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情景-應對”數據的高層官員應急決策行為分析框架*

郝 陽，鄧云峰，程五一

(1.中國地質大學(北京) 工程技術學院，北京 100083；2.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北京 100089)

0 引言

應急決策是應急管理的核心[1]。在非常規突發事件應對中，核心決策者(以下簡稱“決策者”)的戰略決策對應急效果有決定性影響，分析其決策行為對提高政府應急管理能力，有效應對重特大突發事件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目前國內對高層官員應急決策行為的實證研究較少，基于案例的研究受限于特定的研究角度和突發事件種類[2]，基于問卷調查的研究則難以獲取高層官員的決策數據[3]，同時在描述真實條件下的決策者行為方面也存在不足[4]。鑒于此，本文提出1套針對非常規突發事件情景下高層官員決策行為研究的方法，建立1個系統分析框架，通過設定情景、決策者和決策過程獲取決策樣本，在文本處理、提取決策數據的基礎上開展針對性研究，以期為面向高層官員的應急決策行為研究提供理論與方法參考。

1 理論基礎

1.1 “情景-應對”

“情景-應對”由“基于情景的規劃方法(SBP)”發展而來[5]，始應用于我國應急預案編制技術[6]，后發展成為突發事件應急決策的基本范式[7]?！扒榫啊奔劝ㄍ话l事件發展過程中各種要素、狀況的描述，也包括它們之間內在的關聯和演化規律，是一個動態、演化的過程?！皯獙Α笔且罁Α扒榫啊卑l展變化規律的研判，采用相應的方法對策干預引導，使之按照期望的結果發展。“情景-應對”下決策者的認知、心理、邏輯判斷、偏好等特征變量通過決策行為作用于“情景”，并得到可量化、可評價的效果，為決策行為研究提供了廣闊的素材空間。

1.2 決策行為理論及分析范式

Simon的有限理性說認為決策行為的研究應立足真實環境下的決策者，對其決策行為以及決策過程進行描述性說明，在分析評價的過程中建立決策行為模型并在此基礎上探索決策優化的可能[8-9]。Kahneman和Tversky[10]的前景理論是決策行為描述性范式中的一個代表性模式，其將決策選擇過程分為編輯和評估2個階段；此外，與之相關的不確定性效應、反射效應、錨定效應、后悔理論等都描述了決策行為的復雜和不確定性[11]。

1.3 扎根理論與混合方法論

扎根理論是Strauss和Glaser提出的后實證主義經典質性研究方法，其強調從資料到理論，研究先由1個寬泛的問題開始，通常不預設概念或理論框架，隨著對資料的深入分析逐步形成概念和理論[12]。扎根理論是本決策行為分析框架中支撐質性研究的主要方法，但單一方法無法滿足框架內可能的分析需求，框架實際選擇了定性與定量相結合的混合分析方法[13]。

2 運行機制

2.1 變量

框架支持的研究對象主要是決策者在特定非常規突發事件情景下做出的應急決策，涉及情景(S)、決策者(M)、決策過程(P)共3個自變量以及決策(D)因變量。

2.1.1 情景變量

情景變量(S)有雙重含義：①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突發事件應對法》，S定義域為{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公共衛生事件，社會安全事件}；②由情景提供的影響決策者決策行為的因素的總稱，作為概念變量，需根據實際研究設置次級變量。

框架提供部分次級變量的基本設置，可選擇或擴展使用。

1)特征變量Sf表征與事件/災情相關的要素，數據類型為數組，如Sf={傷亡人數，經濟損失，受災范圍，……}，也可擴展為多維數組，如Sf={{災情}，{救援情況}，{輿情}，{資源情況}，……}。

2)性質變量Sn表征情景的特有屬性，如Sn={信息傳遞不暢，時間壓力大，國際影響，……}，性質變量的設置和取值與具體的研究需求聯系緊密，除可擴展外，也可設置為單值變量或者取消。

3)進程變量Sp表征情景的演化階段，Sp定義域可設為{初始，發展，緩解，恢復，……}，并可根據研究需求修改。

2.1.2 決策者變量

決策者變量(M)是影響決策的主導變量。M原則上定義為個體決策者，不同決策者使用下標區分，如M1，M2，M3，……；也可定義為決策群組，個體決策者可按分組標記為MA1，MA2，MB1，MB2，……。部分次級變量基本設置如表1所列。

表1 決策者部分次級變量設置Table 1 Secondary variable setting of decision-maker

2.1.3 決策過程變量

決策者的決策過程(P)也是影響決策行為的重要變量?？蚣芴峁┤鐖D1所示的決策過程模型：①基本式(情景→決策)，由決策者依據情景自主做出應對決策；②輔助式(情景→預案→決策、情景→決策支持→決策、情景→群體討論→決策)，決策者在情景下分別依據應急預案、參考智庫的決策建議或經過決策組織集體討論做出應對決策；③組合式，決策者在多種輔助決策形式共同作用下做出應對決策。

