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之下：美國史上最大招生丑聞

陳冰

“一名不會踢球的女孩以明星球員身份被耶魯大學招募，價格120萬美元”“一名聲稱患有學習障礙的男孩，在監考老師幫助下分數達標，價格5萬美元”……

3月12日，美國司法部召開發布會，曝光了美國名校招生賄賂丑聞，指控50人涉嫌參與“購買”耶魯、斯坦福等大學入學資格的驚天騙局，行賄者多是富商、高官、明星等社會名流。據稱共有761個家庭參與了這次的舞弊案，涉案金額高達2500萬美元，折合人民幣1.68億元。涉案的名校共有8所，包括斯坦福大學、耶魯大學、南加州大學、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圣地亞哥大學、德克薩斯大學、維克森林大學、喬治城大學。

美國聯邦檢察官稱這是“司法部起訴過的最大規模入學舞弊案”。富人特權、名校招生制度、社會公平等話題在美輿論場被激烈討論。哈佛大學知名法學教授艾倫·德肖維茨說，這將是“21世紀重大丑聞”之一，現在被披露的還只是“冰山一角”。

一直標榜“對每個申請者都公平”的名校們，居然跟著美國富裕家庭一起上演了一出“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魔幻現實主義諷刺劇。

事件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美國社會對這個案件的討論和挖掘還在進一步深入，越來越多的細節被披露出來，目前已有多起針對涉案名校的訴訟案提出，訴訟金額已超過5000億美元。

來自舊金山的一對父母提出了高達5000億的訴訟索賠。他們認為，正是由于這些富豪家庭無所顧忌地撒謊、欺騙和賄賂，讓他們的兒子錯失了被一些學校錄取的機會。

兩名斯坦福在讀學生Erica Olsen和Kalea Woods向耶魯、斯坦福、喬治城等幾所學校提出了集體訴訟，索賠500萬美元。他們聲稱雖然擁有出色的考試成績，也展示了自己在運動方面的天賦，但沒能得到進入高等學府的公平機會，舞弊丑聞讓他們的斯坦福學歷貶值。

一直標榜“對每個申請者都公平”的名校們，居然跟著美國富裕家庭一起上演了一出“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魔幻現實主義諷刺劇，傳說中的江湖廣告“花××錢，包你進名校”真的存在，連耶魯、斯坦福、南加大這些國際頂尖學校都卷入其中。

4月4日，根據美國《波士頓環球報》的報道，世界排名第一的哈佛大學也卷入了高校錄取丑聞。

這起龐大騙局的中心人物名叫威廉·辛格。他以非營利組織“關鍵全球基金會”為幌子，通過兩種方式把富人的孩子“買進”常春藤。

一位叫做趙杰（音譯）的馬里蘭州中國商人，在2016年的5月，以近100萬美元的價格買下了哈佛大學傳奇擊劍教練彼得·布蘭德的一套房子。當時的市場價僅有54.9萬美元。也就是說，趙杰多花了近50萬美元的價格，買下的這套房子。該鎮的最高定稅官看到近100萬美元的價格后，感到非常的疑惑。當時，他在評注中寫道：“這個價格是不合理的。”

在買下了布蘭德教練的房子不久后，趙杰的小兒子就加入了擊劍隊，被哈佛大學錄取了。

趙杰向《波士頓環球報》解釋說：“我只是想幫助彼得·布蘭德，他為了訓練擊劍隊的學生，上班要走12英里（約合20公里）的路。”在賣掉房子后，布蘭德教練在學校附近買下了一套價值130萬美元的房子，不用再趕遠路了。

趙杰承認，自己以高出市場價近一倍的價格買下這套房子，確實讓人可疑。但是，他的兒子完全是憑借自己的能力考入哈佛大學的。

趙杰說，自己的兒子是一位“成功的”擊劍運動員，并且，他在圣奧爾本斯中學的成績非常優秀，除了第一年是B以外，其余的成績都是A。此外，他的學業能力傾向測驗SAT（美國版高考）接近滿分。

趙杰還表示，自己家里有哈佛大學和擊劍的傳統。自己的大兒子就曾是哈佛大學的學生，并且也是一位擊劍運動員，已于2018年畢業，而他的妻子在哈佛大學獲得過多個專業的學位。

