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麗
摘要:印度電影《起跑線》于2018年上映,關注和思考的是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問題,雖然影片被定義為喜劇,但卻能引起觀影者的深思。有學者對其教育問題、視覺文化傳播、拍攝手法等方面進行了研究。本文以阿蘭·德波頓身份焦慮為理論切入點,以電影中的女性形象為研究對象,以社會大環(huán)境和主人公身邊的他人形象作為鏡像,去分析影片所反映出來的中產(chǎn)階級的女性焦慮問題,試圖發(fā)現(xiàn)緩解或解決女性焦慮的辦法。
關鍵詞:女性焦慮 《起跑線》
焦慮問題是心理學研究的重點,人類學和文學的研究也取得了可觀的成就,影視圈也逐漸深入了這種焦慮感的表現(xiàn),導演和編劇試圖通過不一樣的劇情展開方式去把握問題的內核。電影《起跑線》就是從子女教育問題引發(fā)的一系列社會問題中去關涉女性焦慮話題的一部影片。該片于2018年4月4日在中國上映,講述的是拉吉——一位典型的中產(chǎn)階級富商,在他生活的區(qū)域和自己的文化、生活、商業(yè)圈內的成功人士。他沒有太多的欲求,是一位傳統(tǒng)的印度商人,深諳經(jīng)商之道且有傳統(tǒng)的文化信仰和內心品德。他的妻子米塔是一位“見識”廣泛的知識女性,因為自己沒有繼續(xù)接受更好的教育而錯失了很多的機會——那些在比自己更高的社會階層中的機會,所以她費盡心力為自己的女兒尋求出路,在送女兒進入高等學府的過程中進行了一系列荒唐而又情有可原的故事。
《身份焦慮》一書中,德波頓介紹了身份焦慮,并對其原因和解決辦法進行了詳細的分析。書中將身份焦慮定義為:“身份的焦慮是一種擔憂。擔憂我們處在無法與社會設定的成功典范保持一致的危險中,從而被奪去尊嚴和尊重,這種擔憂的破壞力足以摧毀我們生活的松緊度,以及擔憂我們當下所處的社會等級過于平庸,或者會墮至更低的等級。”本文選取的身份焦慮觀念即源于此。
一、女性身份的焦慮
何為身份?“狹義上指個人在團體中法定或職業(yè)的地位(如已婚、中尉等)。而廣義上……指個人在他人眼中的價值和重要性。”本文選取的即是廣義而言的定義。女性因為生理和心理與男性的不同,在男性為主的社會群體中總是在找尋自己的身份定位和生存空間,一種不確定的身份感也促使其心理和社會關系發(fā)生了變化。
《起跑線》中的母親米塔,在影片開始就被定義為“時尚”兩個字,而拉吉則被定義為“樸素”。在傳統(tǒng)的父母眼中,米塔是另類的,不符合傳統(tǒng)要求的。這讓她一出場就帶有了某種身份上的定義。“她的形象時尚、自信、干練、強勢、幽默,與傳統(tǒng)所定義的印度已婚婦女形象絕緣。她更像歐美時尚雜志的封面女郎,而不是中國觀眾記憶中的‘印度母親形象”。作為丈夫的拉吉,認為“顧客是神沒錯,可老婆是至高無上的”。一輩子都在試著做一位讓妻子開心的丈夫,事事依著米塔,可是深層次的原因是因為他感覺自己配不上她。所以家庭生活全是米塔做主的時候,女性氣質和心理因素便讓她走向了攀比和爭奪之路。她信任社會上流行的指南雜志學校排名并一一考察分析適合皮婭的學校。她沒有辦法享受生活,因為“女兒的未來還沒有確定”。在擇校的過程中,她毫無留戀地離開了舊城區(qū),搬進高檔社區(qū)并迫使自己和家人去學習一種上層階級的生活方式。在她眼里,女兒會因為自己的父母交不到朋友。她舉辦餐會邀請同齡的孩子參加,但卻不能展現(xiàn)最真實的家庭關系和情況,連女兒最喜歡的舞蹈都不能盡情地跳。她對拉吉說:“你的人離開了舊市街,可舊市街的習氣還留在你身上。”她試圖在說英語的上層階級中找到自己的身份定位,獲得與之相應的尊重和尊嚴。
她參加孩子的入學培訓,熬夜為孩子寫入學申請表,按照顧問要求的一切去改變。在四個學校公開名單中沒有皮婭的名字時,她以非常情緒化的方式對丈夫吼叫,促使拉吉被迫通過違法的手段申請入學資格。當?shù)弥约旱呐畠嚎梢砸载毨馁Y格進入學校時,她激動不已,但是當電視上出現(xiàn)學校要對違法行為進行詳查時,她情緒再次大變,說著事情無法挽回的后果和孩子沒有父親以后的生活等。于是決定“變成窮人”。當事情不受控制的時候,她也失去了控制。在貧民區(qū)的生活,她經(jīng)歷著從未經(jīng)歷的困境:生活環(huán)境的惡劣、吃水時候的爭搶等,這讓她意識到女人之間是需要通過爭吵和掠奪去獲得權利的,但是面對政府工作人員時就要選擇忍受。當學校審查員到來的時候,他們努力裝作窮人,不斷地向窮人們學習如何謀生,但是“貧窮這門課不是那么容易教會的”。
