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長城保護員不一樣的夢想

周婷

梁慶立出生在河北唐山一個叫榆木嶺的村子，從小在長城腳下聽著長城的故事長大，對長城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感情，自17歲初中畢業(yè)開始看守長城，至今已有15年。

他的心與長城緊緊相連

一般游客所了解的長城，是像八達嶺、山海關(guān)那樣已經(jīng)開發(fā)成旅游景點的長城，而梁慶立村子里的長城，卻都是殘敗的、沒有經(jīng)過人工修繕過的長城。他們縣的喜峰口長城，甚至是穿到水里的那種野長城。

梁慶立正式成為長城保護員是在2004年。那是一個陰冷的晚上，有村民告訴梁慶立，長城的邊墻被人挖了。梁慶立一聽，十分著急，立刻騎了一個多小時的摩托車趕到村民所說的地址。等他到達時一看，七八平方米的坍塌范圍，整個地基都已經(jīng)被挖空了，城磚散落一地，旁邊還留下了鏟子、鎬等一些破壞工具。見此景象，梁慶立猜想這應(yīng)該是一伙盜墓賊干的，因為有傳言說長城邊的“將軍墳”底下有寶貝，他們才會連夜挖掘。

梁慶立看到工具并沒有被帶走，便想當天晚上他們可能還會再來，就主動請纓，值守在長城上的敵樓里。沒想到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天氣十分冷，周圍又是黑壓壓的一片。獨自守在敵樓里的梁慶立開始心慌了，既希望盜墓賊出現(xiàn)，自己好抓住他們，又害怕他們真的來了，自己一個人，雙拳敵不過四手，萬一起沖突怎么辦？就在這樣的忐忑中，梁慶立在敵樓里過了一夜，沒有見到人影，后來也沒有再遇到這群人。

發(fā)生了這件事之后，梁慶立決定加入長城保護員的隊伍，全身心地保護長城，決不允許這樣的破壞事件再次發(fā)生。

有一次，梁慶立遇上一個村民提著袋子從山上下來，便心生疑惑，一路跟了過去。趁村民去廁所的時候，他打開袋子，發(fā)現(xiàn)里面都是城磚。原來，村里的人比較窮，就去山上種樹、刨藥材、扒蝎子賣了掙錢。以前長城邊上種的板栗樹長大后，發(fā)達的根須破壞了墻體結(jié)構(gòu)，一些磚塊就被村民們撬回了家，圍成了院墻、豬圈；還有一些被拿去賣了，因為有的城里人相信長城磚上的文字能辟邪。梁慶立等到村民回來后，馬上說要打110報警，沒想到村民卻說：“你憑什么管我？大家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不要多管閑事！”在梁慶立的堅持下，村民最終把磚留下了，但被撬下來的磚還是回不到長城中去了。

近些年，由于自然因素和人為破壞，榆木嶺長城的保護情況不容樂觀。類似在長城上刻字、驢友在敵樓里把城磚扒下來當?shù)首幼⒕驂ν荡u、附近村民在敵樓里養(yǎng)山羊的情況，不時發(fā)生。梁慶立的心在痛：“長城是老祖宗留下的，怎么能輕易破壞呢？”這份堅持慢慢地說服了原本反對他成為長城保護員的家人，也讓很多人記住了這位80后長城守護者。

相比于周邊地區(qū)，榆木嶺長城算是保護得較好的古長城遺址，加上風景優(yōu)美，所以每到節(jié)假日總有人慕名來參觀，其中有些人會找到梁慶立當向?qū)АＡ簯c立不僅義務(wù)給人當導游，還會給遠道而來的朋友提供食宿。幾年前，被譽為“世界徒步第一人”的美國人史蒂芬？紐曼來游覽榆木嶺長城時就住在他家。曾有一名駕車200多公里參觀完長城的游客這樣評價梁慶立：“他的心、生命已經(jīng)和這里的長城緊緊相連。”

在村里，與梁慶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基本都外出打工了，體驗著大城市的生活，梁慶立卻因為放不下長城而選擇了留守在村里。做長城保護員，他一年有1400多元補助，每月120元，這根本無法補貼家用。梁慶立也動搖過，可是為了長城，他還是選擇留了下來，把巡查長城時撿回來的瓶瓶罐罐當廢品賣掉，再去打一些零工維持生活。

