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中的豬神

文明

銅鎏金二臂積光佛母通高38cm

在人們的心目中，對豬有著兩種截然相反的看法。一種觀念把豬看成是勇敢、財富和幸運的象征;而另一種觀念卻把豬貶得一無是處，將其視為“懶惰”“蠢笨”“不凈”的代名詞。佛教對豬的看法便屬于后者。在佛教中，豬的名聲并不太好。《成實論》說“豬等多癡”，豬不幸成為佛教所反對的“貪、癡、慎”三毒（或稱三垢）中“癡”（即愚昧）的代表。佛經中多次警告世人，凡是在今生做出惡行者，來世會輪回為豬。如《大智度論》云：“由邪驕慢故，故受豬身。”《提謂經》云：“由癡虛受信施四事供養(yǎng)故，故受豬身。”又云：“惡口慳貪故，故受豬身。”《法華經》曰：“由謗斯經故，故受豬狗野干等身。”又曰：“由飲酒造癡業(yè)，故受豬身。”《佛說四愿經》稱：“盜竊欺人，負債不償，借貸不歸，死后當為奴婢牛馬;或作大豬，屠割剝其軀，稱賣償人。”由于佛教認為“豬群食其殘棄不凈之物”，“豬喜樂不凈中臥”，因此佛教中的豬帶有濃厚的貶義色彩，常被作為反面教材來針砭世人，如《佛說四自侵經》曰：“世人不能了知苦之為苦，猶豬處溷不知臭之為臭。”

銅鎏金二臂積光佛母通高16.4cm

盡管豬在佛教中的地位如此不堪，但耐人尋味的是，其神系中卻為豬神留出了一席之地，積光佛母便是其中著名的豬神之一。

六臂積光佛母畫像 通高13.9cm佛母白色身，三面八臂，每面各三目。正面為天女像，清凈端正;左為黑色豬面，張口吐舌;右為老婦人面，顰眉丑惡。配飾耳環(huán)、項鏈、臂釧、手鐲、腳鐲等種種莊嚴。左主臂持金剛繩，右主臂施說法印;其余六臂伸向兩側，各持弓箭、針線等法器。舞立在由7頭小黑豬牽拉的紅色雙龍轅四輪車上。車駕祥云，云間還有一力士雙手高舉，捧日輪和月輪。現(xiàn)存梵華樓。

六臂積光佛母唐卡 66×44cm

銅鎏金五面十臂積光佛母 通高13.3cm

佛母尊號曰積光 種種威容各對治

積光佛母，梵文稱作Mārīcī，意思是“光線”，音譯為“摩利支”，原為古印度民間崇拜之神，與婆羅門教太陽神Sūrya和印度教中的豬面人身女神華希拉都有著很深的淵源，后被佛教所教化吸收，成為守護佛法者之一，列于天部（梵文為Deva），故亦稱“摩利支天”“摩利支菩薩”“末利支提婆”等，“積光佛母”是該神的意譯名。

佛經中對積光佛母的威容有多種記載，如：

“童女相。二臂。身有熾焰，著青天衣。乘豬。手執(zhí)絹索及無憂樹枝。”

“童女相。身色如云。乘豬。有三面，各三目，一作豬面。二臂，右手持金剛鉤，左手持金剛索。口出利牙，見者恐怖。”

“身紅色，著紅天衣。三面，一豬面，各三目。四臂，左手持絹索、無憂樹枝;右手持針、金剛鉤。”

“童女相。面有三眼，身作黃色。乘黑豬，著青天衣，一切莊嚴。左手作期克印、持無憂花并索;右手執(zhí)針并鉤。”

“于月輪中乘豬車而立。身作金色，六臂殊妙。三面各三眼，一面作豬相。頂戴寶塔，著黑衣及青天衣。右手持金剛杵，有大光明及箭、針;左手持弓、線及無憂樹枝。”

“身如閻浮檀金色，放大光明。著青天衣，頂戴寶塔，足乘大豬。六臂。三面，正面金色，端嚴微笑;左面豬相，黑色丑惡，口現(xiàn)利牙，出舌顰眉，作大忿怒，見者怕怖;右面白色，如天秋月。左手持弓、線、無憂樹枝，右手持箭、針、金剛杵。”

