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的詩(組詩)

阿雅

車過西遼河

水面寬闊，滿足了我對故鄉的懷念

柳林散漫，代替著我想要的生活

兒時，我曾與遼河水一起奔跑

那時，河里有魚蝦，岸上有風雪

后來，我在返校的火車上遠望

她的日漸消瘦、渾濁

再后來，我懷揣著她的一片波光遠行

在重慶的山水里，不停地用她種下

文字和雨水

此刻，我打開雙臂，和她擁抱、撫摸

交換過往、天氣、身體的曲線

并一起說出，我們

都是好流水

且停亭

我一生的時間都在尋找

散著酒香的愛的居所

它有新鮮的空氣，朝南的窗子

有海、菜地、細小的蟲鳴、風一樣的應答

有，你的懷抱

據說，找到它的人一定是善良、清澈、明亮的

有內在的堅韌、深切的悲憫

能登高望遠，置十字架于不顧

有抗爭的能力

不說謊，不獻媚，不清高，不浮躁

已經很久了，跌跌撞撞的生活

已經太久了，反反復復的傷口

是的，我就要把我的一生用盡了

已是風霜滿面，當我再無力爬起

就把我的骨灰撒進大海吧

且停亭

那些海水和游魚將是另一個我

去繼續

小路

也是大地的傷口，和我

隱秘的快樂

太多的故事在這里發生

紛亂的，安靜的

相同的朝向有著不同的表達

但始終是柔軟的，靠近本性的

比青草和水更能打開我

是的，小路和光一樣，都是給我支撐的事物

而大多時候，它是由我們自己搭建的

當然，小路也有盲目時，就像命運

過河的石頭，沒有未來

但又怎樣呢？

水窮處，云起時，都是另一條路的誕生

有如無數個夜晚，我在月下

用力地敲門

江畔的合歡花

青弋江水托舉著一樹的合歡花開

一叢叢由白至粉的箭簇，是水的另一種詮釋

合而為歡

箭簇的指向里，人影晃動

我看到為水的女子們羞澀地輾轉，小心的呵護

巨大的歡愉，讓香氣也發出幸福的呻吟

我不知道霧是如何找到那些疼痛的

有人正從箭簇上盛放，消失

帶著顫栗，翅膀，心心念念的稻草

每一針箭簇的飄落，都是水，女子的命在發出回聲

我在霧里把風抓緊，痛后的思考：

“我能認出所有的悲傷，但我

依然愿意前往”

這是青弋江水用合歡花給出的祭奠

合歡樹下，我漾著喜悅而柔軟的水聲

有瞬間的恍惚

仿佛自己這個碎片與人間已是

一個整體

在紫蓬山

疏朗的麻櫟樹把天空一再抬高

他們躲過了樓群、道路

躲過了時間、盜竊者的眼睛

他們把陽光抱在懷里

他們用風，釀酒

來接待，那些走丟的鳥群

恍惚，我只是個誤入者

滿身的枷鎖，捧不起地上的光影

幾片葉子，像好看的歷史

在我身旁，緩緩落下

紫蓬山上

“我們終將與美好的一切相遇”

是的，美好的

被風吹來吹去的命運，在此刻

像一枚閑章

是的，被忘記或正被忘記

仿佛“看見了藍色的大海和帆影”

是的，仿佛……

西廬寺的腳步

是陽光在穿過樹木

是過去在穿過未來

是一滴雨愛上了塵世，一場雪

預謀了清冷

藏經樓前，空蕩蕩的上午

被懶悟和經、律、論圍剿

近的遠的沙沙聲，都是我

愛著的真相

--活色生香的現場

不遠處的殿門口

一個眼神躲閃的人正在占卜另一個人的命運

又一個僧人如經書中的一句，他從青石墻邊路過

仿佛帶走了我身畔所有的

風

那一晚，我似乎把我的一生都走盡了

黃昏把我和草地推離了現場

帶著滿身的雨水

我開始了漫無邊際的潑灑

試圖一點一點進入一株草、一片葉子的呼吸

與她們擁抱、對飲、談光的起伏

并將雨水和自己一點一點淡去

我熱衷于這樣的過程

像在糾正曾經的錯誤，傷口上的標識

酸的，甜的，一個人的

柔軟和堅硬，動蕩和安靜

夜一點點漫上來

相遇、別離也一點點漫上來

我的一生都是在告別

繼續，向前、向左、向右

是輕的

那一晚，我似乎把我的一生都走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