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麗
“社群/社區”這個概念從提出到現在已有將近一個多世紀之久,但是學者對其概念的界定一直爭議不斷。不同學科在面對不同問題時,往往會不斷翻新對“社群/社區”的認識,并對其進行再定義,因此在不同的學科領域中,“社群/社區”的概念千差萬別。比如,學者呂燕平在《社群與族群》中從政治學、社會學、人類學三個學科層面闡釋社群的定義,認為“由于政治學的核心概念是權利,因此對社群的定義強調社群的政治性;社會學核心概念是組織,對社群概念側重從社群的結構、功能考慮;人類學的角度看社群,既要體現文化性,同時應該有一個綜合的觀照”。[1]毋庸置疑,從學科差異性的角度出發,每一個定義都符合相關學科的特性,但學科之間又是相通的,這種對定義的過度細分與解讀,是否會讓研究深陷于界定定義的泥沼而導致概念的碎化呢?這恐怕是學界不希望看到的。因此,本文旨在概念史的視域下梳理community這個詞語的演變,希望能為多學科的研究提供一個共同的參考。
大多數概念史學家認為,“概念史”一詞最早源于黑格爾的《歷史哲學講座》。20世紀中葉,《概念史文庫》的創辦以及《哲學歷史詞典》《歷史基本概念—德國政治和社會語言歷史辭典》《1680-1820法國政治和社會基本概念工具本》的出版,標志著概念史作為一種新的史學和跨學科研究領域的興起。概念史研究的代表人物有里特爾(Joachim Ritter)、科雷塞爾(Reinhart Koselleck)和羅特哈克爾(Erich Rothacker)。科賽爾認為概念史專注于“重大概念”(亦即“基本概念”)之長時段的語義發展史,考察的是背后的整個歷史脈絡。之后,它由方維規、李宏圖等學者引入中國,近年來,被較多運用于中國近代史的研究。李宏圖認為,概念史考察的是“在不同時期,概念的定義是如何發生變化,一種占據主導性定義的概念是如何形成,概念又是在什么樣的社會條件下被再定義和再概念化的。同時,又在什么情況下會發生概念的轉換,甚至消失,最終被新的概念所取代”。[2]概念史關注概念的延續、革新以及再定義,同時透過概念的演變去觀察歷史變遷以及了解當時的社會背景。周保巍學者指出,“‘概念史’強調‘概念’的歷史性、偶然性和易變性,也強調歧義性、競爭性和政治性。”[2](5-8)
Community概念有其歷史緣起,不同國家在引入該概念時,結合了本國國情對其進行解讀,又由于概念的復雜性和抽象性,相關學科對其涵義進行爭奪,概念的指涉范圍多次發生變化。在當下的學術研究中,會發現很多學者沒有厘清概念的內涵和外延,生搬硬套,導致文章的脫節。因此,通過概念史的研究方法梳理community概念的發展脈絡,有利于為今后的社群研究與社區研究奠定堅實的基礎。
1871年,英國學者梅因(H.S.Maine)在《東西方村落社區》中首次使用community一詞,他將村落視為社區。1887年,德國社會學家滕尼斯(F.J.Tonnies)出版了一本名為《Gemeinschaft und Gesellschaft》的書,其中Gemeinschaft被譯為community,這里的community更偏向于“共同體”的意思。作者認為共同體是一種積極的社會關系,代表著一切親密的、秘密的、單純的共同生活。成員們相互之間有共同的信念作為支撐、有默認一致的價值觀,集體觀念會形成約束成員行為的力量,成員統一的行為是為了顯示統一體的精神和意志。他還將共同體分為三類,分別是血緣共同體、地緣共同體、精神共同體。地緣共同體直接表現為居住在一起,而精神共同體是最高形式的共同體,意味著心靈上的相互聯系。Gesellschaft則被譯為society(社會),在社會中生活的人像在共同體里一樣,是以和平共處的方式生活和居住在一起,但基本上不是結合在一起,而是呈現分離的狀態。在共同體里,雖然有種種分離,但成員仍然保持著結合,而在社會里,盡管有種種結合,成員仍然保持著分離。并且成員的社會行為是為了維護自身利益,體現出一種利己主義。[3]
