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查海遺址談蟾蜍紋寓意的流傳影響

李井巖　胡娟

[摘要]查海遺址考古發掘出土有寫實動物浮雕紋飾的陶罐，器身一側為蟾蜍，另一側為蛇銜蟾蜍紋飾，這是我國目前考古出土動物紋飾中最早的蟾蜍圖案。這種蟾蜍紋飾圖案從查海文化開始，就被以后不同時代的人們所崇拜，并一直影響至今。綜合我國有關蟾蜍紋飾的研究和相關文獻資料，對蟾蜍紋飾歷史的演變和寓意流傳進行研究，可知查海遺址在遼河文明起源中占有重要的歷史地位，是我國淵源流長的蟾蜍和蛇（龍）崇拜的發源地。

[關鍵詞]查海遺址;蟾蜍紋飾;流傳影響

[中圖分類號]K878.3?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5-3115（2019）01-0023-03

查海遺址是我國北方遼河流域文化內涵比較豐富的一處新石器時代遺址。1993年在遺址的39號房址內考古發掘出土了一件蛇銜蟾蜍陶罐，在其器身兩側有蟾蜍和蛇銜蟾蜍動物浮雕圖案。眾所周知，我國民俗中蛇常被人們視為小龍，龍在中國千百年來是最為人們所崇拜的神異的動物，還有相貌丑陋的蟾蜍也被世人當作富貴、長壽等寓意的吉祥物而存在，并且一直延續流傳影響至今。距今約8000年遼河流域的查海遺址中，蟾蜍和蛇（龍）這兩種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同體出現，是探討我國蟾蜍紋飾流傳影響寶貴的考古學實物資料。

一、 查海遺址蛇銜蟾蜍陶罐是遼河流域最早的蟾蜍和蛇（龍）動物紋飾

從蛇銜蟾蜍陶罐一側的單體寫實蟾蜍可以清晰地觀察到，蟾蜍的四肢呈爬行狀，前肢粗短，腳趾細短，后肢短，脛跗關節前達肩或肩后端，足比脛長，趾短，趾側均有緣膜，基部相連成半蹼，背上戳滿小坑似蟾蜍背上布滿疙瘩，是很明顯的寫實風格浮雕堆塑。蛇銜蟾蜍陶罐另一側的蛇銜蟾蜍紋飾，更是富有查海先民較深刻的思想寓意：蛇的頭部已經緊緊銜住蟾蜍的右后肢，蟾蜍則奮力向上掙脫，整個畫面生動形象，栩栩如生，讓人不得不感嘆查海先民們的聰明智慧，無論是在構圖上還是在紋飾細節的塑造上，都是其他史前考古類型陶器紋飾無法相提并論的。

從查海遺址發掘報告可知遺址出土的陶片標本多達9278件，其紋飾以附加堆紋、之字紋和幾何紋為典型。有浮雕動物紋飾的陶器僅有蛇銜蟾蜍陶罐一件，另有兩片浮雕紋飾的龍紋陶殘片。在查海遺址全部帶有紋飾裝飾的陶器中，蟾蜍紋飾更顯得突出，且引人遐想，仔細觀察蛇銜蟾蜍陶罐兩側的浮雕處各有對稱的鋦孔，表明當時這件陶罐已經在使用中損壞，但是卻被查海先民精心修復，鋦孔位置的選擇都特意避開紋飾圖案，也可以看出此件陶器在當時也是極其珍貴的。從如此嫻熟的雕塑手法來看，查海當時掌握這種手藝的只是少數專業的制陶人，可知此時已經有了社會分工，有了社會分工就有了社會分化，促進了社會的發展。根據碳十四年代測定，查海遺址的年代被確定為距今7600±95年，加樹輪較正，已超過8000年，它是目前東北地區發現時代較早的一處新石器時代遺址。因為查海遺址是我國北方遼河流域最早的新石器時代遺址，所以在此出土的蛇銜蟾蜍紋陶罐上的這種紋飾，就成為遼河流域出現最早的陶器動物紋飾圖案。

