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任幾的詩

吳任幾

寶塔與湖

那些人從四面八方趕來

有的是為了登塔，有的是為了看湖，

豐腴的湖，遠處青山隱隱，

云朵讓天空無限擴大。

寶塔前排起密密長隊，接起湖邊散裝的人群，

又將下塔的人交還給湖邊，

整個過程無比冗長。直到

黃昏降臨，籠罩住這片慵倦的景，

我們仍在塔上，再上一層，湖又小一圈。

另一些人

不要讓它發散也不要讓它樹立，不要

醒著。醒來肌肉會疼。那些江湖往事

粗魯如刀片。告訴你世界（也許）是圓。

海邊抽煙的女人就是這樣輕吻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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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樹站在大樓與大樓的縫隙，

無盡的夜從它身邊穿過;并掏出水分。

暗室脆得像一塊玉，目光藏在不亮處望

你。若是可以，請忍耐左轉與春。

我談起康斯太勃爾，一個絕對普通的

男人。需要猜想的并不多，指針

戳一下，屋外才能產生雪。但是

破碎，才發現了你的缺席。畢恭

畢敬，在巴士上迷了路。親愛的，

我今晚不知該往哪里去。

我感到自己正坐在一個圓上。

親愛的，今晚我哪兒都可以去。

此刻水泥阻擋了我們和泥土的距離

不要玩弄另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東西。

木杖再也不會生出枝葉，

因為它已永遠離開了山上的樹干。

如此憂郁的日子總得發生一次，

你不施舍，狗和兀鷲也回來尋找美食。

認真想想吧，你是否還打算保護我。

該抽芽的依然在懸掛，棲息在漢語

給生活帶來年輕的顏色，孩子的眼睛

沒有國籍又善于尋找，

今天，你不用上山，

月亮已經替你上山了。

我知道，此刻你的心

不能不尋求同情，而這樣做會帶來新的

屈辱。我越看黃昏越像一匹馬。

海島上沒有馬

我摸著夢的鬃毛覺得一陣惡心。

你不用來做我的模特透過那枚幽暗的鏡子。

我們互相的朋友是一只天鵝。

它游回來。你要知道那些快樂是真實的。

遲到的味覺

在石頭滾動之前，我們走入

大廳的深處。留聲機射出干燥的狗，

畫去紙上藍色的章節。水溫纖麗。

一顆青棗落在膝頭。寂靜的

物依然寂靜。跳舞的女孩撥開忍冬，

自己落在了里面，宛若從空井中

汲水。另一條走廊有黑影在徘徊，

雨衣的側擺已經干癟，狀如死玉，

房間用細節抹拭它;女孩的牙齒

掛戀它。窗外的黃昏逐漸消散。

我，一個總是想

為另一種生活而放棄生活的人，

一個想要騎馬下山

并把雨披視為仇敵的人，從來沒有

在那樣的時間里活過。而那是你

最為喜歡的黑天鵝：一生只負責

把脖子伸展為完美的破折號，或者

曲彎成奢侈的問號，在石頭滾動之前。

凈因寺

冬日，光的綢緞在山頂鋪展，

屋檐隱在峭壁之上，只有朱紅的墻射下灼光

而它們脆若游絲，仿佛輕輕一觸就會繃斷。

田中的秸稈仍在燒，清曠的煙焰乘機咬住了空氣

山頂的僧人瘦削，他坐在院子中的馬扎凳，

曬疲沓已久的肺，頹喪的心。

他看見。遠處駛來一部白色的貨車，

仿佛是善與惡同淬一身：

那些皚皚的積冰，在輪胎的重壓下吱吱亂叫，

朝著四周散開，留下突兀堅硬的車轍。

行車者漠然。僧人起身進屋掃地。

山則期冀以醞釀另一場大雪得以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