作為母親,她的愛無可厚非,但是卻過多地進入了孩子自己的生活,讓自己內心的焦慮形成了軀體化的轉移,給丈夫和孩子帶來了壓力。作為中產(chǎn)階級女性,上層社會不會吸收她,就連和上流社會的卡比爾談戀愛都被拒絕。她嫁給了內心覺得配不上自己的男人,這個人拼盡全力滿足她的要求,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是愛她的;他們兩人之間有太多的不協(xié)調。與保姆和貧民區(qū)的女性相比,她處在了更加不穩(wěn)定的時期,她渴求身份,趨向上層社會的權利卻覬覦貧困孩子的權利,對丈夫有過度的期待,認為上好的學校就會把孩子培養(yǎng)成社會精英;但什么是精英她卻沒有思考,只是有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精英崇拜。就自己所處的社會地位而言,又有很多事情超出了預期和控制,不受控因素的增加和無能為力感更加劇了她的焦慮。
二、男性及社會鏡像的施壓
女性多受男性及環(huán)境的影響,在整部影片中,這個傳統(tǒng)的男人對她的影響很大,雖然兩人已經(jīng)結婚,并擁有和諧而富裕的家庭,但是從本質上來講,在思想和價值追求層面兩人是不平等的。他有傳統(tǒng)的教育理念,在米塔瘋狂為孩子尋找學校的時候,他甚至求她別讓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分開。離開舊城區(qū)的時候,他依依不舍,在公立學校出來的商人沒有辦法理解米塔所說的和想象的說英語的階級應該有的教育和生活方式。喬遷新居的餐宴上,“男人喝威士忌,女人喝果汁”是一種默認的規(guī)則,跳印度舞會被認為是出丑。反觀其他男性,上層社會中的卡比爾以及那些高檔社區(qū)中的鄰居,都在為她的生活施壓,這是一種經(jīng)濟及視野方面的壓力。而在巴拉特納加爾社區(qū)里的男性幽默而風趣,有著簡單的生活追求和價值追求,善良而為人著想,這又間接地給其心理造成了壓力。在兩種極端的空間生存,感受著不同的壓力帶給她的窒息感,促使她的情緒更加易變。
除了這些,整部影片反映出了印度的英國殖民后遺癥問題。“我們不能讓皮婭接受我們所接受的教育。英語不僅僅是一門語言,還是一個階級;進入這個階級最好的途徑就是進最好的學校讀書”。作為有長期殖民歷史和種族問題的國家,英語在印度代表的是一種進入更高層社會階層的生活方式。米塔要求在家里必須說英語以便給孩子創(chuàng)造一種說英語的習慣。在高檔的社區(qū),孩子交朋友要看自己的父母,“有時候就因為你開的汽車”。皮婭沒有朋友,因為她說印尼語,這里的孩子被訓練說英語;在最好的學校學習,是為了長大后有所最為,去創(chuàng)造自己的生活,全社會好像都有這樣的認知。在領取入學申請表的時候,天還沒亮人們就排起了長隊,甚至有人睡在了隊伍里。關于孩子上學催生了大量的盈利單位,米塔去找了顧問,在這樣的一個單位里,有些父母在懷孕的初期就報名了。皮婭的課程被安排得十分緊張,連吃飯和睡覺的時間都被大大縮減。不僅如此,作為父母還要接受培訓,當有人提出異議的時候,輔導人員就會提出不上好學校的連鎖反應,即使這些在以后不會發(fā)生。填寫入學申請表都需要專業(yè)人士的指導,在經(jīng)過編寫的流利的英文介紹中,強調的最最真實的東西——誠實,卻被家長們以欺騙的方式展現(xiàn)。培訓人員深諳經(jīng)世之道,當皮婭通過測試后,拉吉和米塔穿著奢侈品進入培訓班進行培訓的時候,工作人員說了句“富人從來不炫富……少即是多”,并介紹了專門的時裝周工作人員對他倆進行改造,而且對他倆都進行了模擬面試。當這些方法行不通的時候,他開始嘗試一些其他手段,聯(lián)系那些“小小的一杯茶把整個國家都聯(lián)系了起來”的人為其解決。進入巴拉特納加爾社區(qū)后,才知道“有等級的人才有名字”,宣布貧困生入學的名單中,所有的孩子都是來自印度種姓制度中的低等或少數(shù)種族,當然皮婭除外。普拉卡什說:“政客搜刮窮人的糧食,建筑商掠奪他們的土地,最后連我們孩子上學的機會也要被你們偷走了,為什么?因為我們的孩子受教育了,會說英語了,誰還來伺候你們。”整個社會就是這樣的一種狀態(tài)。在一次訪談中,導演曾經(jīng)談道:“對于窮人來說,實現(xiàn)社會階層流動的最佳方式就是為他們的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以便將來能夠找到好的工作,擁有更好的未來。但社會階層的劃分實際上非常復雜。有錢的商人也在尋求一種更高的社會認可……所以也寄希望于通過教育進一步提升社會階層。”這些問題也正是導演重點展現(xiàn)的部分。