寂靜中的付出

作為一名長城保護員，梁慶立所管理的榆木嶺段長城共有15公里，沿途有3個烽火臺和17座敵樓。由他家到最近的敵樓需要半個小時，到最遠的則要三小時。按規(guī)定，長城保護員每個月只需要上山巡視一次，而梁慶立基本上每隔三五天就去一次，來回一趟起碼得五六個小時。

如果是春天，梁慶立通常會在早上九點后上山，然后趕在中午回家吃飯。秋天的話，一般下午四點多出發(fā)，到了冬日，則等雪停了再爬長城。在梁慶立的朋友圈里，記錄了長城的四季變化。三月山桃花開時、晚霞間、殘雪里、光影交錯中的榆木嶺長城，在他看來總是格外漂亮。他形容長城就像自家孩子一般，“一天一個樣，都能看出來”。

每天清晨，伴著鳥鳴聲，梁慶立一路上山，邊走邊撿拾行人丟棄的垃圾，有時用鐮刀除去小道兩邊的枯枝雜草，看到有自然坍塌的城磚，他就會及時壘砌。這些看起來單調(diào)的工作，其實并不輕松。夏天中暑或被蚊蟲叮咬，路上碰到蛇，遭樹枝刮傷，下雨天路滑摔倒，都是梁慶立常遇到的事情。每次上山，他都會帶著垃圾袋。垃圾多的時候，一趟能撿回滿滿的兩大袋。因為山上荊棘密布，即便戴著手套，雙手也經(jīng)常被劃出血道子。還有很多零食袋、飲料瓶被扔到很深的山谷里，為了撿到它們，一次梁慶立不小心滑了下去，膝蓋受傷，在醫(yī)院里躺了好幾天。梁慶立還曾經(jīng)在巡長城時，不小心從磚墻上摔了下來，右腿的傷口至今依稀可見。

現(xiàn)在，大家生活水平都好了起來，喜歡旅游的人也越來越多。一些驢友特別喜歡野趣，愛爬人少、風景好的野長城，但其實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有一次，一名驢友在爬長城時把腿摔折了，梁慶立馬上組織村民救助，但山路崎嶇，光把他抬下山，就花費了整整一個小時。

絕大部分時間，梁慶立一個人走在大山里，面對著空曠與寂靜，也會害怕。這個時候他只能將手機里的音樂外放，哼歌壯膽。

從全國來說，梁慶立是罕見的比較年輕的長城保護員。很多長城保護員的年齡都在50歲到60歲之間，使用的是只能發(fā)短信或者接打電話的老人手機。而梁慶立使用的是智能手機，一旦發(fā)現(xiàn)險情，可以通過微信向上級匯報，通過定位，拍下現(xiàn)場的情況，及時發(fā)送到文管局。

盡己之力的傳承

除了帶領(lǐng)游客攀登長城，梁慶立也會帶著他們參觀農(nóng)家院落。在他的小院里，珍藏了上百余件與長城有關(guān)的歷史遺物。這些殘缺不全的“藏品”都是他在巡看長城的路上發(fā)現(xiàn)和收集的，有寫著“萬歷拾年”的文字磚、刻有花紋的石雷、青花瓷碎片、生銹的弓箭箭頭等。

梁慶立將這些碎片一一整理和保護起來，希望有一天能在村里建一座微型博物館，向游客講述長城往事，呼吁他們加入到保護隊伍中。

看著這些記載歷史的文物碎片，梁慶立仿佛觸碰到了過往，看到了古人在邊關(guān)修筑和守衛(wèi)長城的景象。梁慶立家里的族譜記載著，他家來自山東，是明長城戍邊將士的后代。每當站在長城上，梁慶立常有一種感覺：“仿佛穿越到明朝一樣，我也在戍守邊疆，保衛(wèi)家鄉(xiāng)。”

梁慶立每周上山巡視，去學校給孩子們講課，參加綜藝節(jié)目宣傳長城保護。長城腳下長大的他，文化程度不高，但文保意識很強；經(jīng)濟水平不高，對長城卻是真愛。

梁慶立還帶著他的女兒去長城上撿垃圾，給她講長城的故事，告訴她不要去破壞長城，并教導她：“長城是咱們的文物，是世界文化遺產(chǎn)。將來我走不動了，你一定要把我這個擔子挑起來，繼續(xù)保護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