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湯對胃腸道藥理作用的研究進展

劉 琳，李 巖

(中國醫(yī)科大學附屬盛京醫(yī)院消化內科，沈陽 110004)

四君子湯主要由人參、白術、茯苓和甘草四味中草藥組成[1]。人參性甘，為君藥，具有補脾養(yǎng)胃、生津益氣之效；白術甘苦性溫，為臣藥，可助君藥燥濕健脾、益氣助運；茯苓甘淡性平，為佐藥，具有滲濕健脾的功效；甘草甘淡，為使藥，可用于調和藥材，和中益氣[2]。四味中草藥均為平和之品，相輔相成，不偏不盛，補而不峻，全方配伍共奏健脾養(yǎng)胃、益氣補中之效。四君子湯主治脾胃氣虛證，現(xiàn)臨床多用于治療慢性胃炎、胃潰瘍、功能性消化不良、慢性腹瀉、潰瘍性結腸炎等胃腸道疾病，且取得了良好的治療效果。關于四君子湯的藥理研究最早可追溯于20世紀70年代，研究者發(fā)現(xiàn)四君子湯在調節(jié)胃腸道運動、改善營養(yǎng)物質消化吸收等方面有很好的調節(jié)作用，可在不同程度上改善脾胃氣虛患者胃腸功能紊亂[3]。近幾年來，國內外對該方的藥理作用給予了廣泛關注，闡明了許多新藥理作用，其中四君子湯在胃腸道中的藥理作用受到高度重視。現(xiàn)就四君子湯對胃腸道藥理作用的研究進展予以綜述。

1 促進營養(yǎng)物質吸收

脾主運化、統(tǒng)血、升清、輸布水谷精微，是人體攝取營養(yǎng)物質的主要器官[4]。脾胃氣虛會導致消化遲緩、運化失調，并可出現(xiàn)營養(yǎng)障礙。劉佳等[5]研究發(fā)現(xiàn)，經(jīng)利血平建立的脾胃氣虛型大鼠體重及尿D-木糖排泄率下降，葡萄糖吸收量降低，且伴葡萄糖轉運蛋白2及信使RNA表達減少。經(jīng)四君子湯治療后，四君子湯組大鼠的葡萄糖轉運蛋白2及信使RNA表達增加，葡萄糖吸收量提高，且指標恢復優(yōu)于自然恢復組[5]。這說明四君子湯具有改善蛋白質翻譯表達的功能，它通過促進小腸上皮細胞微絨毛生長，頂端漿膜內葡萄糖轉運蛋白2水平增加，以促進葡萄糖吸收，從而達到改善胃腸道營養(yǎng)物質吸收能力的目的。黃麗花等[6]研究也證實，四君子湯可通過修復腸黏膜來增加小腸對葡萄糖的吸收，且其與脾虛大鼠腸道葡萄糖的吸收具有量效關系。

2 調節(jié)物質能量代謝

糖是機體的一種重要能量來源，人體所需能量的50%～70%來自糖。在糖酵解代謝途徑中，糖原磷酸化酶催化糖原分解，腺苷三磷酸生成環(huán)腺苷酸,環(huán)腺苷酸與蛋白激酶A調節(jié)亞基結合，激活磷酸化酶激酶，促使糖原磷酸化酶磷酸化，進而分解糖原產(chǎn)生葡萄糖并產(chǎn)生能量。同時環(huán)腺苷酸與蛋白激酶A調節(jié)亞基結合，催化亞基釋放后轉位至細胞核內使環(huán)腺苷酸反應原件結合蛋白磷酸化，影響它的轉錄活性，從而影響特定基因轉錄[7-8]。研究表明，與脾氣虛證模型組的大鼠相比，四君子湯組大鼠胃組織中的環(huán)腺苷酸、蛋白激酶A、磷酸化酶激酶、糖原磷酸化酶及環(huán)腺苷酸反應原件結合蛋白的信使RNA和蛋白表達增加，腺苷三磷酸生成增加[9]。因此推斷，四君子湯可通過激活胃環(huán)腺苷酸-蛋白激酶A信號轉導通路，影響目的基因轉錄，加速糖原酵解，從而產(chǎn)生能量。但四君子湯具體作用于哪個靶點基因，是否只作用于環(huán)腺苷酸-蛋白激酶A單一通路，目前尚不明確，仍需進一步研究探。