“忿怒相。有三面，面有三目，一作豬面，利牙外出，舌如閃電，為大惡相……身黃金色，種種莊嚴。臂有其八，右手持金剛杵、金剛鉤;左手持弓、無憂樹枝、絹索。頂戴寶塔。右足如舞踏勢，左足踏冤家身。”

“童女相。身色如金光，似初出之日，亦如聚火。唇如曼度迦花色。偏袒赤天衣，以腕釧、耳環(huán)及寶帶等種種莊嚴。頂戴毗盧遮那佛及戴無憂花鬘。八臂，三面各三眼。左手持索、弓、無憂樹枝、線;右手執(zhí)金剛杵、針、箭、鉤。正面善相微笑，作黃白色，眼目修廣，清凈端正，作大勇猛相;左為豬面，容作嗔怒，亦甚丑惡，顰眉出舌，令人怕怖;右面深赤色，如最上蓮華寶，熾焰如火……乘豬車，立如舞勢。”

從這些記載可以看出，積光佛母有童女相或忿怒相，一面或三面（其中一面或為豬面），二臂、四臂、六臂或八臂，紅色身、白色身或金色身等多種形象，頂戴寶塔或無憂花鬘，手持法器有無憂樹枝、絹索、金剛杵、金剛鉤、弓箭、針線等，騎豬或乘豬輦。其中豬面、騎豬或乘豬車是積光佛母區(qū)別于佛教中其他尊神的最大特點，是辨認其身份的標志，也是積光佛母被稱為豬神最直接的原因。

故宮博物院現(xiàn)藏積光佛母造像和唐卡有10多件，其形象與佛經所記載的較為一致，如銅鎏金二臂積光佛母像、六臂積光佛母唐卡、紫金琍瑪八臂積光佛母像等。但也有些許不同，如有一尊銅鎏金五面十臂積光佛母像，五面分兩層：上層一面，寂靜相，顯現(xiàn)在藍色葫蘆形發(fā)髻中;下層四面，每面各三目，頭戴五葉冠，嗔怒相，其中朝左的一面為豬面。左主臂于腹前托月輪，右主臂于胸前托日輪。左右副臂向兩側展開，各持法器如弓、絹索、金剛杵、箭、金剛鉤等。展左直立，雙足下各踩一對冤家身。下為橢圓形覆蓮底座，蓮座置于7只小豬牽拽的雙輪車上。還有一尊六面十二臂的銅鎏金積光佛母像，頭戴五葉冠，赤發(fā)高聳，發(fā)間顯現(xiàn)一豬頭。每面三目圓睜，忿怒相。左主臂持三叉戟，右主臂持金剛鉤;其余十臂伸向身體兩側，分持金剛繩、寶劍、銊刀等不同法器。展左直立，足下蓮座置于兩只小豬牽引的雙輪車上。這兩尊佛像雖與佛經中的記載有所差別，但也僅是在面、臂數(shù)量上以及手持法器上的不同，其身份標志（豬面、豬車）與佛經記載相符，因此它們應是積光佛母的變化形象。

銅鎏金六面十二臂積光佛母 通高13.9cm

水火兵難及恐怖 一切冤魔難執(zhí)持

積光佛母具有種種大神通自在之法，尤以隱身最為出眾。佛經記載，積光佛母“常行日月天前，日天月天不能見彼，彼能見日”，佛教眾神中也只有積光佛母具有這一神通。正因如此，積光佛母“無人能見，無人能知，無人能捉，無人能害，無人欺誑，無人能縛，無人能債其財物，無人能罰，不為怨家能得其便”。而修習積光佛母法或誦習積光佛母經的人，也往往能得到她的庇護，“不被一切惡人所見，一切災禍皆不著身，一切口舌皆得除滅，蟲狼虎豹水火兵戈盜賊皆不能侵害”。

《佛祖統(tǒng)紀》中便講述了一個積光佛母庇佑信徒避免兵戈之難的故事：南宋建炎二年（1128年）三月，唐州泌陽尉李玨遇北虜入寇，挾一仆單騎走，夜匿道旁空舍。聞車過聲，遣仆問：“唐州賊何在？”仆見車中人長丈余，面藍色，驚而返。玨即乘馬追及之，前致敬曰：“玨避寇至此，敢問車中何所載？”其人曰：“此京西遭劫死人名字，天曹定籍，汝李玨亦其數(shù)也。”玨大怖，告曰：“何法可免？愿賜指教。”人曰：“能旦旦念摩利支天菩薩七百遍，則死籍可銷，可免兵戈之厄。”玨方拜謝，駕車者疾馳而去。玨自是不輟誦持，轉以教人，皆得免難。

