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媛媛
摘要:本書作者開辟了一種以文化視野考究法律現象的新方法,由表及里地將中國古代法與西方法,從文字語源分析入手到納入社會系統中借文化、歷史、道德等諸要素綜合考察。主要通過比較,探究縱向時代變遷所遺留歷史傳統的由來和今義,論證了橫向中西文化類型差異的前提下兩種不同質的法所具歷史命運的必然性。這種非思辨的純粹反體系化論法的時代價值在于增強了文體變通與靈活性,但還應有更多富于邏輯性的反思以強化說理的正當性和推論的可接受性。
關鍵詞:法律文化;文化類型;時代價值;邏輯性反思
1 梁治平法律文化論的概述與批判
中國法學界于上世紀八十年代涌現出法律文化研究的風潮,梁治平先生關于法律文化的研究成果無疑是其中頗具代表性和前瞻性的,相比同時期大多法律論者的研究要富于鮮明特色和深刻內涵。文化類型的差異攸關具體法律制度的構建與落實,并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以實在法律規范體系為基石構筑起來的法治理念和法治文明在歷史的變遷或不同質文明之間的挑戰——應戰競爭模式中的命運轉向。
梁治平的法律文化論以辨古今中西法律制度、觀念形態之異為基本模式,揭示微觀層面中西法律意識形態以及宏觀層面上社會文化類型的根本差異所在及其緣由。表現于微觀層面的關于法的意識形態觀念價值追求等在本質和終極意義上為中西方截然不同的文化類型和范式所決定。而中國傳統法律制度及傳統法律文化無法躋身現代化進程行列,究其原因,無非是中國傳統文化無法為引進的西方現代法律制度提供精神和理念支撐,導致了法律制度實體的運行狀況與社會大眾在一般意義上關于法的信仰理念不同步,存在一定的文化脫節、斷裂。民族法律文化觀要實現從“法制”(僅滿足并局限于成文制度層面的法律規范體系的構建)到“法治”(將法律上升為一國普遍和享有至高權威的治理理念和治理方式,達至創造法治文明輝煌的高峰)的質變飛躍,必須要啟動法律觀念的現代化更新程序,這有賴于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宏觀審視、對各種遺存文化傳統的價值重估,對傳統法律文化的改造和創新。依梁之見解,中國傳統的倫理文化類型根本無法容納乃至完全消化現代社會法律制度的基本精神內核與要求。基于此,梁治平先生在《法辨》一書中論證得出了這樣一種結論:欲使中國法制由傳統走向現代化,就不得不徹底否棄中國傳統文化類型,以西方的科學理性傳統、發達的私法文化為模板,重塑中國的法律文化。
該把西方法律文化范式作為觀摩參照物,果真必須如此唯有這般才能實現中國法制現代化的宏偉藍圖嗎?文化的摧毀與再造絕非一朝一夕憑借機械化工作的累計就能完成的建筑工程,民族文化與觀念的革新往往具有滯后性、相對獨立穩定、艱難曲折和反復迂回的本質特征。審視傳統文化結構,查糾不合時宜的糟粕與沉渣,確立在多大程度和范圍內引進西方先進科學的法律文化加以改造修補,為中國本土法律文化資源注入新元素,并使其與優秀傳統文化形成有效的整合以及良性的互動。才是具有中國特色的法制現代化道路的題中應有之義。梁在文集中的論調顯然沒有高度重視乃至密切關注和研究著書當時的中國社會的整體格局和事實狀況,更沒有對有著濃厚歷史積淀的精深的中華傳統文化做一番深入考量,直接放棄了在固有的傳統文化結構中尋找評判標準,潛移默化的以一個隱蔽的西方法律文化論者的視角來批駁和否定中國古代法的全部價值意義,欠缺異質文化間平等溝通和相互理解的人文關懷。
2 梁治平法律文化論法的時代價值意義
《法辨》論文集所涉領域雖廣,時空跨度極大,但鮮明的主題和研究方法卻始終如一。貫穿文集的綱領性原則“以法律闡明文化,以文化闡明法律”構成了論著的精神內核。向讀者傳達了這樣一種啟迪:法正是文化的題中應有之義,法與文化不可分割。對法理學者尤其是中國法律思想史的學習者而言,運用多元的綜合性交叉學科視角從各個層面考察法律現象,做出“關于法律的思考”至關重要,這不僅有助于我們打破“根據法律進行思考”的單一慣性,更使得我們經過這種長期有意識的訓練,具備一種領會法的精神要旨的核心素養,“關于法律的思考”這一思維慣性的養成對于優質法律工作者的培育和篩選不可或缺。