當把社會環(huán)境中的所有同輩人作為自己的鏡像觀察時,可以發(fā)現(xiàn)的是他者身上帶給自我的焦慮感。社會期待和生活追求,都已經(jīng)被英國殖民后遺癥影響甚至控制,就像拉吉說的那樣:“在印度,英語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因為英語就是印度,印度就是英語,如果法國人或者德國人把英語說錯了,那沒有關系;如果印度人把英語說錯了,他就成了廢物,一無是處,無藥可救。”這種焦慮逐漸化為社會上人人追逐的焦慮身份,宛如一場飛蛾撲火的自虐游戲,實現(xiàn)中產(chǎn)夢的背后,是一輩子才能還清的錢債、人情債、良心債等一系列問題。作為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中生存的女性,出于保護孩子的本能會感知孩子以后的生存焦慮,這種未知的焦慮又反噬著女性自身。
三、女性的回歸與選擇
影片有本身存在的瑕疵,比如敘事速度較快,涉及的問題較少有深刻反思,但是就本文來講,我們可以窺見女性解決自身焦慮的方式。
首先,女性應提前接受失去,重新拿回對自我占有的權力。阿蘭·德波頓說過:生活,就是用一種焦慮代替另一種焦慮,用一種欲望代替另一種欲望。焦慮消除不掉,只是需要緩解的辦法。
米塔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在各種可能性的驅使下實施的,無論是搬遷至高檔社區(qū)還是為女兒擇校,她都沒有提前想到失敗后的解決辦法,所以每次當計劃不受控的時候,焦慮陡增,讓自我失控在大的外部環(huán)境中,也影響到了自己的生活和處事原則。她是想過以后的生活,但全是以“女兒吸毒”為悲劇收場。這里的提前接受失去并不是悲觀地接受現(xiàn)狀,而是試圖在保障自己權利的同時發(fā)現(xiàn)最好的自己。所以當所有一切被發(fā)現(xiàn),當丈夫說“這輩子,我都在做一個好丈夫,如果連一個好人都做不了,怎么可能做一個好丈夫、好爸爸”時,她自私的心受到了波動。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保證了社會地位和生活條件,明白這種努力的艱辛,所以希望在現(xiàn)有的生活條件下,給予孩子最好的教育環(huán)境,以此尋求讓孩子超越自己的機會;結果不知不覺中孩子的精神壓力就會累積,在整個的成長過程中容易形成錯誤的認知,可能到最后連一個“好人”都做不了。她承認了這種失去,在對比失去的程度后,她返回了現(xiàn)實,選擇了接受拉吉的提議,并主動提出送孩子去公立學校讀書。
其次,尋求社會共同的價值觀,形成環(huán)境與自我的統(tǒng)一。米塔做過的一切,都是為了打破中產(chǎn)階級孩子擇校的困境,這是一種嘗試,但手法欠佳。“在如今這個時代,家長只重視孩子的能力,而非人品,我們曾認為這所學校能讓她博學多識,所以我們不擇手段,我們曾經(jīng)假扮成窮人,入住巴拉特納加爾社區(qū),又偷又騙,用盡了不堪的手段,最后我們成了,通過了審查,竊取了他們的權利……進這所學校不是你們在培養(yǎng)他們,而是他們在滿足你們……教育已經(jīng)失去了它的本質,淪為了一樁生意,可我不會教育我的孩子剝奪其他人的權利……”當拉吉走下講臺的時候,想鼓掌的人都因為旁邊的示意坐了下來,而米塔卻勇敢地站了起來,為拉吉鼓掌,并對他說:“我愛你。”因為她認同拉吉的話,自己所處的社會地位和生活環(huán)境需要做的不僅僅是為自己考慮。她認清了現(xiàn)實,打開了視野,不僅讓皮婭去公立學校讀書,也認同了拉吉對自己的稱呼。在經(jīng)過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情后,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我就想讓皮婭成為你這樣的人,自信而善解人意,敢于為了別人的權利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