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進
2月22日是美國開國元勛、首任總統喬治·華盛頓的生日,也是傳統的聯邦假日,但是不同年份的這一天,往往并不總是臨近周末,美國人又不習慣專門調休,在某一周中間單獨放假一天,常常造成諸多不便。為了讓民眾能夠有更充裕的時間來緬懷這位“國父”,同時繁榮美國的旅游消費與假日經濟,從1971年開始,聯邦政府通過立法,將每年2月的第三個星期一定為“總統日”,全國放假一天,與當月第二個星期的周末兩天連在一起,形成一個春季“長周末”,供民眾緬懷總統,借此休息、踏青、賞花。
每年的“總統日”,華盛頓總統的故居弗農山莊(Mount Vernon)都會向公眾免費開放一天,邀請大家到總統家參觀做客,分食生日蛋糕。筆者在美國訪問、學習期間,因為寄寓的小鎮離著弗農山莊不遠,也曾駕車帶著家人、孩子去體驗了一回美國式的愛國主義歷史教育。記得當時冰雪早已消融,春草四處萌發,櫻花尚未開放,但是陽光明媚,空氣清新,迎春花兒沿路綻放,正是旅游踏青的好時節。我們到達弗農山莊時,已經日上三竿,幾乎找不到停車位,等到領票、排隊上山后,已近晌午。大草坪上人頭攢動,原來是華盛頓的生日蛋糕出爐,我們吃了兩塊,輔之以自帶干糧,恢復體力后,沿著山莊繞行,相繼參觀了華盛頓家的菜園、谷倉、河邊碼頭和華盛頓新舊墓地、冰窖,然后回到故居的臨河草坪,席地而坐,沐浴著煦暖的春日陽光,遠眺波光粼粼的波托馬克河,心中感慨萬千。
遙想當年,美國獨立后,華盛頓解甲歸田,隱居于此。可是,邦聯體制之下的新國家內憂外困,幾乎解體。為使箕裘不墜,幾位開國元勛曾于1785年春天聚集此地,與華盛頓商議如何解決面臨的具體糾紛,以及是否需要召開各邦代表會議,修改當時充當臨時憲法的《邦聯條例》??梢哉f,邁向1787年費城制憲的第一步,始于弗農山莊。而華盛頓,既是美國獨立革命的領軍人物,也是美國制憲會議的“定海神針”;他仍在人世之時,關于他神勇事跡的各種故事,已經廣為流傳,婦孺皆知。等到新生的美國立穩腳跟,開始對外傳播新教福音、進行貿易擴張之后,華盛頓的神話故事,也隨之傳布到世界各地。
地處遙遠東方的中國也不例外。1838年,西方傳教士在廣州所辦的報紙《東西洋考每月統紀傳》,刊登了一篇《華盛頓言行概略》,講述華盛頓領軍抗英的曲折經歷,“自此以后,美理哥民自主操權,掌治國也”;華盛頓“歸田、安業,而不干預政事……良民知華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故復立之為國之首領主”。同年,美國傳教士裨治文在新加坡堅夏書院刊印的《美理哥合省國志略》中介紹美國制憲經過時,也非常重視華盛頓的領導地位:
時國泰民安,必須立首領,設國法,使鄰邦知而不正視,群庶畏而勉恪遵,此要務也。故乾隆五十三年春,有各省衿耆至費拉地費(費城)議其事,共推華盛頓為首。議四月畢,及散歸,各執所議之條款回省,告于省內之人,再議一年,復至費拉地費再議,然后定。國法雖定,尚未有文武員弁,遂議立華盛頓為國首領,文武各員亦議定焉。首領之名由是而始。