二、查海蛇銜蟾蜍圖案紋飾在我國史前遺址中最早

目前我國已知新石器時代的史前考古文化遺址有很多，從距今12000年到1萬年開始，依據時間先后順序排列早期的主要有江西萬年仙人洞和吊桶環遺址、湖南道縣玉蟾巖遺址、廣西桂林甑皮巖洞穴遺址、南寧頂螄山遺址、河北徐水南莊頭遺址等。此階段最早出現陶器的是江西萬年仙人洞遺址，其后廣西桂林甑皮巖第五期出現用慢輪技術修坯的泥質陶器，紋飾除傳統的繩紋、籃紋等編織紋外新出現式樣繁多的刻劃紋、戳印紋、壓印紋，還有干欄紋、水波紋、曲折紋、網格紋、弦紋、乳釘紋、篦點紋、附加堆紋等，但是沒有動物紋飾出現。

新石器時代中期階段的遺址有距今9000～8300年的彭頭山遺址、距今8500～7000年的城背溪文化、距今8500～8200年的后李文化、距今約8000年的裴李崗文化、距今約8000～7000年老官臺文化（大地灣文化）、距今約7300年的磁山文化及石門皂市文化等等。這些遺址出土的陶器中以紅陶居多，其中大地灣文化遺址陶器紋飾多為斜行或垂直的細繩紋，也有附加堆紋、戳劃紋及少量的彩繪，而城背溪文化出土的陶器上紋飾以淺細繩紋為主，此外有線紋、戳印紋、錐刺紋、刻劃紋等，也還有少量彩陶，其他遺址出土的陶器以素面為主，同樣也沒有發現動物紋飾出現。

遼河流域的興隆洼、白音長汗、新樂等代表性遺址與查海遺址是處在同一時代相同文化區，出土的陶器外表紋飾以壓印為主，主體紋飾主要有人字紋、之子紋、席狀紋、網格紋等，同樣也沒有動物紋飾出現。由此可知，遼河流域的查海遺址出土的浮雕蛇銜蟾蜍紋陶罐是截至目前發現年代最早的動物紋飾，這不僅對史前考古學有著重要的影響，同時它對中國美術考古學和中國美術史都有著重要影響。

三、蟾蜍紋飾不同時期所蘊含的不同寓意

提到蟾蜍紋，人們最先想到的大多是嫦娥奔月、蟾宮折桂以及劉海戲金蟾等早已扎根于人們心中的故事。雖然蟾蜍的相貌丑陋，但是人們寄于它的卻都是最美好的愿望。這些故事雖然都是民間神話傳說，但是口口相傳延續至今。在相關文獻資料記載中，最早記錄有關嫦娥故事的是商代的巫卜書《歸藏》。秦代的秦簡《歸妹》上也有這樣的卦辭記述：“昔者恒我（姮娥）竊毋死之藥于西王母，服之以（奔）月。將往，而枚占于有黃。有黃占之曰：‘吉。翩翩歸妹，獨將西行。逢天晦芒，毋驚毋恐，后且大昌。恒我遂托身于月，是為蟾蜍。”

從目前已經考古發現帶有蟾蜍紋飾的有代表性的各種文物來看，歷史上初期蟾蜍紋是在寫實風格的泥塑陶器上，接著就是脫離實物繪畫形式的變形蟾蜍（蛙）紋。之后時期逐漸出現以蟾蜍整體作為造型的器物，最后有仿古趨勢，瓷器上出現貼塑，家具上出現刻畫。

一般古代器物上的圖案，大多“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反映了人們祈福避禍的一種心態，或利用諧音、或通過象征、或展現含義，為的是表達追求幸福的愿望。對于早期出現的蟾蜍紋飾，有人認為是中國古代諸多氏族部落的圖騰，人們通過圖騰來求萬事如意，這是一種說法。也有說蟾蜍產子與人們希望多子、人丁興旺相符，也有人認為是因為蟾蜍有冬眠的習性，冬眠后不食不動似已死亡，春回大地時，蟾蜍又會蘇醒過來，像死后復生，于是便對蟾蜍產生崇拜。

以蟾蜍為飾正是秦漢時期流行的作風。嫦娥奔月、蟾宮折桂、劉海戲金蟾等典故，使人們給予蟾蜍長壽、官運、財富的美好寓意，與之相應的紋飾圖案得以豐富起來。如今蟾蜍仍被人們當作一種招財辟邪的吉祥物，在商鋪門口的顯著位置，也可以常見它的形象，這也是中華文化綿延不斷，源元流長的表現，千百年來蘊含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四、蟾蜍紋飾在我國其他地區對后世的流傳影響

