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時空里的麻栗坡（組詩）

周家鴻

天保藥王谷

踏上咯吱聲響的一座木橋

距離通天路，距離更短了

惟一行程，纏繞并驚動蟬鳴

稀奇植株漫山遍野。這里沒有彎曲

不屬于沒完沒了的哲學

就差一場雪，它就在自然中升格仙境

散發純潔和圣光

可是這里，仍然是麻栗坡

邊陲、亞熱帶。暖風總是透過雨幕

淋濕四十年的戰場，淋濕

石崖上那紅火響亮的號角

疾病和困苦依然崇敬著這森林

這漫山遍野的石斛黃精

枯木，站立或倒伏，都是整個世紀

不在乎年輕，或蒼老

它們一起搖曳，就有幾點露水

匯入溪河。但是，藥王谷

還是在眾多祈禱中，打開

一扇門窗，讓許多鳥巢和種子

敞開容顏迎接漫天吉祥

看見天南星

正是擠上天之南那縷星光

落在焦土右側。從枝丫看過去

如雕像一樣，這味古老的中藥傳承

在麻栗坡，生成一地寶藏

與百合科的重樓緊牽著手

是的，你沒看錯：每片天南星

都是一片手掌，就如你種在庭院

那株紅掌。在天保鎮，每一只手

都是這樣、牢牢握住邊疆

天南星照耀田原，點燃激情

的瞬間，良藥已經成熟。如萬千情愫

農歷六月，半夏過完一季

馬蹄蓮花朵正艷。此時

在邊界，看著蒼茫大山

看著拐角、巖石和洼地的天南星

我想起了中醫的一種說法：以毒攻毒

有一種戰略叫以戰止戰

如今，我想要到達的南方，就是這里

我不要晨鐘暮鼓，不要刻骨銘心

的愛和恨。和平、靜謐和健康時刻

我只要天南星，送我一生祝福

南油村的小年

植液染成的花糯飯，太柔軟

唱過多年壯腔，停在南油村牌匾上

為一群委身賓客，出考試題

考你的情誼、瞬間、圓滿

證實小康庫存的龐大根基

那場雨，恰好灌溉千萬樹葉

響聲嘹亮，正是春天也聽不到的

炮仗。豬血滴落，五彩繡

描述了新時代。夢境已被編織

游人歸來，依稀在歌聲里淹沒

夜很深，傘如蘑菇樣蠢蠢欲動

酒杯激動著詩歌和頌辭

秋風伸開手筑起一條帆船

從年前駛來。背景蕩漾著幸福

已度過無數困苦，也度過

三伏天的陷阱及窟窿

鳥已歸去，背影由淺變深

揚滿稻花的這些田野

為何還喃喃傾訴？在雨里

就如留客的宴席和燈火

等待那優雅的壯族歌聲

延伸到“兩個一百年”，他們堅信

復興未臨，白晝肯定不會結束！

柔性的石斛

那些花朵，磁場一樣吸引人

開在石巖，就如西施站在溪邊

紗袖舞出妙曼的身姿

歷史和時空，掙脫記憶

陪著蝴蝶一起，在樹下翩躚

夜晚使它潔白，陽光相約孤單

然后傾瀉淡黃、雅藍

傳說抵達一場看不見的破碎和完美

葉與枝干，就附上了重生的意義

把瞬間變成永恒，把殘腐

變成欣欣向榮的陣香

只有在麻栗坡，深山沉寂的風

才孕育這種驚艷境遇

知曉秋意的一群人，善于

捆綁任何精彩故事，就算天晴朗

也要藏在心里，不說出去

不然，范蠡定會順著溪流穿越

墨翟也愿意鋪展描眉的筆

凡夫俗人啊，誰能拋開

閑愁之后，傾城閉月的美麗……

化為山脈

戴著鋼盔的戰士，橫在東方

不是珠穆朗瑪，卻有特別的骨骼

繪成手指和腳，每一節都蓄滿悲憫

鋼槍不在土里，在身上

如一句響亮世間的諾言

誰說：死亡淡化了信念

憂傷和殘缺，是更多愛意和執著

這形體不可能被風吹動

他雄踞云端注目長空，蔚藍很近

山脈下那些村莊，仍舊布局整齊

幾條河浩浩湯湯。水在清澈

心在歡暢，花朵在寧靜綻放

綠蔭里，燈光照亮戰士的眼睛

半個甲子后，故人還端一盅烈酒

掩蓋一份撕心裂肺的哭泣

山后那幾堆空墳冢

允許某個年月，所有祈愿

揚動翅翼飛出狹窄的蝸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