從以上對于共同體和社會的闡述,我們可以看出在滕尼斯的視野中,共同體描述了一種社會關系,人們通過相互間的來往和直接間接的結合來增加彼此的親密感,體現了濃厚的人情味。他們有相同的價值取向,對共同體有強烈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字里行間都可以感受到滕尼斯對于共同體的向往與渴望,就像他在文中所稱贊的“完美的共同體”。他之所以會提出這個概念,其實是對工業社會忽視人類情感需求現象的反思與批判。
滕尼斯(F.J.Tonnies)的書《Gemeinschaft und Gesellschaft》后來由美國學者查爾斯·羅密斯(C.P.Loomis)翻譯成英文,譯為《Community and Society》。1915年,威斯康辛大學的學者Charles T.Galpin在《The Social Anatomy of an Agricultural Community》中通過研究農村社區,從而給其下了一個定義,認為農村社區是由一個交易中心和其周圍散居的農家合成的,[4]這里的community偏向于社區的意思。之后一些文獻也強調了社區的地域特征,認為community是指在一個特定的地理區域內共同生活了一群人。后來,美國芝加哥學派興起,社區研究更是成為重點,“在美國芝加哥學派的城市社區研究中,‘社區’有著兩種不同的意義:一方面是文化生態學中,在一定地域范圍內被組織起來的生物群體,彼此生活在一個共生性的相互依存關系中,并對這一地域范圍內的資源展開競爭。另一方面,則主要是指城市移民或貧民的社會實體,如猶太人社區或貧民社區?!盵5]第一方面直接凸顯地域特性,第二方面,其實說的是由于身份地位的不同,這些群體受到排擠,移民或貧民被迫在僅有的幾片區域互動,與同類型的人產生聯系,于是城市就分化為一個個小社區,這些社區會帶有當地居民的特性。正如帕克所說,“原來只不過是幾何圖形式的平面劃分形式,現在轉化為社區,即是說,轉化為有自身情感、傳統,有自身歷史的小地區?!盵6]由此可見兩種表述都或直接或間接地含有空間場域的色彩,這與滕尼斯(F.J.Tonnies)提出的community已有了出入。
原因可能在于community從歐洲傳入美國需要,適應美國的社會土壤。美國是個由移民組成的多民族國家,移民大量涌入城市,所帶來的一系列問題需要得以解決,而以地域劃分的社區給膚色、種族、價值觀不同的國民提供一個“歸屬地”,讓他們得以棲居,從而為他們的身心提供了歸所。
從上文可以看出,美國學者的社區研究是把社區作為一個地域實體,而滕尼斯的設想其實沒有框定區域與形態,因此學者們也開始反思是否可以把地域作為排他性要素置于定義中。學者Colin Bell 和Howard Newby認為社區是一個很復雜的概念,即使是從社會學的視角考察,也仍然是一個不太明晰但暗含價值,需要持續研究的一個概念。他認為,很多研究涉及特定的地理位置或是社會區域,好處顯而易見,就是有一個實體的研究對象,確保研究的可行性,但是這樣的研究也會遺漏很多東西。[7]Fischer則指出社會學關注的是在某一個地點、位置、棲息地、領地中人們的社會生活,總體來說是關注人的“聚落形態”,以及這種“聚落形態”如何決定社區和個人的特性,城市社區的研究也不例外。但他不是很贊同這樣的研究,因為他認為“地理位置”并不是社會系統的基本要素,雖然它的變化展現了社會變遷,對于某些學科研究是必要的,但是它對于社會生活來說并不重要,因為社會生活是在微觀的個人領域中進行的。并且隨著城市化的進程,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已經不再局限于鄰近的地域。由此,他提出應該以人與人的親密關系來定義社區,而不是通過地域范圍來界定。[8]
Fischer以及前人的觀點使得Wellman意識到重新修正社區的定義已迫在眉睫,于是他整理了當時學界對于社區關系的三種看法。
1.社區消亡論
社區消亡的論斷其實是城市社會學理論對滕尼斯理論的首次回應,而直到現在,這個問題仍困擾著許多人。社區消亡論認為勞動的分工削弱了社區的凝聚力,城市化導致社區的解體與個人的異化,初級的社會關系變得“疏遠、短暫、割裂”。市民們不再充分融入單個緊密的社區,而是成為多元的社會網絡的成員,稀疏地分布、松散地聯結。