圖1 決策過程模型Fig.1 Model of decision process

使用時可根據模型確定P值，如P1={情景→應急預案→群體討論→決策}，P2={情景→決策支持→決策}等。要特別注意的是，在允許干預決策過程的情況下(如利用情景構建的應急演練)，可以設置缺陷變量局部觀察或對比觀察決策行為中的某方面特征，如P1′={情景→(不適宜的)應急預案→決策}，P2′={情景→(不正確的)決策支持→決策}等。

2.1.4 決策變量

決策變量(D)是受3個自變量作用的結果變量，也是決策行為分析的主要對象。

1)決策變量的載體是決策部署，形式為自然語言文本，框架中稱為決策樣本。

2)決策樣本的內容(即應急決策)分為目標、行動、任務和措施4級。4級決策從宏觀到微觀，目標級決策基于全局，指向受突發事件影響的某個方面；行動級決策針對上級目標決策提出行動對策；任務級決策和措施級決策依次分解、執行上級決策。因面向高層官員，框架主要考慮目標和行動2級決策，分別以Dg和Do2個次級變量表征，稱為決策項。

3)決策行為主要通過決策者對決策項的選擇和排序體現?？蚣苁褂眠x擇變量Dc表征決策者的選擇行為，其值為對應樣本中決策項的集合；排序變量Ds表征決策者對所選決策項的權重，其值為對應樣本中決策項按優先級串聯的序列。

2.2 變量間的關系

框架通過觀察分析決策樣本中決策目標(Dg)、決策行動(Do)的選擇(Dc)與優先級排序(Ds)，結合情景信息(S，Sf，Sn，Sp)、決策者背景信息(Ms,Ma,Mp,Mr,Md,Me…)以及決策過程(P1，P2，P1′，P2′…)等影響因子，得出與決策行為相關的研究結論。變量間的基本關系如圖2所示。

圖2 變量間作用關系Fig.2 Interaction between variables

3 框架構建

3.1 從情景到樣本

該階段的主要任務是：選擇適當的可提供樣本來源的情景；從情景中挖掘或生成決策樣本。目前符合“情景-應對”要求的主要有歷史案例和基于情景構建的應急演練2種情景來源。來源情景應包含情景、決策者、決策過程3個自變量和在此基礎上生成的包含決策因變量的樣本，以滿足分析框架要求。選擇歷史案例作為情景來源，獲取樣本的方法主要有文獻檢索、檔案資料查詢、調研以及網絡數據挖掘等；選擇應急演練作情景來源，需要根據研究目的設計腳本，并組織實施演練生成決策樣本。

3.2 從樣本到數據

自變量數據可從情景中提取，但包含決策者行為信息的決策數據隱藏在文本形式的決策樣本中，無法直接使用，因此需對樣本進行處理，提取決策數據以便分析。如前文2.1.4所述，決策數據主要包括Dg，Do2級決策項變量以及表征個體決策者選擇集合的Dc變量和表征排序的Ds變量，其中Dc，Ds的值基于Dg，Do。因此，樣本處理的主要目的是實現從語義文本到決策項的轉化。

框架提供轉化方法如圖3所示。首先從樣本中提取能夠明確指向應急主體、對象、行動、資源或者狀態等的特征詞；然后將特征詞按實義組合，目標、行動2級決策的主要詞組結構有①(主體)+(資源)+對象+行動，②對象+狀態，③主體或資源等的專項要求；再對詞組進行同義整合，使用統一的規范表述，替代同義不同詞的樣本語言；最后對詞組按內容分級到目標決策或行動決策，得到Dg和Do值。

3.3 數據的分析

實際問題的分析方法需結合2.2所述變量間相互作用機制來確定?？蚣芴峁┑幕舅悸肥窃趯Q策數據定性定量分析的基礎上，依據研究目的采用比較法、側寫深描法以及演繹建模等方法展開分析。

圖3 決策數據提取流程Fig.3 Schematic diagram of decision data extraction

3.4 分析框架

通過構造內部運行機制和提供外部實施方案，建立基于“情景-應對”的高層官員應急決策行為分析框架，如圖4所示。

4 應用實例

本文將國家某培訓機構組織的廳局級以上領導干部“特大地震應急決策與指揮模擬演練”活動作為應用實例，獲得觀測樣本，并測試決策行為分析框架各環節的運行情況。

圖4 基于“情景-應對”數據的高層官員應急決策行為分析框架Fig.4 Analysis framework of emergency decision-making behavior of senior officials based on Scenario-Response data

