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人物難做官

滕征輝

溫瑞安寫過一部《逆水寒》，講的是幾位大英雄復仇的故事，如今想起里面的情節，仍覺得熱血沸騰。

主人公戚少商，在逃亡過程中，連累了前情人息紅淚。于是，息紅淚建了一座毀諾城，之后，里面住的都是傷心人。其中，二娘唐晚晴說過一段話，令我印象非常深刻。她說，很多紅塵女子喜歡落難書生，是為了淡化自身的不幸，日久天長，必然生厭。這種情緣里，最可悲的卻是書生本人，他們自以為艷遇風流，殊不料，最后往往都會落得欲振乏力的下場。所以，真愛一個男人，就是要追隨他，和他一起走江湖。

中國男人把做官看得很重，一個男人讀再多的書、有再大的本事，不當官，便得不到社會的承認，連老祖宗都不認賬。

在學而優則仕的體制下，很多有才的人也很風流，畢竟碰一碰比做官還是要容易一些。不過，風流才子做了官，風流起來更容易。在古代，沒有現在這么多道德法律框框，只是才子們盡可風流，往往做不了什么大官。

周邦彥是一位大才子，好權又好財。后來，他做了鹽官，傍上第一名妓李師師，可是，人家已經有了相好的，就是宋徽宗。有一次，周邦彥和李師師幽會，直接被宋徽宗堵在屋里。無奈之下，他只好鉆到床下。看到人家甜甜蜜蜜的樣子，周邦彥醋意大發。不久，帶有現場直播性質的一首詞，開始在東京流傳：“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

背運一次不算背，背運第二次，才是真背。

不承想，宋徽宗再去妓院，又趕上李師師為周邦彥送行，據說，還是名流集會，一直鬧到半夜三更。

皇帝老兒有點兒火了，非要看看這小子有多少能耐。結果，李師師把離別詞一背，他立刻服氣了，后來，也沒查周鹽官貪贓枉法的事兒，直接調他到大晟府，給了一個相當于中央音樂學院校長的差事。

要不是貪好風流，周邦彥哪至于被迫改行搞音樂？

古人佩服陶淵明，今人喜歡把柳永與他相提并論，有時候還把模仿小柳當成得意事。

據說宣和年間，有一人在相國寺的酒局上，大肆詆毀柳永。忽然有一位老太監默然起身，跪在那人面前，拿出紙和筆，說道：“既然您認為他寫得不好，您請。”

柳永屢試不第，后來才考上三甲進士，好不容易做了一回縣令，倒也算兢兢業業。無奈浪蕩子的名氣太大，從皇上到宰相，都覺得他不可能正經做官。

有一回，柳永填寫新曲，本來是在仁宗皇帝面前露臉的好機會，結果，他鬼使神差，寫的詞意與皇帝給父親寫的幾乎一樣，這不是犯上嗎？結果，永不被錄用。

在民間文學里，有很多柳永的故事，一個是說他柳三變的來歷：第一變是由豪氣凌云的書生，變為牢騷失意的詞人;第二變是頂冠束帶勉強為官;第三變是黜落后變為詩酒仙人。

馮夢龍把他寫得更神，說他到天下任何妓院都是免費的，寫的每一首詞都風行天下，甚至傳到皇宮。

晚年，柳永一貧如洗，潦倒而死。東京滿城名妓湊錢為他安葬，披麻戴孝，充作他的家人。以后，每年的清明節，歌妓們不約而至，唱著他的歌，在墳前祭掃。

當時，官場也有欣賞他的人，無奈柳永的疲沓勁兒始終不改。有一次，宰相呂夷簡請他寫祝壽詞。柳永正好在一個酒局上，與一幫美女喝到興頭上，既然是宰相求詩，那就寫吧。他一手擎著酒杯，一手在紙上一揮而就，竟然呈給人家這樣的詩句：

我不求人富貴，人須求我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