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健

“恐怖組織”,2019年4月8日,美國和伊朗相互給對方國家武裝力量貼上這樣“駭人的標簽”,前者倒不在意,反正美軍實力“地球人都知道”,不怕誰來挑戰,而后者也不含糊,作為中東具有巨大境外活動能力和軍事、政治、經濟支配權的強大力量,它的“行動自由”不受外部“妖魔化”約束。伊朗總參國防戰略研究中心副主任莫加拉迪準將曾指出,發生在中東的恐怖主義主要是美國推行“大中東民主計劃”政策的結果,“美國把恐怖主義區別對待,符合他們利益的稱為抵抗運動,不符合他們利益的就叫恐怖主義”,而革命衛隊恰恰是地區反恐斗爭的先鋒,“它的行動不受約束”。
伊朗是世界上唯一有兩支正規軍的國家,即軍隊與革命衛隊,前者脫胎于舊巴列維王國軍隊,經過1979年伊斯蘭革命改造,后者則直接是革命的產物,1979年2月誕生,起初側重國內平叛與保護領導人安全,經兩伊戰爭洗禮,迅速從裝備輕武器的單一步兵發展成具有一定現代化水平、軍兵種齊全的正規部隊。
人員素質、武器裝備及軍事預算上,革命衛隊與軍隊相比也明顯占優。不僅如此,革命衛隊還持續向伊政治、經濟、外交等領域全面發展,已成為伊政壇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伊朗革命衛隊少將蘇萊曼尼讓敵人生畏。

伊朗革命衛隊兵營里的“烈士留影”。

伊朗革命衛隊新兵了解先輩征戰故事。
微妙的是,依照共和國締造者霍梅尼的遺著《伊斯蘭政府》的闡述,宗教領袖被確立為國家政權中的最高地位,同時革命政權還在中央和地方建立“伊斯蘭革命委員會”“伊斯蘭革命法庭”“伊斯蘭革命衛隊”等以維護政權為重任的各種機構。這意味著,革命衛隊必然成為伊朗武裝力量中的“政治近衛軍”,肩負著捍衛政權的重要使命,資源投入方面自然得到優待,目前伊朗最先進的武器裝備和核心技術往往掌握在革命衛隊手中。人員素質、武器裝備及軍事預算上,革命衛隊與軍隊相比也明顯占優。不僅如此,革命衛隊還持續向伊政治、經濟、外交等領域全面發展,已成為伊政壇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據英國《軍事平衡》年鑒披露,截至2018年,伊朗武裝部隊總兵力為54萬人,其中革命衛隊為17萬左右,伊朗雖有聯合武裝力量總參謀部作為軍隊和革命衛隊的“紐帶”,但革命衛隊的獨立性仍相當大,甚至特定戰區或任務中具有支配性。革命衛隊主力是陸軍,擁有超過12個機械化旅的兵力。
1985年,革命衛隊海空軍成立,前者放棄與本國空軍平起平坐的力量,注重發展彈道導彈力量,像著名的阿爾-哈迪德旅(Al-Hadid)就擁有五個導彈營,裝備15枚流星-3系列中程彈道導彈,能打擊以色列和美國在中東的所有軍事基地,2017年8月20日,伊朗議會全體議員高唱“美國去死”,一致表決支持增加革命衛隊空軍彈道導彈項目研發投資。后者主要裝備近岸活動的艦艇,主力是10艘中國貓級攻擊快艇、40艘瑞典造伯格哈姆級巡邏艇、34艘MIG-G-1800/1900級武裝漁船、10艘微型潛艇等,總體實力能在波斯灣內水域對美國第五艦隊構成威脅。
革命衛隊著力將艦艇“導彈化”,基本實現用國產“努爾”“納斯爾”反艦導彈武裝,而岸防部隊則獲得戰斗部威力更大的“雷霆”重型反艦導彈。革命衛隊海軍擅長利用“蜂群”戰術打擊海上目標,即利用機動能力超強的輕型海上力量從多個方向快速集中火力打擊敵人,然后迅速撤離戰場。這種戰法可以對敵實施突襲,并阻止增援,從而徹底擊潰敵人的士氣。截至目前,革命衛隊發展了大規模“蜂群”戰術和分散式“蜂群”戰術,前者是指使用大規模編隊的方式,上百艘輕型導彈快艇從不同基地出發,從各個方向集中火力打擊目標,后者指使用一小部分攻擊快艇經偽裝后從隱藏地點出發,然后集中攻擊目標。分散式“蜂群”戰術由于不以大規模編隊作戰,更加難以發現和打擊,可能將成為首選,該戰術能成功實施的關鍵是實現突襲。

