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素臣劇作的藝術探尋

在明清傳奇勇于創新、突破的年代，朱素臣對自己的傳奇創作進行了定位。他以鮮活的舞臺為目標，以普通市民為對象，在戲劇構思、舞臺表演及腳色調度上都有著自己的特色，體現著他在創作道路上的探尋。

一部成功的作品無法離開縝密的構思，巧妙的構思是作品成功的一半。縱觀歷史長河，那些經久不衰的作品無不凝結了作家的精心構思。藝術關鍵在于構思，如何在平實的材料中脫穎而出，創作出經典，這是每一位致力于創作的人士所面臨的難題。筆者將對朱素臣傳奇的戲曲構思及布局進行探討。

朱素臣的作品以舞臺為中心，從舞臺演出的實際需求出發來創作劇本。

一、傳奇體制的縮小

朱素臣的現存傳奇基本都在三十出以內，沒有了明代傳奇的洋洋灑灑，一改傳統戲曲的長篇巨制。吳梅先生曾談道：“明代傳奇，率以四十出為度，少者亦三十出，拖沓泛濫，頗多疵病……”過長的篇幅不免造成劇本的結構松散、拖沓等弊端。到了清初，“清人則取裁說部，不事臆造，詳略繁簡，動合機宜，長劇無冗費之辭，短劇乏局促之弊”。劇本結構也漸趨緊湊，更好地適應了舞臺的演出。

二、合理運用藝術手法，巧妙設置傳奇情節

朱素臣在情節的構思與安排上充分運用一些藝術手法和巧妙的設置，構成獨特的戲劇情景，“況事本陋，而思路一新，曲白俱隨生色;曲本凡，而人境一妙，臭腐且化神奇”。例如，《秦樓月》中的生旦見面別具特色，其擺脫了傳統的生旦偶遇而一見鐘情的言情套路，由一首《秦樓月》詞為線索，將兩人聯系在一起，困憐才而生錆。李漁評第八出《邂逅》：“要緊關目，卻做得細膩端莊，便不落妖淫窠臼。”第二十八出《誥圓》評“更妙在于一線到底，一氣如話……并堪心賞，此必傳之作”。周貽白則贊道：“全劇關目，頗為緊湊，一本人情，全無做作。”

《翡翠園》中王饅頭事件的巧妙插入，充滿戲劇性，首先其名字就給人以調侃的味道，加上其坎坷的命運和充滿滑稽的言語成為觀戲者之參湯。《龍鳳錢》借用唐明皇游月宮之事，為崔白與周琴心的情感制造機會。在周琴心入宮后，崔周二人如何得以相逢和結緣足以吸引觀眾的關注。在作者精心的構思中，觀眾好像被引進一條曲曲折折計劃好的曲徑中，在那兒人們只看得見前面的一段路，看不見目的地，直到到達之后才發現，感慨萬千。

朱素臣也有了對貫串全劇的線索性物件的成功構思，使全文脈絡貫通。較早運用了這一手法的是《香囊記》，“香囊”貫串于全劇的始終，與人物的命運緊密相連，全劇渾然一體。這一手法也運用于《十五貫》《秦樓月》《萬年觴》及《龍鳳錢》等作品，但構思上有些不同。《十五貫》以“十五貫”錢為線索，熊氏兄弟、侯三姑與蘇戌娟皆為十五貫而入獄，它是兩生兩旦結緣的原因，也是案情得以明察的關鍵所在;《秦樓月》傳奇以《秦樓月》詞為緣由，呂貫因詞而愛慕陳素素，因詞兩人得以定情，漸次推進才子與佳人之間的曲折愛情，劇情一波三折，水到渠成。《萬年觴》中的劉基因感應獲寶劍、瑤觴與天書，為了解開天書之謎，他拜訪臥龍，后助太祖完成大業。在這幾部劇本中，線索性物件并非鮮明的貫串于劇本的始終，而是在劇中或隱或顯，在關鍵性的情節中出現，是關鍵情節的引發因素，其線索構思明顯趨于成熟。

朱崇臣傳奇的內在連貫性，即對稱性的場面設置，亦趨成熟。此法自覺使用始于元末明初高明的《琵琶記》戲文。戲文作品大多以一生一旦為常格，講究生旦并重。因此，生旦俱全，各領一線，貫穿始終，構成雙線結構，這是戲文結構的典型對稱性。在朱素臣的戲劇人物結構中，更體現為不同類型人物間的一組組對應關系。才子佳人為主，周圍一些陪襯的角色亦構成了一種相反性質的對比關系，凸顯愛與欲、美與丑、智與愚、賢與不肖、善與惡的對比。這種巧妙的對稱性場面的設置在朱素臣的作品中隨處可尋，較為突出的是《聚寶盆》《朝陽鳳》《錦衣歸》《未央天》等作品。作者將社會生活中的真善美與假丑惡進行濃縮與對比，不僅鮮明表達了自己的價值觀，更為重要的是在思想與藝術上形成某種對稱美。