這部《美理哥合省國志略》對魏源的《海國圖志》、梁廷枏的《海國四說》和徐繼畬的《瀛環志略》影響甚巨,后三書中涉及美國歷史部分,基本脫胎于前者,但是有所演化生發,尤其是《瀛環志略》。徐繼畬在《瀛環志略》中論述華盛頓功成弗居、不愿“稱王”的義舉之后,加了兩段按語:“華盛頓,異人也。起事勇于勝、廣,割據雄于曹、劉,既已提三尺劍開疆萬里,乃不僭位號,不傳子孫,而創為推舉之法,幾于天下為公,骎骎乎三代之遺意。其治國崇讓善俗,不尚武功,亦迥與諸國異。余嘗見其畫像,氣貌雄毅絕倫。嗚呼!可不謂人杰矣哉。……米利堅合眾國以為國,幅員萬里,不設王侯之號,不循世及之規,公器付之公論,創古今未有之局,一何奇也,泰西古今人物能不以華盛頓為稱首哉?!?/p>
十九世紀五十年代,中國基督教徒曾刻石勒功,將這兩段按語贈送美國政府,鑲嵌于美國首都華盛頓紀念碑之內,供后人瞻仰,使中國版的華盛頓神話永駐美國首都。
關于華盛頓神話在晚清中國的傳播,中國海峽兩岸學者(如潘光哲、熊月之)已有精深論述,勿須贅言。但是,以往的研究幾乎都沒有注意到,晚清中國第一批出訪美國的士大夫兼外交官,無一例外地參觀過華盛頓故居和墓地,并留下了長短不一、感慨良多的文字。
比如,1868年春,隨蒲安臣訪美的志剛和張德彝就分別在《初使泰西記》和《歐美環游記》中記錄了各自的觀感。志剛云:“(華盛頓)其人其事,則《美國志》(即裨治文的《美理哥合省國志略》)與《瀛環志略》載之頗詳?!灰砸粡U退武職,崛起于人心思奮之時,卒成數千里大業。而乃功成名遂,身退而不為功名富貴所囿,固一世之雄也哉!”
與志剛一同參觀華盛頓故居、墓地的張德彝,雖無志剛之嘆,但是記錄更為詳細、生動?!啊塑囆惺當道?,至漠溝河(波托馬克河)岸登官輪渡,曲折行四十八里至臥南山。一路濃陰綠樹,阡陌云連。下舟拾級而上,步行四里許,抵華盛頓新移之墓。砌以紅磚,前如山字,后如橋背,內長洞列二石棺,系華盛頓夫妻合葬。外有月門鐵柵,左右石碣六七,皆伊子侄輩所立,表揚功德。復東北行過其舊墓,系一深坑,外以磚砌如長枕形。繞至山頂,見有石樓數間,樸素不華;后有廊楹園圃,地勢極寬,乃華盛頓之故宅也。前臨長江,拱如玉帶;后倚青山,立若錦屏。松杉楓柳,花草新奇。守墓者皆本土黑人。下山仍駕小舟登輪渡?!?/p>
《初使泰西記》和《歐美環游記》兩書,均已收錄于鐘叔河先生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主編的“走向世界叢書”,風行至今。
最近幾年,鐘叔河先生老驥伏櫪,與幾位同仁續編“走向世界叢書”,筆者按圖索驥,在這套新出叢書中又找到了幾位晚清外交官(游歷使)的華盛頓故居游記。比如,清政府首任駐美公使陳蘭彬,在《使美紀略》中就留下了他1878年8月間的參觀行蹤:
(白宮)東南十六邁,有山名發倫(弗農山莊)。隸勿爾吉尼阿邦(弗吉尼亞), 為華盛頓致政后所居。屋僅數楹, 規制儉樸, 上下兩層, 上為臥房, 有榻一, 胡床、小桌各一, 瓦缶數事,另房為正命之所, 藥罐痰盂咸在。余為客房, 下層儲其遺物, 若刀劍,若書籍,若鞭鞍, 及退破衣袴等類。墻壁繪其生平得意數事。當戰爭時, 有法國提督刺非日(拉法耶特)捐資帶兵相助,于成功后入籍美國, 像亦繪壁間。屋俯大江, 后有廚房, 及傭人住處。聞臨終時, 曾放出黑奴二百余, 聽其自便。有木蘭一株, 高可齊檐, 系其手植, 今尚蒼茂。一小園寬約盈畝, 花木行列修整, 園外平坡一段, 綠草如茵, 為當年習騎之所。右即其墳, 磚圍丈許, 中置二石棺, 覆以鉛瓦, 若停柩之寮然。前立二石柱, 高可八、九尺, 標刻附葬諸戚名氏,系后人改扦其手營壽壙,距數十武, 尤極狹隘。有守墳官一員, 秩視游擊。據稱華盛頓居此四年, 其妻又后十八月始卒。今房屋布置一切, 皆其手澤, 雖極朽蠧, 仍依樣修理, 不敢擅易。墳雖改葬, 亦不尚華飾, 恐違先志云。
其后,晚清第三任駐美公使張蔭桓在其《三洲日記》中也幾次提到華盛頓生日美國的紀念活動。1886年和1887年,他曾兩度到弗農山莊參觀,其中,第一次參觀記錄甚詳:“巳初,渡把菟麥河(波托馬克河),訪華盛頓墓及其故居。沿山迤邐,夾道高樹,中有石屋如洞,外環鐵柱,洞中平列兩石槨,雕鏤精工。西人游者咸于洞外歌詩以樂神,但聞噌吰之聲,雅乏暗解。行數武,即華盛頓舊居,樓房兩層,下列四楹,并不華贍。室中器用服物,陳設妥帖,一如華盛頓生時。有破皮簏大小四枚,寶藏珍重,華盛頓軍中之物,足見征戰之苦矣。偏西一房逼狹僅容一榻,為華盛頓夫人之居,訝其太樸,詢之守冢吏,謂此樓唯此房窗可以望見華盛頓墓。夫人既寡,足不下樓,日于樓窗瞻望,隨亦逝世。樓下平房數椽,遠接馬廄,皆當日工匠執役之所。樓之西北平房一區,守冢吏值宿處。后有園數畝,雜花盈畦,矮樹為徑,生意欣欣。有西人照相者于楹外映照,特與游侶別照一圖。”
張蔭桓第二次參觀時,系與各國駐美公使同行,男女約百人?!八瘸醯侵郏⒂?,少傾而霽,乘兵輪行游,另用小火輪、舢板泊岸,客皆徐步,寒林晴旭,隨意瀏覽。……守冢吏導觀如去年”。不過,這次張蔭桓知道華盛頓無子嗣后,卻生出一番感慨:“既創宏業而乏嗣絕,似天之報施不厚,不知此中冥冥之意,特使其無子女,則美國民人皆其子女也?!?/p>
在張蔭桓任駐美公使期間,清政府還曾派出過一批游歷使,出游東西洋各國。其中,游歷美國的傅云龍在自己的日記《游歷美加等國圖經馀紀》中,也記載了自己兩度訪問華盛頓故居弗農山莊的見聞和對華盛頓的敬仰之情。“故居卑且樸,華盛頓兒時斫樹斧猶在,而柄朽矣;……海外人物能不以華盛頓為第一流哉!”而在給官方提交的正式游歷報告《游歷美利加圖經》中,傅云龍在第十卷末尾,特意附上了長達三頁多的《華盛頓傳》,從華盛頓幼時持斧斫樹的故事講起,到起軍抗英,“聚十三邦而成一國,公舉為伯理璽天德(譯言總統也),四年任滿,留任四年,最后因寒疾而卒”。傅云龍感嘆:“非華盛頓力不逮此公器,聽之公論,抑何偉歟!”在傳尾,傅云龍再次提到自己游歷華盛頓故居后的見聞與感慨:“云龍游華盛頓都,見其遺像,若石鏤,若油繪,皆剃須如媼狀,而奇杰如此。國都六十里有奇,葡萄墨河(波托馬克河)之西岸,地曰滿脫瓦農(弗農山莊),是其舊居也,羅列平昔器用,兒時斫樹斧猶在,而柄朽矣。石槨置于室側,婦孺競謀時葺,過者輒脫帽供花,唏噓遺愛不能忘。歲逢立國日尤甚。嗚呼,雖非世及,何以加哉!”