社區消亡論在北美研究、芝加哥學派的城市社區研究及大眾社會研究中都占據重要的位置。Wellman認為這個理論預設了只有在緊密聯系的有邊界的社區,親密的初級關系才有可能自然出現,卻忽略了如何去建構這種初級關系的問題。由此,他認為,有可能這種初級關系只是在結構上發生了變化,并沒有在城市中消亡。
2.社區繼存論
很多城市社會學者在社區消亡論提出后倍感失落,作為對消亡論的回應,他們在之后的30年間,一直強調即使在資本主義的社會體制下,社區也仍然存在并繁榮地發展著。從經驗層面來看,社區仍持續為人們提供著社交的機會,擁有非正式控制的權利。從理論上來講,人類在本質上是合群的,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組建社區。
Wellman認為,雖然繼存論從兩方面駁斥了消亡論,但它不幸地回避了消亡論最重要的觀點——現代勞動分工可能會對初級關系產生強烈的影響。繼存論的學者一直在探討的是鄰里關系、親屬關系是否存在,外部的親密關系是否可以從有邊界的社區輻射到更寬廣的范圍,卻沒有分析團結在整個社會網絡中的位置。
3.社區解放論
社區解放論肯定了初級社會關系的普遍性和重要性,但認為這種聯系其實已經不完全存在于有邊界的社區了。由于居住地、工作場所的分散以及與親人的分離導致多種社會網絡凝聚力的減弱,而廉價高效的交通和通訊系統,降低了空間距離的社會成本,使人們很容易維持分散的初級關系,城市的規模、人口密度、多樣性以及遍布的互動設施,為人們形成多元松散的社會關系提供了可能。這個理論放棄了把物理空間作為分析社區問題的起點,而是直接去探尋初級社會關系的結構。[9]
社區解放論把社區從地域的限制中解放出來,使人們可以不僅僅局限于地緣關系去研究社區。這是對社區概念的一次重新再定義,即社區不再僅僅是在一定區域內的社會生活共同體,更是突破了地理限制,有著共同興趣愛好、價值追求的一群人。
由此可見,在國外,community的概念從共同體到社區,再延伸到既包含社區又包含社群,學者是立足于時代背景在不斷修正概念中不合理的限定性因素,力求可以比較完整、準確地界定community。正如學者高鑒國所說,目前學術界定義社區的通常做法是使用最簡要的語言,描述其最主要的特征,避免將某些排他性要素(如地域)置于定義之中。[10]如塞文·布林特(S.Brint)提出,應當從最普遍意義上提出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一個“一般概念”:社區是“具有共同活動和(或)信念的,主要由情感、忠誠、共同價值和(或)個人感情(如相互性格和生活事件中的興趣)關系相聯接的一群人”。[11]這個定義沒有把地域作為限定性因素,僅包含了人際互動與情感聯系等最基本的要素。
19世紀30年代,美國芝加哥學派的代表人物帕克(R.Park)來華講學,時任燕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的吳文藻先生及他的學生費孝通等人把community譯為社區??梢哉f中國的“社區”概念從一開始就打上了芝加哥學派的烙印,深受芝加哥學派影響。學者費孝通曾在《鄉土中國》中提到,“社會學以全盤社會結構的格式作為研究對象,這對象并不能是概括性的,必須是具體的社區,因為聯系著各個社會制度的是人們的生活,人們的生活有時空的坐落,這就是社區?!盵12]而這種對于社區概念的實體性以及空間性的強調,一直延續至今,從各種社會學教材我們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見下表)。

不同社會學教材對“社區”概念的界定
Community表達本土化的原因可以從多個方面進行分析:
1.學術層面