伊朗革命衛隊在波斯灣進行狼群反艦作戰演習。

伊朗革命衛隊新兵宣誓儀式。
革命衛隊的強大,不在乎軍事本身,而是包含經濟、政治、宗教等各方面能力的集合體。沙特阿拉伯《中東報》披露,革命衛隊控制著伊朗南部60個邊界通道和一個專用機場,伊朗最大的私有石油公司——東方基什(Oriental Kish)就是革命衛隊的資產,伊朗除石油以外的57%進口和30%出口是由革命衛隊公司經手,年貿易額數十億美元。英國《星期日電訊報》稱,美國政府將革命衛隊定性為“恐怖組織”,目標是將其從中東政治乃至經濟生活中排擠出去。這個擁有超過50億美元固定資產的武裝力量掌握不少海灣國家的經濟命脈,并以此為掩護,展開令美國及其盟友一籌莫展的影響力擴張。美國國家安全局曾在2011年宣稱,至少有560余家暗含革命衛隊背景的公司在海灣阿拉伯國家從事基礎設施、機械、石油化工及外貿業務。更令美國不安的是,作為美國第五艦隊大本營的巴林王國的經濟已被伊朗商人控制。
不僅如此,伊朗革命衛隊已借助這些商業機構在海灣地區建立起龐大的秘密網絡,一旦西方軍事打擊伊朗,伊朗將迅速回擊。美國官員聲稱,伊朗約有50萬僑民生活在海灣地區,革命衛隊成員可方便偽裝成教師、醫生、商人、游客等,與巴林、阿聯酋和沙特阿拉伯等國的什葉派保持緊密聯系。只要有任何不利于伊朗的情況發生,德黑蘭就會在第一時間掌握情況,并命令網絡反擊。叛逃的前伊朗駐挪威大使館領事穆罕默德·禮薩·埃達里稱,阿聯酋城市迪拜是革命衛隊在該地區的情報指揮中心,約有4000多名伊朗人在當地從事商業活動,也為秘密工作提供便利。
法國軍事學院戰略研究所研究部主任皮埃爾·拉祖指出,革命衛隊從兩伊戰爭后就竭力避免消耗巨大且勝算不大的常規作戰,側重以“混合戰爭”手段將威脅阻擋于本國和盟友之外。2014年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崛起后,正是伊朗革命衛隊而非外交官率先行動起來,抓住伊拉克什葉派最高宗教領袖西斯塔尼和敘利亞總統巴沙爾呼吁“保衛祖國”的機會,分別幫助兩國什葉派民兵建立起準軍事組織,并成功調動親伊朗的黎巴嫩真主黨出兵敘利亞阿勒頗,這些武裝人員在獲得伊朗顧問和武器支援后發揮了決定性作用,一下子盤活了整個戰場。美國海軍戰爭學院研究生院教授阿夫申·奧斯托瓦總結:“這很像北約的區域應對小手段:伊朗人在反恐戰爭中學會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轉移和協調大批跨國民兵。”事實上,即便是2015年出兵敘利亞的俄羅斯也承認,沒有伊朗革命衛隊提供的龐大什葉派民兵,光靠俄空天軍或是敘政府軍,是不可能扭轉戰局的。
SSO及其下屬的投資基金才是伊朗經濟和股市中的“最大玩家”,而且能從SSO獲益的并非革命衛隊領導人,而是伊朗中產階級和納入社保體系的普通勞動者。
更重要的是,革命衛隊擅長營建“半軍半民”的網絡,而非傳統意義上的軍事基地。美國卡內基中東研究中心特邀敘利亞研究員赫德爾·卡德爾說,2012年以來,革命衛隊特種部隊圣城旅努力滲入敘利亞、伊拉克安全系統,“革命衛隊對政權網絡傾注很多心血,他們的目標不是長期維持在敘利亞的軍事存在和基地,而是始終扎根于這些網絡。伊朗人不打算在國外駐軍,但通過反恐戰爭,將那些親伊朗的民兵武裝在各自國家制度化,讓他們在伊朗應對未來威脅時能夠派上用場”。一個典型的例子是,毗鄰伊朗的伊拉克迪亞拉省,當2017年“伊斯蘭國”被肅清后,那里部落首領和民兵領袖更親近德黑蘭,而不是巴格達。
美國“戰略之頁”網站稱,革命衛隊明顯走上“全球化戰略路線”,注重“不對稱”地打擊對手,這恰恰是美國最難應付的。僅以圣城旅為例,它在全球擁有八大分部,負責全球八塊區域的行動,像中東地區就細分為巴勒斯坦-黎巴嫩-約旦分部、伊拉克分部、阿拉伯半島分部、土耳其分部,其中巴-黎-約分部的杰作是成就了黎巴嫩真主黨武裝,并挽救了敘利亞阿薩德政權,而伊拉克分部確保了這個國家不會成為美國反對伊朗的“橋頭堡”。很顯然,美國宣布革命衛隊為“恐怖組織”,也是企圖利用國際金融霸權,“不對稱”地掐斷革命衛隊賴以活動的血管。