陜西省姜寨遺址屬于新石器時代，發現一件彩陶盆的內壁，四面兩兩對稱畫出一組游魚和一組蟾蜍（蛙）紋飾。有人稱之為蛙紋，從其背部的紋飾判斷，應該是蟾蜍紋更準確一些，蟾蜍紋飾碩體小頭，背上滿飾圓斑，頭向盆沿爬行。

河南省偃師二里頭遺址屬于夏、商時代，出土灰陶蟾蜍，屈肢俯臥作匍匐狀，雙目圓睜，凝視前方，嘴巴微微開啟，全身布滿了細線雕刻的圓點紋，形象逼真。

河北省定州北莊子號商墓出土的蟾蜍紋提梁銅卣，提梁兩端各飾有一蟾蜍，蟾蜍形態傳神。

陜西省鳳翔縣雍城遺址出土戰國—秦代的蟾蜍紋瓦當，當面為一蟾蜍俯視圖，屈肢靜臥，是寫實手法的塑造。

陜西省旬邑縣百子村漢墓出土東漢蟾蜍月食圖，此圖位于墓前室東側頂部，蟾蜍四足伸展，呈向上爬行狀，每爪三指，顏色為紫色上飾以黑、紅斑點。

江蘇盱眙大云山江都王陵的西漢銅五枝燈，一組兩件，底座均為“萬歲蟾蜍”（身體似分雌雄）。

江蘇徐州土山漢墓出土的東漢“鎏金鑲嵌獸形銅盒硯”，實際上也是一只“萬歲蟾蜍”，其頭部似龍，生雙角，左右有四翼，遍體鑲嵌寶石，身形仍保留蟾蜍的特征，但較之前者更有神獸威嚴。

陜西省咸陽市淳化縣西漢甘泉宮遺址出土漢代蟾蜍玉兔紋瓦當，當面上部浮雕一只奔跑著的小兔，前足躍起，雙耳后豎，身背上的羽毛向后飛去，尾巴上翹，后腿蹬開，全身似浮在半空。下半部是一只跳躍著的蟾蜍，四肢伸長，圓目突起，大腹鼓圓，生動傳神，極富生活情趣。與之相似的還有陜北綏德漢代墓門橫額上的圖案，門上左側圓形內的圖案是蟾蜍玉兔月輪，右側圓形內圖案是金烏日輪。左側圓形圖案內有玉兔和蟾蜍紋，布局與前面提到的瓦當紋飾相似，也是上兔下蟾蜍，只是畫法及一些細節有所差異。

湖南省馬王堆漢墓1號墓是漢初長沙國丞相轪侯利蒼的夫人辛追的墓，1972年出土的“T”形帛畫，其最上端描繪的是天國的景象，其代表物一邊是金烏代表太陽，另一邊是對月宮的描繪，在月亮上有一只體形碩大的蟾蜍，蟾蜍口中含著一棵靈芝。

在浙江省博物館收藏一件西晉越窯青瓷蟾蜍形水丞，同時還收藏有東晉越窯青瓷蟾蜍盂等帶有蟾蜍紋飾的青瓷器。

陜西省西安博物院收藏有唐月宮嬋娟鏡。浙江省慈溪市彭東鄉寺龍橋頭泥沙中出土越窯青瓷蟾滴。秦始皇陵園東側的上焦村15號墓，就出有秦代少府制作器皿上的銀蟾蜍附件，興平霍去病墓前也有兩塊蟾蜍雕石。近年連云港一座西漢晚期墓所出漆幾，也以蟾蜍為飾。史載張衡所作的候風地動儀上，也有銅蟾蜍造像。漢畫像石以蟾蜍為題材的裝飾更多，加之還有一些帶有蟾蜍紋飾的民間常用的家具、服飾等，同樣歷經千年，流傳至今。

總之，從遼河流域8000年查海遺址蟾蜍紋的發現與我國各地蟾蜍紋的演變來看，蟾蜍紋飾在遼河流域的查海遺址最先出現，之后在我國各地都先后出現蟾蜍紋飾，傳播過程中紋飾造型不斷被加以豐富和創新，使其無論是在形式上還是在內涵上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更加受到人們的推崇，文化內涵也更加深厚，這也正是中國文明多源一體格局的充分表現。從查海遺址的蟾蜍和蛇（龍）紋飾可以看出其在遼河文明乃至在中國文明起源中的重要歷史地位，是我國淵源流長的蟾蜍和蛇（龍）崇拜的發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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