首先,作為中國社區概念的引入者,吳文藻深受芝加哥學派的影響,認為滕尼斯在使用社區概念時,雖沒有提及地域特征,但他將社區概念降至社會之下,已具有地域性意義。[13]為了使中國學者信服,他有意識地引進了功能學派社會人類學的觀點,“從社會學的觀點看,功能學派社會人類學有兩個特點:一、功能人類學與文化社會學在理論上的關系最為密切;二、功能觀點與社區觀點在實地研究的方法上完全相同。”[14]確實,該學派的奠基人馬林諾斯基認為,只有在一個邊界清晰、自成一體的社會單位里,才可以研究整個文化中各個要素的功能。20世紀60至70年代,國外學者正在進行“社區消亡論”“社區繼存論”和“社區解放論”的討論,他們針對當時主導的community的概念進行探討、修正,而那時中國正處在一段較為停滯、封閉的時期。1950年6月8日,在第一次中國高等教育會議上,蘇聯的專家提出了“蘇聯模式”,極大地貶低了文科的價值。之后,中國開始進行院系調整,包括社會學在內的許多文科專業被直接砍掉。直到20世紀80年代,文科才恢復重建。社會學學科研究被長期擱置,因此中國學界并沒有參與那次討論。
2.歷史層面
中國人對于土地有一種很深的依戀感,“落葉歸根”“安土重遷”都可以看出國人對于居住的那塊區域的珍視。而中國社區研究最早的研究對象“鄉村中國”,正是牢牢依附在地域上的共同體。
3.地理層面
中國幅員遼闊,人口分布在國內的不同角落,形成不同的區塊,隨著人們的交往互動和歷史變遷,各個區域產生了各具自身特色的風土人情、文化傳統。文化生態環境的多元化,要求劃分區域以窺全貌。正如學者丁元竹所說,“要全面深刻地認識中國社會,分區域進行社區研究,以社區研究來把握各區域中的社區類型,是全面真實地把握中國社會的一個重要途徑?!盵15]
4.政治層面
中國封建社會結構的主要特征之一是“家國同構”,家庭、家族、國家之間有共同性,即以宗法關系來統領,家族成員對于“抽象縹緲”的國家的認同主要是通過對家族的認同來實現,家族作為中介。近代之后,作為中介的家族消失。新中國成立以后,單位取代了原先家族的位置。在農村,曾經的單位就是人民公社,由它維系著國家與家庭,在城市,單位則是政治性機關、經濟型企業等。隨著市場化改革的推進,“單位制”開始松動,而為了安置那些原本為單位效力的員工,社區應運而生,這時“單位人”就變成了“社會人”。而且,我們會發現在中國的語境下,社區包含著“法定社區”,而不僅僅是自然形成的共同體。由此可見,國家其實也非常重視對社區的建設管理,希望通過社區來推進基層民主的建設。
community概念在中國語境下出現了斷裂,分裂為社區與社群兩個概念。從中文期刊全文數據庫(CNKI)的研究中可以看出,社群研究主要集中在哲學領域,而社區研究主要集中在社會學領域。關于社區的概念,筆者在上文詳細地闡述過,接下來筆者在中文期刊全文數據庫(CNKI)中以“社群”為關鍵詞,搜索探討社群概念的論文,通過分析這些論文來觀察社群概念是否也經過了本土化的再創造。
學者李萬全在《社群的概念—滕尼斯與貝爾之比較》一文中,首先展現了滕尼斯與丹尼爾.A.貝爾對于社群的界定并對兩者進行比較,再從歷史背景、理論的建構方法兩個角度分析造成差異的原因。[16]
學者廖楊在《民族·族群·社群·社區社會共同體的關聯分析》中認為,社群概念起源于政治哲學領域,最早可以追溯到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開篇所提到的“城邦”。之后,他又從社群主義的角度出發列舉了社群主義者邁克爾·桑德爾、戴維·米勒對于社群概念的界定,最后歸納了社群的三個基本特征:一是它享有完整的生活方式,而不是為了分享利益而組合的;二是社群的參與者是一種面對面的關系;三是社群是其成員自我認同的核心,社群的關系、義務、習俗、規范和傳統對成員有著決定的意義。實際上,社群主義者心目中的社群,即為亞里士多德所說的為了達到最大和最高的善而組成的人類團體或人類關系。[17]
學者吳玉軍在《現代社會觀的批判和重建—對當代西方社群主義“社群”觀念的一種考察》中梳理了自古希臘以來眾多思想家對于社群涵義所做的不同界定。思想家有亞里士多德、黑格爾、滕尼斯、桑德爾、查爾斯·泰勒、麥金太爾。通過對社群主義社群觀的分析,作者認為社群觀展現了一種有別于自由主義的社會觀或國家觀。社群主義者將社群看作構成性的存在,有利于人們建立穩固的關系、增進歸屬感。[18]
通過對以上三篇論文的梳理,我們可以發現,中國學者大多是從社群主義的視角出發,按照時間軸去展示不同西方學者對于社群的界定,并沒有對國外的概念進行補充或者修正。由此可見,西方的community在指代社群意義時與中國語境下的社群概念是一致的,但中國語境下的社區與社群概念存在著明顯差異。