2010 年4 月25 日,伊朗南部霍爾木茲海峽,伊朗革命衛隊在演習中發射Saegheh 導彈。
但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資深中東問題專家凱文·哈里斯指出,革命衛隊遭美國制裁打擊并非源于今天,任何牽扯革命衛隊的個人、企業或組織都會遭“經濟清剿”,可是它總能“滿血復活”。哈里斯稱,過去十年,伊朗經濟出現了“準私有人”趨勢——大批利潤豐厚的巨型國企的股權,被轉移至半國有性質機構(如伊朗退休基金公司)手中,其中也包括革命衛隊系統的企業,目的是“讓廣大民眾從中受益”。事實上,伊朗國企股權移交最大的受益群體,確實是伊朗中產階級以及一部分低收入群體。
據伊朗議會近年來提交的經濟報告顯示,自2008年以來,獲得國企股權最多的半國有機構是伊朗社保組織(SSO),它向伊朗民眾提供各種社會保險和福利金,包括健康險、退休金和殘疾補助保險等,伊朗全國至少有一半人要和該組織打交道(主要是被納入伊朗國有社保體系的群體)。為了維持伊朗社保體系正常運作,SSO擁有可進行金融投資的退休基金公司,而伊朗政府將大批國企股權移交給退休基金公司,就等同于退休基金公司能直接從伊朗大型國企每年獲得的利潤中分紅。據悉,退休基金公司擁有的股權都是利潤率最高的伊朗國企,包括能源企業、機械制造企業、水泥制造企業、制藥企業和運輸企業等。
哈里斯指出,現在美國的矛頭直指革命衛隊,可實際上,SSO及其下屬的投資基金才是伊朗經濟和股市中的“最大玩家”,而且能從SSO獲益的并非革命衛隊領導人,而是伊朗中產階級和納入社保體系的普通勞動者。哈里斯認為,革命衛隊經濟實力雖然強大,還遠沒有到把持伊朗經濟的地步。美國必須意識到,與擁有千年歷史,且極具韌性的伊朗較量,“不熟悉國情”將是失敗的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