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末日

張旗

阿呆是一個孤兒，從小與奶奶相依為命。他不記得父母的樣子，也不知道父母的名字，奶奶也從來不向他提及有關父母的事情。有時候，阿呆會不由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和孫悟空一樣，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又是從哪座山哪塊石頭里蹦出來的呢？阿呆喜歡這樣天馬行空地瞎想。因為除了瞎想，他無事可做。盡管已經十六歲了，但是阿呆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特長、沒有癖好、沒有夢想。阿呆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問題出在哪里。他寧愿在學校做一個“受氣包”，受盡同學的嘲笑與譏諷，或者做一個人人共憤的“搗蛋王”，受盡老師的批評與呵斥。但這些阿呆求而不得。對于阿呆來說，最痛苦的事不是嘲笑、呵斥，甚至打罵，而是所有人的無視，仿佛阿呆根本不存在他們的時空里。

阿呆受夠了這樣的折磨，他總是幻想著某一天自己被別人像一個人一樣“公平”對待。然而，天不遂人愿，阿呆一直長到十六歲都沒有實現這個唯一的愿望。阿呆徹底失望了。有一天阿呆突發奇想，若是世界末日到來，每個人都有均等的機會死去，還有比這更公平的事情嗎？阿呆很期待，讓末日來得更猛烈些吧！

有一天阿呆去城里的網吧玩，無意間看到了外星人飛碟來地球的新聞，他重新燃起了希望。阿呆偷偷地觀看周圍人的反應，他們對世界末日的反應不是絕望，更多的是興奮或無視。興奮者將其看做一個笑料，用來調劑麻木的生活;無視者將其拋諸腦后，又沖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阿呆在靜靜地等待著末日的到來。

終于，阿呆等來了這一天，他早早地爬上了村里最高的一座土丘，遠遠地眺望著城里矗立著的一座座高樓。阿呆想親眼看著它們轟然倒塌，每一座樓不管高低都齊刷刷倒下，樓里的每一個人不管老少窮富都被死神接走。

果然，末日來了！遠方的高樓瞬時間化作滾滾的黑煙，那團團黑煙迅速四溢，像一個個巨大的魔爪直奔阿呆而來。阿呆滿意地閉上了眼睛，他想好好地享受這一場“公平”的待遇。黑煙越來越近，阿呆聞到了燒焦的味道，感受到了皮膚的灼燙感。

我不想死！啊……阿呆在生命的最后關頭聲嘶力竭地發出了對生的吶喊。

阿呆被這一聲吶喊驚醒，原來是一場夢！阿呆定睛一看，映入眼簾的居然是電腦屏幕上“外星人給地球發來神秘信號”的新聞，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環視四周，一排排電腦整齊地擺放著，每一臺電腦前都坐著一個人，戴著耳機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一切是那么陌生。

“老板，給我的網卡續費”阿呆猛地一下清醒了，原來這是網吧！他雙手按著太陽穴，開始思索什么。

阿呆其實不是孤兒，他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父母都很愛他。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媽媽是他所在學校的年級主任，雖然談不上多么富裕，但給阿呆提供的物質條件十分充足。

在父母的諄諄教誨下，阿呆努力上進，穩居年級前十名。他是班里的“學習標兵”，是令每一位家長都羨慕的“別人家的孩子”。阿呆的父母對自己精心培養的結果也是十分滿意和欣慰的，他們在阿呆面前永遠保持熱情的微笑和溫情的鼓勵。但是，阿呆對這一切并不滿意。他覺得父母給他的愛太壓抑，讓他喘不過氣來;他覺得老師和同學都在“盯”著他，他不敢犯錯、不敢有脾氣，哪怕是一丁點兒。他想逃離這一切，想去鄉下的奶奶家，在那里沒有寫不完的作業和考不完的試，在那里他才可以毫無顧忌地大聲笑、大聲哭，在那里他才可以光著腳丫去地里玩泥巴。

阿呆太壓抑了，所以中午上學的路上，他才偷偷地來了網吧。他想叛逆一回、放縱一回，沒想到居然在網吧睡著了。正是這“黃粱一夢”讓阿呆看到了自己是多么幸運，也喚醒了他對生活的熱愛，讓他體會到了愛是一種滋潤、一種力量。

阿呆后悔極了，不該背著父母逃學，更不該讓父母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哪怕是夢境。如果明天真的是末日，我今天一定不能逃學，我還等著放學回家媽媽給我輔導作業，等著爸爸和我一起做輪船模型呢，阿呆喃喃自語道，然而飛一般沖向了學校。

阿呆是幼稚的，一句網絡傳言就能夠引發他“真我”和“本我”之間的一場靈魂對話，一個夢就能夠改變他的生活態度，乃至人生方向。而我們呢？我們的年齡是阿呆的兩倍、三倍，甚至更多倍。我們飽經生活中風霜雨雪的摧殘，我們體驗過人生的酸甜苦辣，我們時刻保持理性的思維。面對末日傳言，我們會冷靜地思考，攻破謠言，繼續按部就班地生活。從古代的“杞人憂天”到2012年“末日預言”，再到今天的“外星人入侵”傳言，末日這個人類現實和夢魘結合的命題一直被人們高度關注。曾聽說一個德國人堅信諾亞方舟在中國，所以在末日來臨之前，全家移民到中國。我們國人面對末日傳說，未免太過于坦然和冷靜了。

我們總是以為過了今天就是明天，明天太陽會照常升起，明天一切可以從頭再來。我們以為可以用明天彌補今天犯下的錯，用明天實現今天的夢，用明天去溫存淡漠了的情，用明天尋找新的希望和未來。可是，如果明天是末日呢？

當那一座座熟悉的地標性建筑物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下，當一輛輛汽車撞成一片，當孩子哭喊著、女人尖叫著到處亂竄，當鮮血淹沒了大地、染紅了天空，一切的煩惱、怨恨、后悔、希望還有什么意義呢？恐怕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明天不是末日，才是真正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