4.1 情景來源

情景來源選擇基于情景構建的應急演練。

確定情景S為“自然災害——地震”；確定決策者M為“國家廳局級以上干部，非專職、非分管應急或相關工作領導，約80人，編組國家、省市共3個抗震救災指揮部”；確定P′為“情景→(有漏洞的)決策支持→決策”。

4.2 樣本生成

樣本通過應急演練的設計、組織和實施生成。決策者參考決策建議稿批閱簽發決策部署，屬國家級指揮部的樣本歸為A組；屬省、市級指揮部的樣本歸入B組。最終確認收回A組有效樣本16份，B組有效樣本29份，全樣本共計45份。

依據演練腳本提取特征變量Sf為“某重要區域內夏季工作時間發生的特大地震，影響范圍波及多個省市，造成大量建筑物和基礎設施破壞，極重災區出現多處建筑火災，建筑坍塌，地質災害，疫情，供水、供電中斷，通信中斷，交通事故與擁堵，化工事故，哄搶物資，群體上訪與網絡輿情等各類復雜情況，同時該區域正遭遇高溫氣象預警，震中周邊水庫、河系水面處于歷史同期高位”；過程變量Sp為“震后初期”。

提取決策者變量MA1，MA2，……，MA16；MB1，MB2，……，MB29；以及次級變量Ms,Ma,Mp,Mr,Md,Me等。

決策過程為單一值P′，演練提供決策建議稿，設置“基礎設施”和“輿情”2處關鍵決策漏洞。

4.3 決策數據

按“特征詞提取→實義組合→同義歸一→決策分級”的方法，全樣本共提取目標決策[14-15]Dg12項、行動決策Do31項，如圖5所示。

圖5 全樣本中的目標決策和行動決策Fig.5 Goal-decision and operation-decision in all samples

由Dg和Do得Dc和Ds，并以樣本“A01”為例說明Dc和Ds的提取過程。圖6為使用NVivo12軟件對樣本“A01”的編碼頁面，高亮文字為Dg和Do的提取來源。其中提取目標決策Dg3項，分別為“群眾安置(QA)”、“次生災害防范(CF)”和“地震監測研判(DJ)”；提取行動決策Do5項，分別為“人員搜救(rs)”、“傷員救治(sj)”、“病險監測安防(bj)”、“組織領導(zl)”、“社會維穩(sw)”。以上為樣本“A01”的Dc值。依據Dc各項在樣本中的先后順序排列，得到樣本“A01”的Ds值為“rs-sj-QA-CF-bj-DJ-zl-sw”。表2所列為部分樣本的Ds值。

圖6 樣本編碼截圖Fig.6 Screenshot of sample coding

樣本Ds值A01rs-sj-QA-CF-bj-DJ-zl-swA02rs-sj-sz-QA-mb-CF-bj-DJ-jh-th-sw-ld-zlA03rs-sj-DJ-CF-bj-QA-mb-sw-zl-ld-jy2-xfA04yq-zl-rs-sj-yb1-CF-bj-DJ-sw-jy2-ld-zlA05rs-sj-sz-QA-mb-CF-bj-DJ-xf-jy2-sw-ld-zl-yqA06rs-sj-sz-QA-mb-CF-bj-yj1-DJ-sw-jh-dh-th-jy2-ld-zl…………B24yq-zl-ZH-ld-zb-xf-DJ-CF-zl-sj-sz-mb-xf-ld-zc-swB25yq-zl-rs-sj-QA-zb-qz-CF-jy2-xfB26zl-yq-jh-th-sb-yj1-dhB27zl-rs-ZH-sj-jy2-xf-th-jh-dhB28yq-zl-ZH-DJ-rs-sz-sj-xf-jy2-xs-QA-CF-zzB29zl-yq-th-ld-ld-DJ-CF-jh-ld

4.4 樣本分析展望

在通過框架運行獲得和提取的決策行為相關變量信息的基礎上，利用NVivo12質性分析軟件，結合量化統計分析方法可展開多項研究，包括但不限于：①不同層級官員決策行為比較；②不同層級官員決策偏好研究；③決策建議對高層官員決策行為的影響研究；④高層官員決策行為地域性差異研究等。

5 結論

1)依托“情景-應對”，以前景理論相關決策行為描述性范式和混合方法論為理論基礎，建立了基于“情景-應對”的高層官員應急決策行為分析框架。在設置情景、決策者、決策過程和決策4個變量以及變量間的作用關系的基礎上建立該分析框架的內部運行機制。

2)從情景選擇、樣本生成、數據提取到決策行為分析建立各環節銜接的可選擇、可擴展的現實研究路徑，最后通過廳局級官員的地震應急演練實例驗證了其有效性。

3)在該框架支持下將展開更多實證研究，力爭在對分析框架進一步擴展和優化的同時獲得更多實證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