琥珀酸脫氫酶是三羧酸循環(huán)的關鍵酶，也是反映線粒體功能的標準酶，其活性強弱不僅反映了三羧酸循環(huán)運行程度，還間接反映了細胞有氧氧化糖代謝水平。成映霞等[10]研究發(fā)現(xiàn)，與正常對照組相比，脾氣虛模型組大鼠小腸組織的琥珀酸脫氫酶活性顯著降低，而四君子湯可提高大鼠小腸組織的琥珀酸脫氫酶活性，且與劑量呈正相關。

糖原分解產(chǎn)生葡萄糖，葡萄糖經(jīng)檸檬酸循環(huán)或其他代謝途徑進行脫氫反應，產(chǎn)生成對氫原子以還原當量還原型煙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或還原型黃素腺嘌呤二核苷酸形式存在，還原型煙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或還原型黃素腺嘌呤二核苷酸于線粒體中經(jīng)氧化呼吸鏈徹底氧化，生成水和腺苷三磷酸。細胞色素氧化酶是線粒體呼吸鏈氧化磷酸化過程中的關鍵酶，劉友章等[11]研究發(fā)現(xiàn)，四君子湯可通過修復線粒體中損傷的線粒體基因使細胞色素氧化酶亞基基因序列恢復正常，細胞色素含量增加，細胞色素氧化酶水平升高，從而促進細胞能量代謝。

3 調節(jié)胃腸運動

食物的消化是通過消化道肌肉的收縮和舒張，將食物磨碎，并使之與消化液充分混合，同時將食物不斷向消化道遠端推送來實現(xiàn)的。因此，胃腸動力對維持人體正常的消化功能起重要作用[12]。

四君子湯治療脾胃氣虛證患者的胃腸功能紊亂與其對胃腸運動的雙向調整作用有關[13]。巫燕莉和李燕舞[14]通過比較四君子湯單味藥對離體腸管運動的影響發(fā)現(xiàn)，黨參對家兔自發(fā)活動起抑制作用，不僅能拮抗乙酰膽堿，還能拮抗氯化鋇及腎上腺素，而白術與黨參的作用相似；茯苓僅有拮抗腎上腺素的作用；炙甘草雖有較強的拮抗乙酰膽堿、氯化鋇的作用，但對腎上腺素無作用。所以當腸管處于不同狀態(tài)時，四君子湯可表現(xiàn)出不同的作用，通過雙向調整使腸管運動正常化。

當平滑肌受到電刺激時，細胞外的鈣離子向胞內移動，促使胞內鈣離子水平升高。增加的鈣離子與鈣調蛋白結合形成復合物，促使肌球蛋白輕鏈激酶激活，肌球蛋白輕鏈磷酸化，從而使肌球蛋白與肌動蛋白發(fā)生相對滑動，平滑肌產(chǎn)生收縮[15]。鐘子勛等[16]從胃腸平滑肌分子生物學角度研究四君子湯的作用機制發(fā)現(xiàn)，使用四君子湯干預后，脾虛證模型大鼠的胃排空能力增強，但胃竇平滑肌鈣調蛋白、肌球蛋白輕鏈激酶表達量和腺苷三磷酸酶活性下降。故推測，四君子湯可能通過調節(jié)鈣調蛋白-肌球蛋白輕鏈激酶信號通路舒緩胃平滑肌高張力而間接促進胃腸動力。

修宗昌等[17]運用放射免疫法、硝酸還原酶法、分光光度法對脾虛證小腸運動異常的細胞信號轉導機制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與正常組和四君子湯組相比，脾虛證模型組大鼠十二指腸、空腸、回腸平滑肌中的血管活性肽、一氧化氮水平和一氧化氮合酶活性明顯降低，腸道平滑肌張力明顯升高，而四君子湯組與正常組之間的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這表明，脾虛證與小腸平滑肌的血管活性肽/一氧化氮信號通路有密切聯(lián)系，該信號通路變化可能導致脾虛證小腸運動異常，而四君子湯可通過調節(jié)平滑肌血管活性肽/一氧化氮信號通路調節(jié)胃腸運動。