在正式的游歷報告和非正式的個人日記中,傅云龍都提到,他在華盛頓故居看到了華盛頓兒時砍櫻桃樹的斧頭。華盛頓兒時砍倒父親心愛之櫻桃樹的故事,是美國乃至世界各地父母教育孩子誠實守信的經典傳說,在美國幾乎等同于中國的孔融讓梨。不過,其真實性早已有人懷疑。這樁公案并非本文重點,暫且不表。單說這華盛頓兒時持斧砍樹的故事,在美國出現甚早,華盛頓去世之后不久就已行諸文字,并隨著傳教士傳入中國。被譽為中國境內第一份中文報紙的《遐邇貫珍》(香港英華書院印刷),便在1855年4月(第四號)刊登了《少年華盛頓行略》一文,這是目前所見的關于華盛頓砍櫻桃樹故事的最早中文版本,現抄錄如下:“華盛頓才六歲時,有友送以小斧一柄,得斧后,喜氣洋洋,隨處玩弄,遇物必斫,此童子不識不知之性,大抵皆然也。家園中,植有櫻樹一株,種異凡品,其父愛惜,有若異珍。一日,華盛頓攜斧入園,將櫻樹戕賊殆盡。次日,其父游園,看見櫻樹,支分節解,遂大發雷霆,聚集家人,詢問曰:園中櫻樹,吾愛所鐘,雖人以多金來購,吾亦不舍,今被惡人戕害乃爾,吾必窮究此人,以消吾恨。家人皆推不知喧嘈間,華盛頓自外入堂,手攜小斧。父問曰,吾兒可見伐櫻樹之人乎?華盛頓見父怒容滿面,家人觳觫情形,寸心惶恐,初不敢言,頃之乃曰:誑言我不敢說,此父親大人所知,園中櫻樹,實我用此斧戕害也。其父聞子此言,變怒為喜,滿面歡容,欣然曰:嗣后乃知吾子不說誑言,是吾家大幸;雖櫻樹花可成白金,實可成黃金,吾復可惜哉!”
在這段故事之前,編寫這段文字的傳教士(也許包括入教的中國信眾)還加了一段中國式的按語和勸喻:“華盛頓者,亞麥里迦人也,才兼文武,為國效忠,真所謂公而忘私,國而忘家者也。自少年時,意氣奮揚,動皆中禮,言詞真實,屏絕浮夸。亞麥里迦合眾國莫不仰慕其為人,至今猶樂道之。余今節取其少年一事,列于貫珍,俾中國童子讀而仰慕之,或可感發心志,是所厚望?!?/p>
由此可見,早在張蔭桓、傅云龍這批士大夫年幼和成長時期,華盛頓的英名和神話就已傳入中國。張蔭桓在《三洲日記》中多次提到《瀛寰志略》,對于華盛頓的英雄事跡,自然不陌生。1889年春,傅云龍在駐美參贊的陪同下,第二次參觀華盛頓墳墓,張蔭桓在《三洲日記》中記載說,此“美游應有之義也”,足見他對華盛頓之崇敬。
在張蔭桓之后出使美國的崔國因,也在日記中留下了憑吊華盛頓故居和墓地的詳細記載,1892年(閏六月二十七日)的《出使美日秘日記》(卷十一)記錄如下:“游華盛頓第宅。乘小輪船約半時辰到岸,上小嶺,高數十丈,至華盛頓墓。有屋一所,自鐵欄外瞻之,白石棺二,停土面,蓋夫婦二人也。屋外左右有神道碑。又前行不半里,至其第,局面甚小,鄉居蓋如是也。第一層畫華盛頓像,縱橫約八尺,為騎馬赴敵形。前一將執刀馬前,后則華盛頓之兄,最后則從戰諸將,皆騎馬像。