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還是不吃

朱國平

一個博友的一篇關于吃魚的文章，上了多家網站的首頁——

一條活蹦亂跳的魚，被扔進了冒著青煙的油鍋，蹦跶了幾下，便不再動彈……六歲的孩子眼中噙滿了淚花。母親以“既然為魚，下油鍋便是宿命”的道理，開導孩子，孩子不再流淚了。在母親的鼓勵下，孩子開始享用那綴著蔥花和姜蒜的美味。然而，孩子的父親卻一直沉湎于對人類靈魂的拷問和反思中：人類是萬物之靈，為了一己私欲，嘴上說一套，心里想一套，手里做的是另一套，強暴，獸性，嗜血，殺戮，還“把這殘暴殺戮演化成一門溫文爾雅的藝術——烹飪，煎、炒、烹、炸、煮，在動物死去的肉體上做著各種實驗”。尤其是作者在文中的那番換位思考，簡直讓人毛骨悚然：“我不敢想象，把一個血肉之軀置身滾燙的油鍋，會是一種怎樣慘絕人寰的景象！”

看到此處，你說這魚，還能吃嗎？

那么，把魚從人類的食譜中剔除？可是，問題又來了——豬、狗、羊、牛、兔、雞，等等，但凡以肉身侍奉人類的，在成為人類的美餐之前，哪一個不是鮮活的生命？在動物的進化層次上，它們是人類的近緣，有比作為冷血動物的魚高得多的靈性，比如牛死前流淚，豬死前嚎叫，它們遭遇殺戮時的慘狀，比魚入油鍋并無不及，豈不亦是罪過罪過？

諸如空中飛的，地上走的，水里生的，岸上棲的，只要是有肉身可為人類提供朵頤之快的任何動物，它們被人類捕捉、制作成美味佳肴的過程，哪一個不是連著血腥的殺戮，哪一個能夠逃脫火煮油烹的滅頂之災？以慈悲為本的佛教忌殺生，便有了許多信徒的吃齋戒葷。但細究起來，即便純粹地食素，用五谷雜糧填充肚子，那植物的生命，難道就不是生命？況且，即便讓普天之下的人一律吃齋，成為清一色的食草類，這種對人類上萬年來形成的飲食傳統的顛覆，會不會因為飲食的單一而導致營養缺乏，從而引起人類體質的退化？

且不管這些，魚就姑且不吃吧。魚們從此不再遭遇下油鍋的煎煮，盡得天年，魚類得以成百倍的繁衍。可是，魚多了，它們所需的食物，也會有成百倍的翻番，這對于那些充當魚類餌料的諸如小蟲、小蝦等水族生物，不是遭遇新的“水道主義災難”了嗎！至于其他的如牛羊日益繁盛，遍地是牛羊，豈不是會把地上的植被啃成光禿禿的沙地？那災害所及，終有一天地球會成為一個大沙球，那景象一定也是非常的恐怖。

吃還是不吃，這真是個問題。吃，要經受內心良知的煎熬;不吃，生物界會物滿為患，亂成一團，人類亦會因此而危及自身的生存。

其實古人早已遇到此等的糾結，所以才有了“君子遠庖廚”之矯情。這種糾結，除卻自我煩惱以外，其實應是一種對自然和生命的敬畏——有了這種敬畏之心，吃的時候，就不會暴殄天物，不會生吞活剝，茹毛飲血，敲骨吸髓;最關鍵的，是任吃的欲望怎樣膨脹，都會像狗不吃狗肉一樣，絕不打自己同類的主意。

摘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