六臂積光佛母唐卡 66×44cm

除了自我隱形和為信徒隱身，以避免障難這種防御神通外，積光佛母還具有在罪惡發(fā)生之前將其主動除滅的進攻神通，這從積光佛母手持法器中可略窺一斑。上文提到，積光佛母手持法器有無憂樹枝、絹索、金剛杵、金剛鉤、弓箭、針線等，其中絹索是用來禁縛一切兇惡之人，令不為害;金剛鉤和弓箭則是為降伏惡人所用，無論惡人身處遠近，皆能將其捉住;而針線則是積光佛母最為特別的法器，用于縫合冤家對頭的眼睛和嘴，使其眼不能看、嘴不能說，無法再害人。

此外，積光佛母還具有其他神通，如保衛(wèi)國土防止敵兵侵犯、降伏惡龍以降甘露、久雨不止時求得天晴等，還能使修法者增進利益、獲得清凈大福、增長廣大吉祥，最終成就本尊三昧。

紫金琍瑪八臂積光佛母 通高93cm

每有感通垂化跡 持名誦咒伏威慈

正是由于積光佛母有護國安民，“不令鬼神及冤家、惡獸所能為害”等諸多神通，自唐代后期傳入中國后，便迅速地為佛教徒接受，上至皇室，下至庶民，無不虔誠供奉。《佛祖統(tǒng)紀》卷第四十七記載，北宋欽宗靖康二年（1127年），都城汁京為金兵所破，徽欽二帝被擄，隆佑太后孟氏被迫逃往南方避難，走之前求護身法于高僧，教以信奉積光佛母，待平安抵達杭州后，為報答積光佛母庇護之功德，將佛母像供奉于杭州西湖的中天竺天寧萬壽永祚禪寺內。

清代皇室信奉藏傳佛教，而積光佛母作為密教四部中功行品的主尊之一，亦廣受尊崇，梵華樓、雨花閣等多處宮內佛堂皆有積光佛母的造像和唐卡供奉。就連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六世班禪額爾德尼進京為乾隆皇帝祝壽時，也不忘進獻幾幅積光佛母唐卡作為壽禮，其中一幅五面十臂積光佛母唐卡筆法精細，最為精美：佛母白色身，每面各有三眼，顏色各異，正面為白色，左側為一紅色豬面，右側兩面為綠色和藍色。實際上綠色面孔本為積光佛母背向的面孔，是囿于繪畫的平面表現(xiàn)方式而置于右側的，此四面皆呈忿怒相;頂端一面為黃色，微嗔相。頭后為藍色圓形頭光，上立紅色寶塔。左右主臂各捧一白色月輪和紅色日輪，左副臂各持弓、無憂樹枝、絹索、線;右副臂各持金剛杵、箭、金剛鉤、針。赤裸上身，腰纏花布裙。四足下各踏一冤家身。左展立站于蓮花座上，蓮座置于6頭小黑豬牽引的紅色四輪輦上。唐卡上界左側為大日如來，右側為釋迦牟尼佛;下方為綠勇保護法。

五面十臂積光佛母唐卡及白綾簽 清 67×45cm圖中佛母五面顏色表情各異，正面為白色，左側兩面為綠色和藍色，右側為一紅色豬面，此四面皆呈忿怒相;頂端一面為菩薩寂靜相。每面各有三眼，表示照顧一切有情。身體白色，主臂雙手各捧一紅白日輪和月輪，其余各手伸向兩側，分持不同法器。身佩瓔珞，腰間穿彩色布裙，左展立站于蓮花座上，蓮花座置于6頭小豬牽引的四輪車上。藍色頭光，紅色身光，頂立佛塔。在畫面上方，左側為大日如來，右側為釋迦牟尼;畫面下方為綠勇保護法。

民間對積光佛母亦極為崇拜，有贊詞為證：

今此大菩薩，身遍于法界。

清凈若虛空，慈光照世間。

明等百千日，能發(fā)智慧焰。

燒退煩惱魔，永斷貪癡念。

一切諸眾生，同沾于利樂。

普發(fā)無上心，俱成正等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