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票證時代

彭震

改革開放以前，物資極度匱乏，買東西都是需要票證的。買糧要糧票，買油要油票，扯布要布票，割肉要肉票，當然，還有水票、煤票、煙票、副食品票等，每月市民們都會發許多票證，甚至還有蘿卜票。到了年根，老百姓想吃個蘿卜餡的水餃了，就需要蘿卜票才能買到蘿卜。倘若是購買手表、自行車、縫紉機類機電產品了，就需要工業券了，買一塊上海牌手表，要積攢幾年的工業券才能把手表買到手。

1977年，三伯家的四哥考上了大學，三伯高興，想請鄰居們來家里吃頓飯，結果，光割肉就借了幾家人的肉票，等四哥上學之后，三伯家每月都要還鄰居們的肉票，可想而知，三伯家大概一年都沒有嘗到肉味。

不久，二伯家的三哥找了對象，定婚時，女的想要塊手表，要輛自行車，二娘錢倒是攢了不少，可手里沒有工業券，手表、自行車仍然買不到手。這樣，二娘就四處借人家的工業券，不知借了多少家，也才湊齊了手表的工業券，照這個速度，如果再買自行車的話，要到猴年馬月，幸好三嫂懂事理，剩下的工業券由三嫂來借，這樣，才給三嫂買了一輛自行車。

既然定了婚，結婚還是要擺席的，我們家是個大家族，親戚朋友多，結婚是件大事，光割肉、青菜、副食品、水果，這些物資就愁死人，因為那時候即使有錢，也沒地方買。眼看著婚期到了，二娘無奈，找到二伯原先認識的老熟人郭掌柜，郭掌柜在農村是專門從事投機倒把生意的，因為投機倒把，還被政府判過刑。可不管怎么樣，二娘實在是沒別的辦法了，還是硬著頭皮找到郭掌柜，郭掌柜聽了，當面就拒絕了二娘，二娘為此跑了好多趟，最終，二娘給郭掌柜跪下了，郭掌柜看在跟二伯老交情的分上，才勉強答應了，替二娘置辦豬肉、青菜副食品等物資，可這些物資卻是高價的。

結果，三哥結婚時，二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湊齊那些物資，由于物資沒有置辦的那么理想，廚師無奈，只好七湊八湊，總算讓來祝賀的人坐了下來。只是這些人都沒能吃飽肚子，二娘跟三哥直落了許多埋怨。一直過了許多年之后，村里的人還在數落。這還不說，三哥結婚三天后，上面就派人來調查二娘跟郭掌柜投機倒把的事，結果，二娘被判二年，而郭掌柜則被判了五年。我們去監獄看望二娘時，二娘哭了，她說，她進監獄倒無所謂了，因為是為了你三哥，可讓郭掌柜替我們坐監獄，就有些愧疚了。人家剛從監獄里出來，又要讓人再呆上五年，實在有些自愧。

想想，當時中國有七億人口，其中就有六億被拴在黃土地里，他們面朝黃土背朝天，一面種著糧食，一面忍受著饑餓，這物資能豐富嗎？

對任何一個中國人來說，1978年都是最重要的一年，這一年，《光明日報》發表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文章，由此，展開了大討論，使一直被政治武裝了頭腦的國人腦洞大開，緊接著，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全會為黨和國家指明了前進的方向，果斷地停止了“以階級斗爭為綱”的錯誤方針，把全黨工作的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揭開了社會主義改革開放的序幕。

改革開放如一股春風，吹遍了大江南北，中國改革開放的大方向定了，農民們更是解放了思想，很快擺脫了黃土地的束縛，這樣，一大批勞動力就從黃土地里解放了，這些勞動力，走出了黃土地，走向了全國各地。

我們家也是好事不斷，先是五哥考上了大學，后是二娘和郭掌柜從監獄里釋放出來了，而此時的二娘則迎來了她的春天。

回到家，二娘開始了她的創業之路，首先，她把自己沿街的房子開了一道門，并依靠郭掌柜的力量，首先解決了進貨的渠道，自己搞起了綜合門市部。凡是大家需求的物資，她都經營。那時，雖然還是票證時代，可郭掌柜的確是個能人，什么物資郭掌柜都能弄得到，所以說，只要到二娘的門市部，什么樣的物資都能買得到。一時間，二娘的門市部辦得紅紅火火，幾年工夫，二娘就成了我們村第一個萬元戶。

二娘是個有經濟頭腦的人，她開始搞多項經營，一邊搞門市部，一邊搞養殖，一邊辦企業。當時，羊毛衫剛剛興起，二娘就買了設備，一邊安裝設備，一邊去國營企業取經，學技術，還雇了好多人來廠里工作。一年后，二娘家所有的兒女都從國營企業、集體企業中辭職，到了二娘的羊毛衫廠。三哥三嫂也在其中，不久，三哥三嫂也成了我們村為數不多的萬元戶。

不到一年，像二娘創辦的這種企業，如雨后春筍般從我們的身邊冒了出來，且基本上都是二娘那種私有企業，這些企業有活力，善經營，產量高，出產品也快，很快，便有了他們的立足之地。從此，也改變了我們老百姓只穿棉衣的習慣，纖維制品很快占領了市場。解決了群眾的穿衣問題，不久，全國便首先取消了布票。

隨著經濟的漸漸繁榮興盛，自然興起了許多農貿市場，賣肉的，賣菜的，賣油的，賣布的，賣水果的，應有盡有，副食品的大繁榮，使大家的觀念漸漸改變，手里的票證再也不是唯一的依靠了。

1993年，二娘的事業做大了，她為了不使自己餓肚子，辦了一個飯店，規模非常大，她常說，自己有飯店，真碰到了那種年景，保證自己餓不了肚子。也就在那一年，經濟迅猛發展，市場自我調控能力增強，全國各地物資豐富，漸漸由賣方市場變成了買方市場，這時候的票證已經名存實亡了，就在這一年，國家全面取消了票證。當二娘聽到這個消息時，專門請我們去她的飯店吃了一頓飯，席間，二娘哭了，她攢的糧票，足足有幾大箱子，而此時，已經沒有多大作用了。此時的糧票、煤票、油票、布票等，都成了收藏品，國人進入一種新的經濟時代。

2018年，二娘迎來她的90大壽，那一天，來給二娘祝壽的人不下幾百人，其中還有不少我們區里的政要、名人、老板，看到來了這么多祝壽的人，二娘激動了，她作了一番即興發言。她最后激動地說，如果沒有改革開放，也沒有我的今天，想想當年，我兒子結婚，我連擺席的東西都湊不齊，結果，害的親戚朋友直罵我二娘是個害人精，這還不說，我因犯了投機倒把罪，還被判了二年刑，你們說，如果再這樣下去，像我們農民，還不在黃土地里受一輩子的窮，那時候，我們連頓飯都吃不飽，還談什么致富？可國家改革開放的政策，就像天上掉下了金元寶，當年，我就揀到了這枚金元寶，于是，才有了今天的二娘，才有了今天的企業家，才有了今天的老板。別的不說了，今天在座的各位，想吃什么我們就做什么，二娘我盡量滿足大家。可有一點，不能鋪張浪費，再好的東西，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最后，感謝大家光臨。

是啊，二娘的一生，充滿了傳奇，二娘雖為女流之輩，卻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大潮，勇于開拓，最終闖出了一片天，這就像二娘說的那樣，我們中國人能夠有今天的幸福，應該感謝黨的好政策，感謝改革開放，40年了，中國已是翻天覆地，再過40年，中國將會更加強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