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

白百合

夏天，凌晨四點天就蒙蒙亮了。四點半左右，院里的燕子，麻雀就睡醒了，柿子樹上有了鳥鳴，等到喜鵲來的時候，樹葉都亮了。小狗貼著臥室的窗外睡，一直打著呼嚕。

“小狗”長的小，年齡不小了。2008年出生一個月就送來我喂養。取名“可可”，可愛之意。

不規則的黑白花，來自生命的延續。小嘴巴是“地包天”，和鼻子一樣的純黑色。聽說吃豬肝小狗不流眼屎。于是豬肝是隔三差五必備的狗糧。眼球黑而透徹，只有在斜視的時候，才露出白眼球的邊緣，眼神總是熠熠發光。

可可的生活習慣就是在院里。只有喚它進屋才會進來。會看人的臉色，能聽懂言語的喜怒。剛來的時候頑皮，叼衣物，鞋子。發現后厲聲呵斥它一次，它就改正了。

它會整理睡覺用的毛毯。先用嘴叼開，四條腿合攏夾住再放松，反復幾次就規整的符合它的心意。

風吹進院子，拂動花草。它會聳起濕乎乎的鼻子，捕捉風中的氣息，四季的味道。隔些日子會給它洗澡，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多數的時候，可可是靜悄悄的趴著睡覺，聽見動靜會馬上警覺醒來，豎起耳朵，一看沒啥情況繼續睡。睡眠出奇的好。

以前家里養過雞，麻雀總是來偷食。可可會捕捉麻雀。先蹲住后身，發出警告的聲音，如果麻雀不走，會撲上去。有捕過一只鳥的業績。后來不養雞了，可可對來訪的麻雀改變了態度，趴著不動，仁慈的眼神順著麻雀移動。我無法揣測和把握可可是怎樣看待這個世界。這種仁慈不是單純收買人心，而是用實際行動傳遞了一種精神，再現了一個理念。目光流露的憐憫不只是投向小院的麻雀，是人間不泯滅的瞬間。就像電視劇《嬴政王朝》康熙說過八王爺的一句話：我的仁慈是用于為百姓做事，國家安定，而他模仿我的仁慈卻收買人心，因此他不能繼承皇位。看不見的善是大善，看不見的惡是大惡。上帝賜給萬物最初的愛都是仁慈的，動物一直保存這種最初的涵義。人在慢慢遠離遺忘亦或利用這種單純。

可可對人不厭倦，我如果在院里，它會跟在我腳后，試圖親近我。喚一聲“可可”。它歡快地搖動尾巴，晃著屁股，張開嘴，舌頭舔兩圈嘴巴的外緣，發出就像人抻動四肢那種幸福的聲音。趴在腳下或站起前身作揖，對人有深深的眷戀和依賴。

沒有很多的時間陪它，也很少讓它出門，至今保持女兒身。在荷爾蒙誘導的日子，它會不吃飯，趴著不動。對人懶于表達任何情緒。一直覺著這樣很殘忍，不知是否有抑郁的傾向。

院子是它的活動范圍，睡覺、凝望、獨自玩耍、排泄。對一切聲息和事物極其敏感。下班的家人回來了，剛拐進胡同，離家還有四五戶人家，它就能辨別出聲音，蹲在過堂口，臉上帶著期待的喜色，目不轉睛的盯著大門。即使很少來往的親戚，見了面也不會吠叫。人無法判斷和參與感及動物這種辨別血緣和親情的能力。

有時候我坐在院里不說話，看著花發呆。它會仰著頭看我。尾巴停止了搖動，眼神黯淡，叫喚的聲音輕柔的散發著無助，融合在空氣里。

動植物的一生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這個世界看似很小卻又超出人所能想到的。可可和花草有絲綢般的摩擦。嘴觸及枝葉顫微微，鼻子聞花香會打噴嚏。它們之間一定有相互默契的東西。彼此不去破壞，柔軟的相處。親昵之后是冷漠。兩個不同物種的相處，保持一定的和諧距離，淡淡的，就像知道彼此的脆弱。

看看身邊人的起起落落，想法和態度，其實都無需關注和參與太多。只需站在平靜的位置。不對任何人和事做論斷。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邊緣，沒有誰對誰錯，有的只是人的偏見、猜測和疑慮，都是讓人浮躁不安的東西。

對人對事不要存有欲望，自律的環境自會清潔安靜。到沉落到深淵踏實的底部，才會有決定性判斷。

可可如同天使，安靜、頑皮，瞳孔里有與世隔絕的美。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人的心靈多思多想不單純，很難顯示這種美。它也會衰老，和人一樣，最終化作塵土。

狗的年齡也是有期限的。在身邊十年了，過往我沒有細數，剩下的時間也無法預料，在不知不覺的飛逝。想到有一天會分離，會是怎樣的心痛。與我共存的時間里，增加相處的時間，更加溺愛它。

也如此對待身邊的人。也是無法預料哪一天會分離。有一面之交，有一字之緣。那些相識兩三年的，會認為能度過長久的時間，某一天也會突然不見。在時間的廣度和深度里，狗會始終感念對它的好，忍耐堅守最初的善。我開始審視人在時間里的思維的廣度和深度的狹隘。

可可帶給我一種微小的美，觸摸在手心又空落落的。這種美是從人性惡的部分提煉分離出來。與人最初的善共存。應小心珍惜這種持守的靜美。我應善待尊重它的純正，與可可靈魂的陪伴，勝過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參與眾多的標準和概念，也許會學到游戲和娛樂的技巧，有糖果和色彩鮮艷的泡沫夢幻，那些都是暫時的。不能使人精神上富足，安靜對有的人來說是一種煎熬。一個人能保持沉默的權利和空間，無所懼怕無所欲無所望。發出內心的聲音。做事堅定、勇敢，有自己的目標，不在意別人的看法，每天更新不斷完善自己。這才是內收而自控的人。對于不同的分離，有不同的處境，學會怎樣自如和彼此把握合適距離的鄭重。

可可對自己的美、聰明、善良，完全不知。就像花不知自香，蘭不知自靜。人沒有什么可夸的，應學會謙卑。謙卑不僅是一個人美好的內在生命的體現，還是蒙上帝賜福的途徑。大自然中的萬物，安然，淡定。順應物候節律，衰老更替。對于人類來說，它們的用途大于它們的美觀，甚至付出生命，也不會索取。在生命的縫隙中踏實、篤定生長。上帝賦予萬物相互生存相處都有啟迪的智慧，而人往往以自己的心愿自夸，也就顯得庸俗不尊貴。

活出一種淡然，在于能承受、饒恕，又能承擔、成全什么，不需要在乎和表白什么。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