外有華盛頓親筆書。又德、法諸將小照,皆從征有功者。右室為洋琴、竹笛、琵琶各一,則平日所陶情者。室外衣架二,海花一朵,為婚時人所贈者。遂上第一層樓,中廳掛槍一枝,牛角筒一具,下置筆架、墨盂。廳前掛刀二柄,長二尺余,皆其生前所用之物。樓左右,男女像各一,則其兄妹。前為客房,后為華盛頓臥房。房中有瓷盆、木箱、木榻,華盛頓即壽終于此榻。又上第二層樓,則臨江一室可眺長江,又一室置盥具并木榻,則其夫人之臥房也。夫人后君歿,即壽終于此榻。再上一層,則已扃不可陟,乃下。至各處瞻眺畢,約未初遂返?!?/p>
隨后,崔國因在當天的日記中加了一段按語,講述華盛頓的英勇事跡之后,感嘆道:“因至其墓、其宅,竊睪然仰慕其為人也:功在美國,而不自居;名滿天下,而其宅不盈五畝。自古英雄未有不宅心淡漠而能成功名者,外洋何獨不然乎?”
不過崔國因自始至終都未提及華盛頓兒時砍倒櫻桃樹的斧頭,以及他砍櫻桃樹的故事。
1896年李鴻章出訪歐美各國,途經華盛頓,曾打算訪問華盛頓故居、墓地,可惜,“小雨溟溟,久不開霽。使相本欲展謁開國民主華盛頓山陵,并訪其故居,觀其留名閣。皆以雨阻,不克出城”(《李鴻章歷聘歐美記》)。于是,只好聽下屬講解。
1906年,晚清五大臣出洋考察,途經美國,戴鴻慈在《出使九國日記》中也記下了自己的觀感:“謁華盛頓及其夫人墳,列石棺二具,門外列紀念碑二。復入其臥室,聞為華盛頓易簀時所居,后人仍其舊,以志欽仰云。室中陳設樸素,無異平民。蓋創造英雄,自以身為公仆,卑宮惡服,不自暇逸。以有白宮之遺型,歷代總統咸則之。誠哉,不以天下奉一人也!”
1910年,金紹城作為中國代表,參加萬國監獄改良會議,并赴歐美考察監獄。8月過美國首都華盛頓,隨謁華盛頓墓。他在《十八國游記》中記載:“(華盛頓)墳甚小,后及女祔葬于旁。留花圈為紀念,并覽畢華盛頓故居,室甚卑,不及現在美洲中人之家。生前所用車服器物,一一陳列,均極儉樸?;屎笏每棛C,亦陳于室中。開創明主自奉簡約,真不愧土階茅茨之風矣!”
從《瀛寰志略》開始,中國開眼看世界的士大夫便知道華盛頓功成不居,并未稱帝,時至革命與立憲風潮此起彼伏之二十世紀,金紹城竟然還稱華盛頓夫人為“皇后”,實在大可玩味。不過,他游歷華盛頓故居(墓地)之后的贊嘆,卻與此前張德彝、陳蘭彬、張蔭桓、傅云龍、崔國因、戴鴻慈如出一轍,均驚嘆于華盛頓的歷史偉業、蓋世英名與故居(墓地)之簡約、樸素,這一方面固然強化了他們和晚清國人心目中的華盛頓崇拜情結,另一方面也說明,晚清士大夫——即便是身為外交官、應該熟知西方情況的開明派,對華盛頓所開創的全新國家和他留給世界的政治文化貢獻,并無清晰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