不以法之名義貿然做出違背法的價值之事,在法律事實之外進行獨立的價值判斷,排除非法因素的不當干擾,將形式法治與實質法治的共同推進有力平衡在統一的支點上。處理好這些細微而又重大的關系才能推進我國的社會主義法治文明建設朝著現代化的標準和方向闊步前進。
總體來說,西方人注重理性和邏輯的傳統使得他們在學術研究上習慣于建構完善的理論框架,并注重概念范疇,著書立說往往能被濃縮成體系化的經驗智識得以留存傳世。與此相應的東方學者,尤其是中國人似乎更講究遣詞用句、篇章結構整體的和諧貫通。這便是“物我兩志、物我不分”的中國的和諧文化傳統潛移默化的影響表征。
3 關于梁治平法律文化論的反思性認識
《法辨》論文集梁治平先生的法律文化論在說理和推論兩方面的可接受性上有一定欠妥之處,經不起邏輯的反復推敲以證成其主張。以西方文化類型作為衡量中國法價值、命運的尺度和標桿的做法亦有失偏頗,所得出的結論——受制于傳統文化范式的中國法因不具備慣常的西方法治文明意義上的核心觀念,如權利、正義、公平等與法息息相關的要素而無力從自身汲取力量實現由傳統到現代化的轉型,除全面移植西方法律制度、觀念文化之外別無他法。
梁治平的法律文化研究進路,因其片面選擇一邊倒向西方“文化類型”的立場,通過所謂的比較方法得出了中國濃厚的倫理文化根本無從孕育出根植于西方自由民主的私法文化土壤中的權利正義觀念,而將目光片面的駐足在“視法為刑”、中國古代法即是“附加了刑罰的禮”等以“刑”為本,作為大傳統的古代中國國家法上。忽略了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小傳統——中國古代民間習慣法的存在。自唐宋以來,中國社會的內部結構發生了諸多變化,“私法”賴于生存的文化因素的萌芽也曾出現過。這不可不謂是中國古代法的另一重要側面,卻未受到絲毫的關懷和同情的理解。
梁治平的法律文化論所關注的重點只是論證中國傳統的文化類型為何不如西方“文化類型”以及如何在全面否棄中國傳統法律文化的基礎上全盤植入西方法律文化,他根本意識不到應對中國傳統文化采取的客觀理性態度,也意識不到對中國傳統文化予以一種“同情的理解”的意義和必要性。因此其立場和推論難以為生活在其間的中國民眾所普遍認可和接受。
把以西方法律文化為辨異的參照指標,進一步上升為判別中國古代法律制度和傳統文化類型優劣的基準,根本目的無非是以西方法的觀念價值為標準衡量得出中國文化類型的落后程度,進而對其做出徹底的批判和否棄。與開篇所稱的“中國法律的發達,并不是在西方慣常意義上,要在中國傳統文化的結構中尋找標準”自相矛盾,實際分析論證的立場方法均背離了文化比較應取的客觀精神。且并未更近一步展開說明如何在中國傳統文化結構中尋找標準,尋找衡量中國法發達與否的標準時主要考量的因素是什么,有無根本性的指導原則和例外的補充規定性安排?這些應予釋明的延伸性問題未被提出,亦是本書論理不周延的體現。
法辨之辨,即是基于中西方迥然各異的社會文化類型狀況,在梳理各自歷史的演變發展進程中辨古今、中西之別,辨中西所形成的不同法律文化傳統對中國古代法與西方法命運軌跡的導向乃至決定作用,辨中國古代法何以在近代消沉歇絕,而西方法卻何以自古希臘羅馬時代便生生不息乃至在世界文明演進的長河中愈加大放異彩。辨之目的,在揚棄與重估。即就是要尋根問源,追溯具體的影響和塑造著以民族意識形態與價值觀念為載體的文化性格背后的傳統究竟是什么,及其由來,在已經變遷了的時代背景下是否仍有存在價值和發揚意義?在多大程度上對今天社會生活中人的行為模式發生著潛移默化的影響?通過一系列的追問和反思,重估民族傳統文化的價值,去其當去,存其當存。古為今用,推陳出新,在改造與創新傳統的同時,為法律文化注入先進的科學理念和鮮活的時代元素。使得文化視野下法律問題的訴諸與解決進路更加理性合乎社會正義,亦使法律作為文化的重要分支以其卓越力量提升民族文化的國際影響力和話語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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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西北政法大學刑事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