4 調節(jié)胃腸激素

胃腸激素是一類由胃腸道黏膜內分泌細胞分泌，胃腸壁神經(jīng)末梢釋放的活性物質，因其屬于肽類物質，故也稱為胃腸肽[18]。胃腸激素包括促胃液素、縮膽囊素、促胰液素、胃動素和抑胃肽等，它們對胃腸道運動及消化吸收起重要作用。

胃泌素又稱促胃液素，由胃竇及十二指腸的G細胞分泌，具有刺激胃酸、胃蛋白酶分泌，增加胃腸道運動，延緩胃排空的功能。同時，它還能促進胃及上部腸道黏膜細胞的分裂增殖[19]。胃酸大量分泌可使胃壁受胃酸侵蝕，黏膜充血，胃消化功能下降；十二指腸和空腸的胃泌素水平降低，導致黏膜細胞增殖能力降低，黏膜絨毛變短，消化吸收能力下降。而四君子湯對胃腸道胃竇局部胃泌素水平具有調節(jié)作用，并能間接減少胃酸、胃蛋白酶的分泌，對消化道起保護作用[20]。

胃動素是一種由22個氨基酸組成的多肽，其能引起胃強烈收縮和小腸分節(jié)運動，在消化間期移行性復合運動Ⅲ期中起重要作用[21]。有學者通過酶聯(lián)免疫吸附法觀測胃動素水平發(fā)現(xiàn)，脾氣虛組、四君子湯組的血清胃動素平均水平均低于空白組，而四君子組高于脾氣虛組[22]。孫曉芬等[23]研究也證實，四君子湯能升高脾虛大鼠血清中的縮膽囊素及生長抑素水平，降低胃組織中的縮膽囊素及生長抑素水平，同時使血清及胃組織中的胃泌素水平升高。

Ghrelin是一種由28個氨基酸組成的內源性肽類物質，具有調節(jié)胃腸動力，控制胃酸分泌和保護胃黏膜的作用[24]。呂林等[25]通過耗氣破氣加饑飽失常法加疲倦法構造脾虛證大鼠模型，并采用雙抗體兩步夾心酶聯(lián)免疫吸附法測定血清Ghrelin水平。結果發(fā)現(xiàn)與正常組相比，模型組大鼠的血清Ghrelin水平明顯降低；而與模型組相比，四君子組與莫沙比利組大鼠的血清Ghrelin水平顯著升高，表明四君子湯可通過提高Ghrelin水平改善脾虛證癥狀。

5 促進黏膜損傷修復

胃腸黏膜損傷是臨床常見的病理改變，也是多種胃腸道疾病發(fā)病的病理基礎。其中，胃黏膜更新與修復能力下降，黏膜屏障防御能力降低，黏膜血流量減少是導致胃腸黏膜損傷的主要病理基礎，而上皮細胞遷移在胃腸黏膜損傷中起重要作用[26]。多胺是細胞遷移的必需物質，鈣離子是多胺調控通路下游重要的第二信使，是細胞增殖、遷移的關鍵樞紐[27]。多胺通過提高電壓門控鉀通道蛋白的表達，增加鉀離子外流，使細胞膜超極化，增加鈣離子內流驅動力促進鈣離子內流，提高細胞內游離鈣水平。RhoA活性主要受細胞內鈣離子調控，活化的Rho可促進肌球蛋白輕鏈磷酸化，誘導肌動蛋白聚合，促進應力纖維形成和細胞遷移[28-29]。

涂小華等[30]研究表明，四君子湯可促進鉀通道信使RNA及蛋白表達，提高細胞膜超極化水平，促進細胞遷移。他們進一步研究[31]發(fā)現(xiàn)，與含鈣培養(yǎng)正常組相比，無鈣培養(yǎng)正常組的細胞遷移數(shù)明顯減少；而與無鈣培養(yǎng)正常組相比，無鈣培養(yǎng)四君子湯組的細胞遷移數(shù)明顯增加，但低于有鈣培養(yǎng)正常組。雖然四君子湯可改善無鈣培養(yǎng)所致的細胞遷移抑制，但不能恢復至有鈣培養(yǎng)的正常水平。這提示，四君子湯可通過促進鈣離子內流和提高鈣離子釋放兩種途徑提高細胞內鈣離子水平，且以促進鈣離子內流為主而促進細胞遷移。

