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子之孔融：史上出名最早的文化名人（下）

木匠

孔融任北海相六年，后經劉備表薦，又兼領了青州刺史。建安元年（公元196年），袁譚（袁紹的大兒子）攻北海，時，北海只剩下幾百兵丁，流矢像雨一樣射來，袁軍已殺入城中，而融仍在那里憑幾讀書，談笑自若，直至城陷，方才起身逃走，妻、子皆為譚所擄。

同年，漢獻帝遷都許昌，以融為將作大匠（將作監長官，秩二千石，將作監是負責宮室、宗廟和皇帝的陵寢營造的部門），未幾，升為少府（九卿之一，掌宮中御衣、寶貨、珍膳等），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在朝中只手遮天，每次朝會，其他公卿大夫都不怎么敢說話，只有他經常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談。

時，太傅馬日磾奉命出使山東，可他到了淮南以后，因多次有求于袁術，很讓袁術看不起，不僅奪走了他的符節，還要讓他出任自己的軍師（實為羞辱）。日磾求去不能，憂憤過度，嘔血而死。死后，他的遺體被送回京師。朝廷本來是要厚葬他的，但融卻說：“日磾以上公之尊，持天子髦節，去處理地方事務，而曲媚奸臣，為所牽率，章表署用，輒使首名，這是典型的附下罔上，奸以事君。就說他是被逼迫的，但他身為上公，又是持天子髦節去地方上辦事的，豈能以受到脅迫為借口，就做出這等有損天子威名的事。今陛下不去追究其過失，對他已然是十分寬大了，如果再給他厚葬的話，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結果，生生將朝廷準備厚葬他的這個事給攪黃了。

不服曹操，任性妄言，終被滿門抄斬

曹操，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亂世梟雄，為人狡詐，生性多疑，“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世人對他多有懼憚。唯獨孔融偏不把他放在眼里，經常出言嘲諷頂撞。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曹操攻下了袁尚（袁紹的三兒子）所占踞的鄴城。曹軍入城后，曹操的大兒子曹丕便私納了袁熙（袁紹的二兒子）的妻子甄氏為妾。

結果這事被孔融聽說了，他就給曹操寫了封信，說：“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曹操也是個飽覽史書之人，卻不知道有這回事。回來后，就問孔融：“你說‘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典出何處？”不料，孔融聽了，竟笑道：“哪有什么‘典，我不過是從你們父子今日做下的這個事推斷出來的（以今度之，想當然耳）！”一句話，把曹操的鼻子都給氣歪了。

又，建安十二年五月，曹操北征烏桓，孔融又出言譏諷道：“大將軍遠征，蕭條海外。昔肅慎不貢楛矢，丁零盜蘇武牛羊，可并案也。”意思是說：曹操啊，你有必要如此興師動眾地去攻打烏桓這樣—個遠在遼西的小邦？就因為他們收留了被你打跑了的袁氏兄弟嗎？既便如此，您的這種用兵，收獲與需要付出的代價相比，也太不成正比了吧。那過去，像肅慎、丁零這種遠在北方大漠中的小邦，也都做過一些得罪我朝的錯事，不如你也去把他們全給收拾了吧。”還有，因為連年征戰，大片耕地荒蕪，軍糧征集困難，于是，曹操就在全國頒布了—道禁酒令，因為酒是用糧食造的，大家都不喝酒了，就能節省下不少糧食。

而孔融是個有名的酒徒，并嘗作詩曰：

歸家酒債多，門客粲幾行。高談滿四座，一日傾千觴。

現在突然不讓他這個“一日傾千觴”的人喝酒了，那豈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于是，他又跳出來反對，還寫了一篇《與曹操論酒禁書》：

夫酒之為德久矣，……故天垂酒星之曜，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堯不千鐘，無以建太平;孔非百觚，無以堪上圣;樊噲解厄鴻門，非豕肩卮酒，無以奮其怒;趙之廝養，東迎其主，非引卮酒，無以激其氣;高祖非醉斬白蛇，無以暢其靈;景帝非醉幸唐姬，無以開中興;袁盎非醇醪之力，無以脫其命;定國非酣飲一斛，無以決其法……

由是觀之，酒何負于政哉！

其中心思想就是說，酒是個好東西，你憑啥不讓我們喝了？曹操也急了，說：“喝酒誤國，你不知道夏商兩代，都是因酒亡的國嗎？”

孔融：“錯！夏商兩代是因為女人而亡的國，你咋不連男婚女嫁也給禁止了呢？”

曹操：“你這不是抬杠嗎，就算夏商兩代非因酒而亡，但喝酒容易誤事，你總應該承認吧？”孔融：“又錯！常言說得好，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誰沒點煩心事，有了煩心事怎么辦，就得喝點酒，才能解心煩啊？你不也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嗎？”

結果，給曹操整了個無言以對。

要知道曹操本就不是一個有大量的人，而且他握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如果不是考慮到孔融是孔子的后代，當世大儒，在社會上很有威望，恐怕早就把他殺了。可這個孔文舉鬧得也是太不像話了，仗著自己粉絲眾多，竟三番五次地跟自己過不去，是可忍，孰不可忍，曹操終于還是出手了！

但他在動手前，還要先把孔融的名聲破壞掉。他先是任命了—個名叫郗慮的人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本就是負責監察與彈劾官員的，而這個人又素與孔融不和，自然會十分賣命地替曹操搜集孔融的罪行。果如曹操所愿，郗慮上任后不久，就搜集一大堆孔融的反動言行。比如，孔融曾說“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卯、金、刀”合起來就是繁體的“劉”字，這可是典型的大逆不道，是為不忠。此外，他還和禰衡（就是那個曾裸身擊鼓罵曹的人）互相吹捧，禰贊他是“仲尼不死”，而他則回贊禰是“顏回復生”，你孔文舉總說你是如何如何的尊重先圣，這就是你對先圣的尊重嗎？還有，你孔文舉不是總說要“以孝治天下”嗎？那你怎么又說“父之于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子之于母，亦復奚為，譬如寄物缶中，出則離矣”？可見你就是一個心口不一的兩面派、偽君子。就這幾條，可謂刀刀見血，條條索命。

建安十三年八月二十九日（公元208年9月26日），孔融終為他的任性與倔強，付出了被滿門抄斬的代價。據《世說新語》：孔融被收監時，他的兩個兒子，大的九歲，小的八歲，當前來拘捕他的差使走進他家時，兩個孩子正在玩琢釘戲，一點也不害怕，孔融對前來拘捕他的差使說：“能不能只帶我一人走，而把這兩個孩子留下。”這時，他的大兒子從容走上前來說道：“大人，豈見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果然，來拘捕兩個兒子的差使也到了。

這正是：言多令事敗，器漏苦不密。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穴。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室。讒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靡辭無忠誠，華繁竟不實。人有兩三心，安能合為一。三人成市虎，浸漬解膠漆。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據說這是孔融在入獄后寫的一首《臨終詩》。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個中數訓，耐人尋味。

參考：《漢書·孔融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