同時，這位中國商人還表示，自己從來沒有住過這套房子。在17個月后，他以66.5萬美元的價格賣掉了這套房子。

哈佛大學的一位發言人在聲明中說：“在《波士頓環球報》聯系哈佛大學之前，我們并不知道這些情況。目前，我們正在對此事進行獨立審查，將確保招生工作的誠信。”

辛格的側門

名為“校隊藍調行動”的大規模調查耗費美國司法部、聯邦調查局和國稅局10個多月時間，涉及全美200多家代理機構。3月12日一早，約300名執法人員在全美各地展開特別逮捕行動。檢方稱，這些家長大多是金融企業高管、律師行業翹楚和好萊塢明星等社會名流，其中最為著名的是美劇《絕望主婦》主演霍夫曼和以情景喜劇《歡樂滿屋》出名的女星路格林。被卷入丑聞的包括耶魯大學、喬治城大學、南加州大學等名校。

這起龐大騙局的中心人物名叫威廉·辛格。他以非營利組織“關鍵全球基金會”為幌子，通過兩種方式把富人的孩子“買進”常春藤——幫客戶子女在ACT或SAT考試中作弊，或者賄賂體育教練，讓富家子弟以“運動員”的身份進入大學，甚至不管這些人到底擅不擅長運動。

為了掩蓋行賄的事實，辛格將自己非營利性質的公司偽裝成慈善組織，然后家長們就可以在不繳稅的情況下打錢給他。據調查，在2011年至2018年間，家長們向大學管理人員和教練的行賄數額高達2500萬美元。辛格被控四項重罪：敲詐勒索、洗錢、共謀欺詐和妨礙司法公正。

《紐約時報》報道稱，在證詞中，辛格將自己的賄賂和洗錢體系稱為“一道側門”。他說：“有一道正門是學生自己的努力，有一道后門是學校的募捐系統，但這些都不能保證他們進得去大學。然后我設計了一道側門，向那些家庭提供保證。”

路格林就喜歡開直播當網紅的小女兒口無遮攔地對著廣大觀眾抱怨說，自己成績一直不好，學習還耽誤了自己混演藝圈。

從好萊塢、硅谷，到華爾街，辛格吸引了美國從西岸到東岸的富裕家庭。靠著這些富裕家長圈子里的口口相傳，辛格的客戶源源不斷。在2018年的一個被錄音的通話中，辛格稱，他在上一學年幫760個學生通過“偏門”進了大學。

霍夫曼曾憑借《絕望主婦》中的蘇珊一角廣受觀眾好評。在此次舞弊案中，她為了讓自己的大女兒順利進入名校，以“慈善捐款”的名義給中介15000美元，實際上是花錢讓人暗中修改女兒的SAT成績。最后大女兒的SAT成績為1420分，比前一年她女兒參加考試時的成績足足高出了400分。霍夫曼借此讓大女兒順利通過考試，進入了心儀的大學，隨后也想將此計用在小女兒身上，但最終未能得逞。

目前，霍夫曼已經在洛杉磯被捕，面臨牢獄之災。

根據檢察官的調查，女演員洛莉·路格林為了自己的兩個寶貝女兒進入名校，出手就更為闊綽了。據稱，她同意支付總計50萬美元的賄賂，以換取兩個女兒以南加州大學賽艇隊成員的身份入學。

盡管兩個女孩從來沒有任何賽艇經驗，更不可能有相關的申報資料，但是這對于辛格而言完全就不是個事兒。辛格找了一個南加州大學的體育教練，給她塞了5萬美元，讓她證明路格林兩個女兒是運動天才，可以保送進大學。

辛格還找到了著名體育專家、奧巴馬女兒的教練恩斯特來給自己客戶開證明，路格林的兩個女兒順利進入南加州大學。進校后，兩個都不會帆船運動的女孩，紛紛以受傷等理由逃避練習，從不參加運動隊的訓練。更令人不爽的是，洛莉的小女兒不僅不珍惜在名校的念書時光，還經常在網絡上抱怨大學學習讓她無法盡情地去發展自己的“網紅”事業——待在學校里學習你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東西真的太“難”了。

2019 年4 月3 日，美國馬薩諸塞州波士頓，涉案人員遭聯邦法院傳訊。

就喜歡開直播當網紅的小女兒口無遮攔地對著廣大觀眾抱怨說，自己成績一直不好，學習還耽誤了自己混演藝圈。“YouTube永遠是我最熱愛的事情。我寧愿每天24小時不間斷地拍電影，也不愿意連續上6個小時的課。”