6 改善腸道黏膜免疫

消化道通過食物為機體提供營養(yǎng)和能量，同時它也是病原微生物進入機體的主要通道。腸道黏膜上皮和黏膜相關性淋巴組織組成了機體腸黏膜免疫系統(tǒng)，是機體對抗病原的重要物理屏障和免疫屏障，也是機體免疫系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32]。IgA主要由消化道黏膜固有層的漿細胞合成分泌，是黏膜局部免疫的最重要因素，具有阻止病原體黏附、免疫排除、中和毒素及病原體的作用。黃子慧等[33]研究發(fā)現(xiàn)，四君子湯可以通過促進仔豬腸道IgA信使RNA的表達，增加分泌型IgA的合成分泌，提高仔豬機體的免疫應答能力。張博等[34]研究發(fā)現(xiàn)，脾胃氣虛證大鼠腸黏膜分泌型IgA水平下降，腸組織中的CD3細胞、CD8細胞減少。且與自然恢復組相比，四君子湯組大鼠腸黏膜的分泌型IgA分泌明顯增加，CD3細胞、CD8細胞增多[34]。這表明，腸道黏膜局部免疫功能紊亂可能是脾胃氣虛證的重要病理生理學基礎，而四君子湯可通過調節(jié)腸黏膜局部免疫功能治療脾胃氣虛證。

7 調整腸道微生態(tài)菌群

人類的腸道寄居著數(shù)以萬億個細菌，它們形成了復雜的微生態(tài)菌群，對機體的腸道屏障、黏膜分泌功能、免疫功能、營養(yǎng)物質吸收代謝等起重要作用[37-39]。腸道細菌主要包括類桿菌、腸桿菌、雙歧桿菌及幽桿菌等[40]，其中研究者常用雙歧桿菌/大腸桿菌來反映腸道細菌的定植力，也用來評價腸道菌群的平衡狀態(tài)。吳秀等[41]研究發(fā)現(xiàn)，脾虛會導致小鼠腸道菌群失調，雙歧桿菌、乳酸桿菌、脆弱擬桿菌及大腸桿菌數(shù)量明顯增多，細菌定植力下降。而經(jīng)四君子湯多糖治療后，其細菌數(shù)量呈下降趨勢，細菌定植力趨于恢復正常，且高劑量作用更明顯。鞠寶玲等[42]利用克林霉素建立腸道菌群失調模型小鼠發(fā)現(xiàn)，四君子湯可增加腸道雙歧桿菌及乳酸桿菌菌落數(shù)量，使腸球菌顯著減少，且不提高腸桿菌菌量。孟良艷等[43]通過16SrDNA測序法研究四君子湯對大鼠腸道菌群多樣性的影響發(fā)現(xiàn)，經(jīng)利血平造模的脾虛大鼠腸道菌群減少，菌群多樣性發(fā)生改變，其中腸道中的擬桿菌屬比例增加，乳桿菌屬的比例減少。經(jīng)四君子湯治療后，腸道菌群多樣性恢復，且菌群數(shù)較造模前增加。以上研究表明，四君子湯可調節(jié)腸道菌群，其對腸道菌群的作用可能是治療脾虛證的機制之一。

8 小 結

胃腸道疾病(功能性消化不良、消化性潰瘍、慢性胃炎等)存在易長期、反復發(fā)作的特點。目前，西藥治療胃腸道疾病多應用胃腸動力藥及抑酸劑，但其治療效果有限，停藥后易復發(fā)。因此，亟需探索新的、更為有效的治療方案。四君子湯在腸道營養(yǎng)物質吸收、能量代謝、胃腸運動、胃腸激素分泌、黏膜損傷修復、黏膜免疫、腸道菌群等方面均有調節(jié)作用，這些藥理作用將為臨床應用四君子湯治療胃腸道相關疾病提供理論基礎及新診療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