要最核心的物質本源,關系到國家的生存與發展,是一個國家的命脈之所在。在人類歷史上,勝利者滅亡一個國家,奴役一個民族,首先要焚毀它的首都,從而達到徹底毀滅它的民族精神、斷絕它的國家命脈的目的。在今天,毀滅這些重要的古都大遺址,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就是毀滅我們國家的歷史,毀滅我們國家的國魂,毀滅我們國家的命脈。在中國城市空前大發展的浪潮中,保護好這些古都大遺址,是我們無法推卸的光榮、嚴肅而沉重的歷史責任。
二、城市發展中文化遺產損毀的規律:三階段論
(一)城市文明的出現及其與文化遺產保護的尖銳矛盾
由于各種自然和人為因素,文物古跡的破壞自古有之。一般來說,人為的破壞總是遠遠超過自然界對文物的破壞。人類的各種生活、生產活動,在對自然界進行索取、開發的同時,也總是不可避免地觸及各種文物古跡和文化遺址。洛陽隋唐城的西南角城墻,歷經千年風雨,至20世紀60年代初期,還留存十多米寬,五六米高的雄偉墻體。但隨著人口的急劇增長,周圍村民(即古城村村民)因建房需要不斷取土,至20世紀80年代,只剩下殘存一兩米高的土埂了,古城墻幾乎不復存在。
從歷史上看,對文物古跡的大規模、全面性破壞,與人類工業革命密切相關。在農耕文明時期,人類的生產能力有限,人口相對稀少,城市人口更是比例極小(一般在5%左右)。據有關學者研究,世界第一批城市(城市是農耕文明的產物,采集、漁獵時期都不可能有城市出現)在公元前3500年左右出現在西南亞地區(主要在兩河流域),然后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蔓延到全世界。蔡爾德(Vere Gordon Childe,1892年一1957年)曾經把人類社會出現城市的這個過程稱作“城市革命”,但實際上直到近代工業革命前,數千年間城市僅僅容納了人類總人口的極小一部分。中國城市地理學家周一星先生綜合許多學者對城市資料的估測,認為公元100年一1800年之間世界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變化在4.5%~6.0%之間,總的水平是極低的。由于農耕文明生產力水平的限制,世界總人口從未超過10億。1800年工業革命前夕,世界總人口為9.78億,城鎮居民僅占5.1%[1]77,即0.5億。農耕文明生產力水平低下,人口相對稀少,農業耕作一般不深入地表30 cm以下,農村居民建筑一般為單層,地基甚淺,生產工具為手工工具而不是機器,因此對文物尤其是地下文物的破壞總體上是有限的。所以許多專家曾經認為,農耕文明是保護文物尤其是文化遺址較好的生活方式。
18世紀開始的工業革命完全改變了人類生產與生活的面貌。從文化遺產保護的角度看,工業革命的兩個直接后果導致了文化遺產保護的空前危機。首先是人口爆炸。隨著人類生產力水平的急劇上升,在短短200年(1800年一2000年)里,人類人口由9.78億增加到60億以上。這種人口規模空前的大爆炸式擴張,必然導致人類活動在廣度和深度上空前地擴張,客觀上必然對文物古跡造成巨大威脅,導致文化遺產保護的嚴重危機。其次是城市化,根據有關資料顯示,1999年世界平均城市化水平已達46.4%[1]77-88,城市人口已達27.74億,比1800年的0.5億增加了50余倍。在這些驚人的數字背后,是前所未有的城市規模的擴張,工廠到處林立,機器沸騰;公路、鐵路四通八達,高樓巨廈巍峨聳立。人類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贏得新的生活方式的同時,也對人類文化遺產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全面性損毀。
(二)城市發展的三階段論
根據城市學者的研究,城市化發展水平與經濟發展水平密切相關。按照美國經濟地理學家諾瑟姆(Ray M.Northman)1975年提出的城市化理論[1]88[2],隨著經濟的發展,一國城市化進程可以分為初期階段、加速階段和后期階段三個階段。在初期階段,國民經濟開始由農業經濟向工業經濟轉變,城市開始擴張,社會發展呈現出與過去完全不同的方向和面貌,工業經濟開始表現出它驚人的生產力,社會開始發生巨大的變革。但是,在這一時期農業社會的色彩還相當濃厚,國民經濟中農業占很大比重,農村人口占絕對優勢,城市化水平低于30%;城鎮人口增長緩慢,城市發展也比較緩慢,發展時期較長,一般都在50年一100年以上。英國、美國這一階段都在100年左右,中國從1949年一1999年間,城市人口從10%增加到30%,用了50年時間。在加速階段,經濟開始起飛,開始突飛猛進地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增長,最突出標志是人口和經濟活動迅速向城鎮集聚;城市化水平急劇提高,城市地域大幅度拓展并出現城市密集地區和大城市連綿區;城市人口比例極迅速地由30%發展到60%左右。英國、美國這一階段都用了三四十年,日本只用了短短的10年(1950年一1960年)時間。