在涉案的家長中，除了知名度較高的好萊塢影星外，還有社會各界的精英人士，地位和財富都不可小覷，而今被扒出來干行賄走后門的勾當，也是讓人驚得目瞪口呆。

在起訴書披露的案例中，一名加州風投基金CEO亨瑞克斯的女兒Isabelle在2015年10月參加SAT考試時，她的父母曾花了2.5萬美元請了一名“監考官”陪她，并在她考試時糾正她的錯誤答案。花錢雇來的“監考官”乘坐著她父母的私人飛機降落到舊金山后，考試就在貝爾蒙特的圣母高中，也就是Isabelle當時就讀的私立天主教女子學校進行。考試期間，監考官與Isabelle并排坐著，便于在考試過程中給她提供答案。之后的結果是Isabelle在2400分滿分中考了1900分，比她之前的分數提高了320分。

為了保證她能夠百分之百被喬治城大學錄取，中介機構還為她“量身定制”了精彩的課外活動和個人性格。

聯邦調查人員稱，Isabelle的父母合謀賄賂喬治城大學網球主教練戈登·恩斯特，讓他指定Isabelle為校隊網球選手從而被特招，盡管Isabelle在整個高中生涯中從未參加過網球錦標賽。

為了使編出來的謊話看起來更圓滿一些，中介還鼓勵Isabelle重新修改她的大學申請書中的個人陳述，使整個文章更圍繞著網球為中心，從而充分體現她對于網球這項運動的“熱愛”。

作為指定Isabelle為網球選手的交換條件，她的父母向教練支付了95萬美元，然而這只是2012年至2018年期間多位家長向網球教練行賄的270多萬美元中的一部分。

Isabelle如愿以償被喬治城大學錄取之后，2016年5月，亨瑞克斯家族信托基金向辛格所在的非營利機構“捐贈”了40萬美元。

最諷刺的是，這筆捐款的名目是幫助基金會“推進我們的計劃，為貧困青年提供教育和自我充實項目”。

被披露的案例還包括：一名申請耶魯大學的女學生從未踢過足球，她的父母向辛格支付120萬美元，將其包裝成南加州一個著名足球俱樂部的聯合隊長。耶魯大學足球隊主教練從辛格處收受至少40萬美元好處，這名女孩順利獲得入學資格。喬治城大學的網球教練恩斯特被曝出收受賄賂270萬美元，在2012年到2018年間陸續為校隊招來了12名“假特長生”。

為了讓考生的體育特長生申請能順利通過，辛格的團隊不僅會提前買通高校教練，還會幫助客戶擺拍一些運動照片作為輔佐材料，運動能力實在不足的，甚至可以選擇P圖來強行彌補……美國名校的體育特長生招收到底是有多大的漏洞啊？

除此之外，辛格和考試管理人員暗結連理之后，這些家長每次會向考試管理人員支付1.5萬美元至7.5萬美元不等的費用，由考試管理人員給學生們提供答案，或者修改他們試卷上的錯誤，甚至直接允許替考出現。

在另一個案例中，辛格讓一名家長謊稱兒子有學習障礙，以讓考試時間從正常的一天延長到兩天。他還串通考試中心的監考人員，允許學生作弊。這名家長向辛格支付了5萬美元。

被擠掉的人生

其實早在10年之前，《ProPublica》的編輯丹尼爾·戈爾登已經寫過一本書，講述富人如何花錢讓子女進入精英大學。他聲稱自己的書揭露了美國高等教育的一個骯臟的秘密：富人用大量的免稅捐款為成績不佳的孩子購買進入精英大學。

那么美國大學到底有哪些約定俗成的“氪金入學”法呢？

家長有足夠的社會關系，一般是知名政客或世代校友，和學校高層有直接關系，那么你將有高出別人數倍的幾率被錄取。走這條路，通常得有強大的家庭背景做背書。布什家族與耶魯大學淵源頗深，兩代總統及小布什的大女兒均畢業于此校;特朗普家族盯上了賓夕法尼亞大學，因為沃頓商學院在美國數一數二。

而奧巴馬一家都是哈佛出身。就在3月7日，哈佛大學公開了一份報告，報告顯示，目前在哈佛就讀的2021屆學生中，有三分之一的學生，是屬于“哈佛二代”——他們家里面不管是父母、祖父母還是親戚，總有一個人是哈佛校友。

