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鳥的遷徙

莫小米

三月，江南還是春寒料峭，它在黑夜里飛累了，發現一片閃著光的水域，便悄悄地歇息了下來。很快天就亮了，環顧四周，它感到驚訝，這不似自己以往落腳生息的森林湖泊、云水天光。它看到了一片高樓林立，人來人往，身邊是悠蕩的彩色小船……原來落腳在了繁華都市。要是它會人話，一定會脫口喊出“我的媽呀”！

它是一只年輕的鳥吧，不知道這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只覺得湖水清冷寧靜，湖中食物豐富，小住幾日倒也不錯。

它是活潑的，或點水展翅，或潛水捕食，或整理羽毛，左顧右盼，不時將脖子彎曲成美麗的S形，儀態優雅。

它叫黑喉潛鳥，繁殖于北極圈附近，在中國數量極為稀少。它會在水面追捕魚群，更愛潛水覓食。它善游泳和飛行，春秋季節常成對遷徙。可它為什么形單影只？是不是有什么悲傷的故事？不得而知。

沒過幾日，人們驚訝地發現，它竟然開始換羽了！它難道不知道，褪去飛羽意味著自己短期內無法飛行，只能像鴨子一樣匍匐在水面嗎？遭遇強敵后，它將沒有任何對抗和躲避的能耐，這是多么冒險的舉動啊。

它于數天內盡數褪下了初級飛羽，又漸漸褪去次級飛羽，那樣子活像超市冰柜里的雞翅尖，撲棱起來十分可笑。

一個月后，它的飛羽才開始生長，并一天一天羽翼豐滿，這個過程相當緩慢。與此同時，它頸部原本雍容的白色羽毛換成了華麗麗的錦緞黑色，成了名副其實的黑喉潛鳥。

棲息換羽都只是過程，作為一只鳥，它的終極目標是飛行。

它開始了專業運動員般的訓練。某一天，在游船全部靠岸后，它開始了踩水奔跑，測試著飛羽的提升力，可惜未能騰空而起。

隔日的早間，它再次嘗試，踩水、助跑……起飛。

每天的早晚，它不懈地練習，繞湖一周、繞湖兩周、繞湖五周，越飛越高。

訓練一周后的清晨，天蒙蒙亮，它開始繞湖飛行，繞的圈子越來越大，飛行的高度也越來越高，終于認準了方向。在很多現場觀察者的鏡頭里，它向北飛去，直到不見蹤影。

一只鳥，在上海世紀公園的鏡天湖平安生活了68天。這件堪稱驚險的事是一只鳥所經歷的，這件堪稱偉大的事情是許多熟識與不熟識的人共同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