在后期階段,城市化水平達到60%~70%以后,城鎮人口比重的增長又趨緩慢甚至停滯,第三產業比重開始超過第二產業;在生產力高度發展、生產率大幅度提高,社會普遍富裕的背景下,工作時間逐漸減少;教育、休閑和娛樂、旅游時間逐漸增加,旅游業成為重要產業。據《中國旅游年鑒1997》顯示,1996年,美國旅游總產出為8730億美元,占國民生產總值10.2%,旅游創造就業1394萬人,旅游業工資4791億美元,均占全國總數的10%以上[3]。從世界范圍看,1996年,旅游業總產出已達36 000億美元,占世界國內生產總值的10.7%,旅游從業人員已達2.55億人,是當今世界從業人口最多的行業[4]11。其中,歐美發達國家旅游收入占世界旅游市場的75%以上。諾瑟姆把城市發展的三個階段用一個傾斜的S來表示,生動地表現出三個階段城市發展的不同速度,表現出了加速階段的突出特點。諾瑟姆的城市發展三階段理論,經過許多學者的驗證性研究,發現其具有普遍意義,對各個國家的城市化進程都是適用的。
三、城市發展中文化遺產損毀與保護三階段論
在城市發展的進程中,文化遺產的損毀與保護是否有規律可循?我們認為,與城市發展的三個階段相一致,文化遺產損毀與保護實際上也存在三個不同的階段。第一階段,是初步損毀階段。在城市化的初期階段,經濟還非常落后,全民文化遺產保護意識不強,社會普遍比較貧困,生存和發展是社會的首要問題,工業化已經大規模開始,城市發展和文化遺產保護的矛盾已經顯現或突出,與農業經濟時代相比,文物古跡開始遭受大量的損毀,達到歷史上空前的程度,但與城市化的第二階段相比,則還僅僅是開始,只是初步損毀的階段。第二階段,是嚴重損毀階段。國民經濟急劇增長,城市化進入加速階段,這是城市發展與文化遺產保護矛盾最尖銳的時期,也是文物古跡最容易遭受全面性損毀的時期。在這一時期,經濟開始起飛,城市開始急劇擴張,國民和政府均將經濟發展作為首要目標,文化遺產保護常常不被重視,滯后于城市的發展,難以應付文化遺產保護所面臨的嚴重危機,結果導致文化遺產遭受歷史性劫難。木原啟吉教授指出的日本文物古跡遭受最大的劫難時期[4]16,就是發生在日本城市化的加速階段。第三階段,是損毀停止階段。全民文化素質和文化遺產保護意識普遍提高,文化遺產保護經費來源增多并大幅度提高,城市發展也趨于平緩,在大量文化遺產已經在城市發展的第一、第二階段慘遭毀滅后,幸存的文化遺產終于得到人們的珍視,損毀文化遺產的行為得到有效遏止,人們開始真正深刻認識到城市發展的內涵不僅僅是經濟發展,認識到文化發展與經濟建設是城市發展的兩翼,缺一不可,認識到文化發展對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和文化建設、文化遺產保護對城市發展的極端重要性。城市不僅是經濟中心更是文化中心,文化是立國之本,代表城市文化個性和歷史文脈的文物和古代遺跡都有極其重要的意義,是城市發展的精神源泉和城市居民的感情維系。在此基礎上,文化遺產保護的法律法規逐步健全和完善,文化遺產保護和城市發展的矛盾逐步減緩和解決,文化遺產保護成為各級政府領導人和全民的共識。歐美等發達國家目前均已進入這一階段,現存文物古跡基本得到良好的保護和利用,城市發展與文化遺產保護已經進入良性循環。
各個國家的城市發展軌跡雖然也都是S型,但是其傾斜的程度并不完全一樣。最早開始工業化的國家(如英國),需要自己探索前進的道路,因此經濟發展、城市發展需要的時間較多,呈現出一個拉長的S型;而后起的國家(如德國、日本、中國),由于可以汲取先行者的經驗和技術,實行趕超戰略,因此發展的時間就可以加快,S型的傾斜程度就大,加速階段需要的時間就更少。因此,對后起的國家來說,由于經濟發展時間相對縮短,城市化速度加快,文化遺產面臨的危機就更加嚴重。如果不善于汲取發達國家在城市發展時期文化遺產大量損毀的教訓,那么在趕超戰略的驅動下,后起國家的文化遺產保護將會陷入全面危機當中,將會導致民族文化遺產的大規模甚至全面性的毀滅,當下的中國就站在這樣的門檻面前。
參考文獻:
[1]周一星.城市地理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
[2]建設部課題組.《中外城市與城市化對比分析研究》(研究報告, 打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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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國家旅游局.中國旅游年鑒1997[M].[出版地不祥]:中國旅游出版社,1997:449-460.
[4]木原啟吉.歷史環境[M]//阮儀三等.歷史文化名城保護理論與規劃.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19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