還有一些豪門，直接給學校捐千萬巨款（例如蓋樓、投資、成立科研基金會等），為子女謀求一張名校入場券。

既沒有顯赫的家族歷史，又沒有超級富豪那么有錢那就捐個小數目，例如幾十萬元。這種情況下，孩子材料會被優先審核優先考慮。學校通過年度“觀察名單”給“VIP申請人”特殊錄取待遇的情況。捐款50萬美元，申請人的文件就會被標上“必須進入觀察名單”標識。美國前副總統戈爾的幾個兒子走的就是這條路。

不過此次舞弊案暴露出來的家長們，是靠著花錢造假成績和假經歷的違法行為來讓孩子進入名校的。這似乎突破了長久以來美國人民默認的“氪金入學”法——你有錢，可以多捐，但不能花錢作弊。所以特別讓人們激憤難平。

“每一名舞弊入學的孩子身后，都有一名誠實、真正出眾的孩子被拒之門外”，很多人批評金錢和欺詐正緩緩滲入名牌大學的招生流程，編織出越來越大的腐敗黑幕。不過在社交媒體上，許多美國人表示氣憤但并不驚訝。美國全國廣播電臺評論稱，很多人會說“看看，本來就是這樣的”，只是現在這種情況正在失控。

美國總統特朗普長子小特朗普也被指靠著父親的捐款進入沃頓商學院。

神助攻手再現 ? ? ?

在舞弊案被曝光后的第一時間，特朗普的兒子小特朗普就在推特上嘲諷那些作弊被捉的好萊塢明星家長們。

然而，緊接著《華盛頓郵報》就以一篇名為《作為招生舞弊的既得利益者，憑什么小特朗普能嘲笑別的家長》的報道，開始大放猛料。

盡管在這次案件中，特朗普家族沒有任何人被起訴。但濫用金錢和關系，以不合理手段進入名校這事，特朗普一家也沒少做。

在《Trump Nation》一書中，作者提姆披露，特朗普曾向沃頓商學院捐款至少150萬美元，而他的兒子小特朗普和女兒伊萬卡都曾就讀于這里。賓夕法尼亞大學校報Daily Pennsylvanian也曾報道，特朗普在90年代曾向該校捐款，而這一捐款時間和他的兒女入讀該校的時間大致相同：小特朗普于1996年入讀賓大，而伊萬卡則于2000年入學。

不僅如此，郵報還爆料，就連特朗普的女婿，Jared Kushner的哈佛學位也是捐出來的。在Jared獲得哈佛錄取前不久，他的父親Charles Kushner才向學校捐贈了250萬美元。

而Jared Kushner的高中老師卻吐槽說，當時學校里根本沒人相信Jared能上哈佛，或者說他們百分之百確定Jared不可能上哈佛，因為他的GPA和SAT成績都遠遠夠不上哈佛的標準。

但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而最讓這位老師失望的是，當年明明有很多被寄予厚望的優秀學生，他們最終卻并沒有能夠進入哈佛。

在哈佛大學教授艾倫·德肖維茨看來，這些丑聞的根本原因是大學廢除成績制。他對福克斯新聞說：“時光如果可以倒回50年前，我開始在哈佛任教時，這么做是行不通的，因為沒有好成績就會被卡掉。”

《華盛頓郵報》評論稱，其實富人用他們手中的權力、影響力和錢財在子女入學時贏得優勢，在美國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這次的丑聞細節令人驚恐。“向曝光丑聞的調查人員致敬吧”，《衛報》說，精英學校正在固化階層不平等，而不是減少這種情況。出問題的不僅是辛格和他的那些客戶，還有整個系統。

《今日美國》和薩佛克大學聯合進行的民調顯示，大部分民眾都認為，大學在招生時偏好校友子女以及對學生運動員和部分少數族裔給予優惠的做法不妥。

大約67%的民眾表示，來自有權有錢家庭的子女在申請大學時獲得了特殊待遇，這是不公平的。通過這次訴訟，或許可以離改變這些不公平更近一步。“賄賂、欺詐和謊言，這一切都毫無意義。”美國“石英”網站試圖給普通人以希望。文章說，學校的名氣并不能決定你學到什么。去年斯坦福大學的一項研究表明，在大學里做什么，遠比上什么大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