首先,中國的社區強調了物理空間上的接近和聯系,是在特定區域里的生活共同體,是一群人的集合,甚至還是個有形的實體。而社群沒有場域的限制,它的范圍更廣,包容性更強。因為無論是滕尼斯還是丹尼爾.A.貝爾對社群的歸類都包含了地緣社群。
其次,政治行政力量進入了中國社區,使得社區在某種程度上有很強烈的政治色彩,比如社區居委會、社區管理,而社群會以情感聯系取代強制話語的表達,有意識地隱匿權力的分配和管理階層。
最后,社區是作為一種弱聯系的存在,它強調社區成員的參與感,成員們僅僅只是進入這個社區,維持基本的社會互動,不會產生認同感、歸屬感。但社群就不一樣,在成員眼中,個人要退居于社群之后,每個成員都愿意忠于自己的社群并順從共同的利益。在社群中,人與人是強聯系的存在,它是可以給成員提供情感支持的。
隨著網絡的崛起,網絡社群/社區開始出現。研究發現,盡管在中國語境下,學者們會去區分社區與社群,卻并沒有特地去區分網絡社群與網絡社區。在筆者看來,由于“脫域機制”的存在以及政治力量相對較少的介入,兩者其實是可以相提并論的。
網絡社群(Internet Community),又稱虛擬社群(Virtual Community)或在線社群(Online Community)。首次提出網絡社群定義的是Howard Rheingold,他在1993年出版的著作《虛擬社群:電子疆域的家園》(The Virtual Community:Homestanding on the Electronic Frontier)中寫到,“虛擬社群是基于網絡而形成的社會集合體,一定數量的人們懷揣著充沛的感情在這個平臺上進行長時間、充分的公開討論,從而建立起網絡空間中的人際關系?!盵19]Schubert在論文中從社交驅動的角度來看待虛擬社群,他把虛擬社群定義為“具有共同價值觀和興趣的個人或組織共享語義空間,并利用電子媒介進行經常性交流,從而形成的集合體”。[20]
網絡社群之所以產生,在歸功于互聯網技術的同時,也離不開傳統社群的衰落。傳統社群由于受到物理空間的限制,使得人們很難與距離遙遠的人產生緊密的聯系,現代快節奏的生活更是讓人們嘗遍了世間的冷漠與無情,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渴望在超越現實聯系的基礎上可以建構一個虛擬空間,緩解緊張感。正如涂爾干所說,“盡管我們每個人都歸屬于某個公社或省份,但連結我們的紐帶卻一天天地變得脆弱松弛了。這種地理上的劃分純粹是人為的,根本無法喚起我們內心中的深厚感情,那種所謂的地方精神也已經煙消云散,無影無蹤。我們已經不再關心和糾纏于本地和本省的事情,除非這些事情與我們的職業有關。我們的行動已經遠遠超過了群體范圍,我們對群體范圍內所發生的事情也反應冷淡,一切都因為群體的范圍太狹窄了?!盵21]
正好網絡社群出現了,網絡是沒有邊界的,人們的交往不再受時空限制。網絡的匿名性一方面隱藏了現實生活中明顯的等級秩序,使得人們在網絡社群中享受相對純粹的平等;另一方面也為人們擺脫現實的枷鎖、還原本真的自我提供了機會,他們得以建構自我認同。正如美國學者亨廷頓在界定認同時說,“認同都是建構起來的概念,人們是在程度不等的壓力、誘因或自我選擇的情況下,決定自己的認同的。”[22]網絡的流動性也給人們提供了自主選擇的機會,可以根據興趣進入不同的社群,在這些社群中游走,覺得不滿意可以隨時抽離,而在所屬的網絡社群中,則寄托了自己更多的私人情感,有強烈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傳統社群由于人們大多是面對面的交流,無形中就會給想要離群的成員以壓力。網絡社群同樣還保留著傳統社群的一些傳統,比如網絡社群也有為了增加社群凝聚力所舉辦的線上活動,有群體的規則限制,還是有權力的分層,但它可能是把情感的聯結發揮到了極致,回歸到了精神共同體的范疇。所以,在某種程度上,網絡社群是否可以被認為是對于傳統社群的情感上的回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