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遠方是多遠？

董巖

膀胱癌外科手術十年，祥子在主刀大夫建議下，進行一次檢查從手術室出來，麻藥勁兒沒過，他便暈暈乎乎地在朋友圈報平安：“這是次痛并快樂的體檢，過程痛苦，檢查后還需要幾日恢復，但結果是好的。”大家紛紛祝福他，有人打趣說，再次受罪就是十年后了了。

祥子是初中同學，我的同桌，當年是白面書生的模樣，酷愛汽車、越野、航模，運動能力也很強。他家滿書柜子都是自己制作的海、陸、空模型，他的職業理想也是與此相關，我們都以為他會去做飛行員。

那時的祥子，總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些與年齡不符的話。一次，祥子過生日，他突然冒出了一句：“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天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天在交給我們這個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好端端的生日，說些這樣的話，他卻不以為然，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后來大家各奔東西，幾年前一直跟祥子有聯系的閨蜜告知，他又結婚了，還說了句真不容易。

原來，祥子和我們初中班長戀愛，那是個大高個的女生，要強、漂亮。到談婚論嫁體檢時，班長被查出小細胞肺癌，祥子是膀胱癌。聽到這個消息，班長的家長崩潰了，四處求醫，祥子也到醫院做了手術。一天，正在病床上，班長的爸爸突然出現在祥子面前，一臉憔悴。

班長的爸爸先開了口：“這婚就別結了，不知道要拖累你幾年。”祥子慘白的臉上又擠出一絲笑意：“婚禮如期舉行，您放心我會對她負責的?！被楹螅樽訋е嚅L時常去醫院報到。三年后，班長去世。

突然閑下來的祥子，倒過小商品，也湊熱鬧做微商。那兩年他開著車到處游蕩，走累了，就回來，歇過來再走。

直到遇到了現在的媳婦，才算安定下來，祥子也找到了可以名正言順去越野的工作。如今他的兒子已經三歲了，祥子在家的時候就是滿屋子的火車軌道，他給兒子做飛機模型，放到朋友圈秀一下。經常有人打趣問他，這是哄兒子啊，還是哄自己呢？祥子只發個壞笑的表情。大家都為他這來之不易的生活感嘆，也都覺得要更在意身體。

以前我從來不主動去體檢，即便單位有組織，能犯懶就犯懶。前年自覺身體素質大不如前，主動去體檢，后來被電話告知有個指標不正常，要去復查。當時掛了醫生的電話，明顯感覺手不自覺地抖。所幸檢查結果不是太糟糕，但要求定期復查，此后每年兩次體檢從來不敢忘。在生死面前，能淡定的都是真英雄，祥子當年是怎么熬過來的呢？

后來同學聚會，祥子變化大得驚人，已經看不到當初那個書生的影子。大家都不愿意跟他談過去、說生死，他自己反倒不那么在意，幽幽地說：“死是一件不用著急的事，它就在遠方等著。這遠方是多遠，人們很少去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