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詩歌七首

陳柏林 張凡惠

醉在故鄉

是那藍色火焰呼喚靈肉的蒼茫

多少次醉倒在爹娘的故鄉

所有的疲憊可以放在任一個地方

掙斷纏裹

讓赤裸裸的心緒曬一曬太陽

分辨著每一張面孔 追尋先輩的模樣

鹽漬的俚語是這樣潤肺牽腸

眸子深處的大街小巷

走著曾經祥和的牛羊

翻檢那些歲月的笑臉 讓我熱淚盈眶

田野上打一滾兒 尋找少年丟失的鈴鐺

泥土中飄散著莊稼和汗水窖藏的醇香

這方水土孕育了代代鄉親

送走了慈祥的爹娘

午夜的思念里

奶奶的歌吟穿透時光 潮濕悠長

就這樣醉一個地老天荒

就這樣醉倒在故園的熱炕

爺爺的鸚鵡叫著兒時的乳名

清澈的小河

浸濕了我淚眼朦朧的望鄉

夢斷故園

頭頂凍土的草芽

咀嚼命中這澀澀的忍耐

默默等待

春暖花開

用鮮血寫下銘記或者忘懷

遠處的洪流把神祇沖擊得東倒西歪

淚水漫過向陽的山坡

知道那是先祖的故園精神的所在

有些過失永遠無法諒解

顛覆的靈肉寫下歲月的悲哀

坐守枯燈心潮平靜

有些路途任誰也無法更改

當所有的所有

都化作了塵埃

午夜里側身靜聽

那團精氣依然在故園里徘徊

守望故園

我用夜晚襲來的夢安撫自己

安撫一份跋涉后的凄苦

如果在上路前就懂得臣服

旅途上飽滿的米粒

就會撫慰現在的饑腸轆轆

當踏上這條朝圣的路

風雨無時無刻不在漂泊著我的孤獨

當手中的拐杖變成一棵棵站立的樹

驀然回首

襤褸的衣兜里只剩下歲月的塵土

還是用坦誠推開一間間柴扉的茅屋

還是用執著挑亮那幽怨暗淡的燈燭

還是用鮮艷的血滋潤孩子們的雙眸

還是用沉默去應對

那些擾亂了時間和季節的雞鳴與蛙鼓

必須夜以繼日

為那些習慣裸奔的人們織一塊布

必須回到故園

為那些丟失了歌吟的喉嚨譜一首曲

洗一把臉

在如母的熱炕上靜靜讀書

午夜時分

再一次傾聽父親那殷殷的叮囑

雨中故園

在這個季節

蟬龜醍醐灌頂

等待蛻變

等待飛翔

像赴約一樣

我安坐在故鄉老屋的熱炕

隔窗

和老桃樹熟悉的往事遙遙相望

不再有老母親烙餅的炊煙繚繞夢鄉

不再有屋檐下的鳴叫依偎著溫暖翅膀

不再有坦蕩的吆喝呼喚著酒香

不再有后園架下脆生生的小黃瓜清涼芬芳

無人和我挽起這滴水的懷鄉

無人和我晾曬這綿綿的惆悵

雨在訴說我的心事

而我舉起酒杯卻無處碰響

五月的故鄉

風說

不再捎帶任何的消息

思念的墨汁

已經涂滿茅屋的四壁

雨說

不忍挑逗那燈盞的光曦

她已心如止水

桃花也已繞過山澗的茅屋

燕子的呢喃

不該喚醒了雨后的虹霓

朦朧的小路

那個身影總是若現若失

不該讓那粒種子親近熱土

不該讓那次花開賦予意義

不該隨意跪下對天起誓

那句話成為今生的讖語

童年的回憶

命運的蹄印

踩傷我少年的腰身

母親被一場大雪帶走

生命里

留下了深不見底的傷痕

兒女

成為父親唯一挺立的拐杖

經年不絕的嘆息

侵蝕我稚嫩的心房

夢中灰蒙蒙的記憶

總也曬不干濕漉漉的衣裳

慵懶的炊煙托住夕陽

使我側身

在暮色里感受最后的光芒

母親的墓地

成為我憂傷的牧場

在這故鄉的一隅

小草

野花

伴我在春天里成長

故 園

那截老墻

其實并不想把什么阻擋

只是看著鄉風

從一個胡同

抵達另一個胡同

啪啪拍門

堂堂正正地從大門進入正房

門前的籬笆

還在肩負久遠的使命

雞們鴨們

早不屑于穿透這道屏障

肥碩的身軀

早已忘記他鄉故鄉

孩子們不知道炊煙的模樣

裊裊般纏著夕陽

纏著鄉村早年的記憶

消失在歲月的遠方

（諸城市文化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