三、傳奇作品出腳色時開門見山，環環相扣

在結構安排上，朱素臣的傳奇戲曲作品在出腳色時，力求簡捷洗練，既開門見山，又環環相扣。《龍鳳錢》的第二出《游宮》還未正式介紹生旦之時，已經進入了全劇情節，敘唐玄宗向人間拋下龍風錢，為生且的結緣埋下了線索;第三出《拾錢》和第四出《錢憂》在簡潔介紹生旦的同時情節己環環相扣，少了明中期吋那種煩瑣的家門介紹。《翡翠園》的第二出敘述了舒德溥在回家的途中遇遭難的王饅頭，并慷慨解囊為其解圍;第三出則緊接著敘述舒家母子日子艱難，等著舒德溥的銀子過年，結構緊湊，故事發展節奏較快。可見，朱素臣對傳奇劇本結構的創新與突破。傳統戲曲作品開場之后，一般都有若干出說明的場子，它們依次介紹生之一家與旦之一家，以及作為生、旦對立一方的凈、丑和作為生，旦輔助一方的末、外等腳色。

朱崇臣傳奇在結構上還有繁簡合宜、隱顯適當的特征。例如，《錦衣歸》中對程衍波遇難事件的插入，盡管關于程衍波的事件都是小場子，但在全劇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它不僅為毛瑞鳳后來的坎坷出現轉機及得以錦衣歸做了較好的鋪墊，也使最后招安石鳴山群義士之事，得以自然銜接，正所謂“連環細筍，伏于其中，看到后來方知其妙，如藕于未切之時，先長暗絲以待，絲于絡成之后，才知作繭之精”。《未央天》中對陶琰娘與鄰居侯花嘴之事描寫，它們雖說只是陪襯的小人物的支線情節，也構成了一個復雜而多線交織的具有社會意味的世情網絡，次要人物不只是主人公的陪襯，他們也有戲劇進程，波瀾迭起，并推進全劇情節的發展。

隱顯適當，即戲曲藝術在情節的安排上一定要排除非本質因素、次要因素的干擾，集中優勢藝術力量，充分發揮唱、念、做、打等手段的作用，突出本質的東西、主要的東西。由于戲劇沖突的需要，對情節的處理，疏密相間有吋就表現為隱與顯的結合，該藏的就藏，應露的才露，使作品具有了傳統畫論所說的“隱顯之勢”。《秦樓月》第六出《訝遺》劉岳老將軍被呂貫一頓搶白，于是想：“畢竟這陳姬住居不遠，我如今即便著人四下找尋，少不得逐家挨戶，也要訪問出來，那時邀他過寓，另有作用，為他陪話。”第八出《邂逅》劉將軍則說：“咋日差人四處找尋，務求素素一見，僥幸於便山橋南，物色而得。”此兩出之間并沒有詳細敘述劉岳將軍如何派人尋找的過程、具體情況，而是最后一句帶過，著重描寫呂貫與陳素素兩人的相見與定情。此處的隱顯非常明顯，尋找素素并不需要意義詳盡敘述，因為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敘述他們曲折的感情之路。

四、朱素臣的創作也展現了豐富的社會生活

《朝陽鳳》《萬年觴》《聚寶盆》等展現了歷史人物、歷史事件等;《秦樓月》《文星現》《龍鳳錢》等敘述了才子佳人的情感歷程;《翡翠園》《錦衣歸》等社會劇主要展現的是市井生活和世俗百態;《未央天》《十五貫》雖說是公案劇，但主要書寫市井人物的生活、世俗倫理道德。作者抓住了生活中與劇中人的精神世界有聯系的客觀環境，在典型事件中展開沖突，達到對思想感情真實的追求。具體到某一篇作品，其內涵較深，例如，《十五貫》涉及世俗的文人、市井生活、官吏、商人等。

綜觀朱素臣的劇作，其傳奇劇本結構緊湊、布局新穎，脈絡連貫、排場變幻、關目穩妥，容量豐富，處處可見作者奇巧的構思和細密的文心。

（武昌職業學院）

作者簡介：黃霞（1982-），女，湖北咸寧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