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光榮

地處太湖東岸的蘇州,古稱“姑蘇”,自吳王闔閭命伍子胥在此建都肇始,已有兩千五百余年的歷史。宋室南渡以來,伴隨著人口遷徙的加速,中國的經濟和文化的中心逐漸由中原轉移至江南,所謂“蘇常熟,天下足”(陸游《奔牛水閘記》),蘇州長期以來就是江南之重鎮,曹雪芹更稱贊蘇州為“紅塵中第一等富貴風流之地”,可見蘇州在全國經濟和文化中的重心地位。蘇州的繁榮與文人雅士的文化生活和藝事活動密不可分,著名的“明四家”便皆在蘇州從事創作,可謂文人薈萃、藝事頻仍。歷史上高度發達的手工業是蘇州繁榮的基石,時傅《埭川識往》云:“吳中人才之盛,實天下甲,至于百工技藝之巧,亦他處所不及。”在文人活動的推動和影響下,能工巧匠的社會地位顯著提升,蘇州手工藝的工巧雅致和文化氣韻自宋元以降已在全國獨領風騷。
建筑師王欣運用組合、抽繹等形式語言,營造出五個獨立且承傳啟合的當代園林空間,它們不同于傳統意義的蘇州園林樣式卻又根植于中國傳統園林之精髓。作為展覽空間和視覺語言的總基調,五個園林空間分別構成了展覽的五幕場景:
一、 屋山望遠:園林,是登高望遠的憂思;
二、 入川眠波:園林,是面向溪山的心航;
三、 出入圖畫:園林,是詩酒聯歡的醒醉;
四、 一角容膝:園林,是不群居角的孤寂;
五、 別壺去處:園林,是在家出家的反省。
依托五幕空間場景,分門別類展示了十六種蘇州代表性手工藝。進入展廳,穿過“屋山”,一片開闊的“石林”呈現在觀眾面前,仿若置身真實的園林庭院和文房。賞石是蘇州傳統工藝中的代表性品類。造園之石,尚怪與丑,蘇州尤以太湖石為最。米芾曾將賞石之法提煉為瘦、皺、漏、透,足見中國文化傳統中石癖者超脫的審美情趣與自由之精神世界。南北朝以降,賞石傳統開始從造園中分離,體量較小的自然奇石逐漸受到文人雅士之喜愛,它們被配以底座,或立于廳堂,或置于幾案,以大觀小,傳遞山水之美的意境。沿著山勢順坡而上,可于船舫內外領略虞山派古琴的當代面貌及其制作工藝。
繼續在中國民藝博物館前行,便可“出入圖畫”之中。在這里,《瑞鶴圖》《聽琴圖》和《文會圖》的意象交融合一,像極了一派詩酒聯歡的場景,鳥籠、硯臺、銅爐、蟋蟀盆等穿插其中的雅物清玩,別具一格,將展覽推向高潮。最受注目者當推鳥籠。蘇派鳥籠為方形頂,線扎、煎竹,造型規整文氣、小巧精致,形似官印、無榫扎角、暗門鎖籠是其主要特點,材質以竹為主,兼有紅木、象牙、紫檀等。一只素籠大抵經整料、打孔、雕花、拉籠絲、打磨、拋光、煎煮、組裝等步驟而成,紫檀籠與“冰梅頂”之工藝則更甚,蘇派對鳥籠配件分外講究,如籠鉤、食缸、站桿等,均選名家配制。詩酒聯歡過后,便至“一角容膝”之處,觀者促膝于此,靜觀紅塵世事,視線所及的明清磚雕和桃花塢年畫,仿佛正是一個個故事的訴說者。
起身漫步,前方是一道曲折的棧道,象征著“夜宴”的曲終人散,展覽亦于此進入尾聲。這里正匯聚著展覽中品類最多的蘇州工藝。以家具、玉雕為例來看,蘇式家具以繼承唐宋之傳統為基礎,吸收當時文人的尚古雅致與簡潔合宜的審美取向,在形式的自由和內蘊的厚重上達到了新的高度。其用料考究,以黃花梨、紫檀、烏木為主,時而也會就地取材,使用櫸木,多不上色,亦不尚鑲嵌、雕鏤,取勝于造型,采榫卯結構,堅固穩定,線形組合多樣,造型優雅洗練,以直為主,直曲結合,功能科學合宜,可謂中國傳統家具最杰出之代表。
宋應星《天工開物》云:“良玉雖集京師,工巧則推蘇郡。”明清時期乃蘇州玉雕創作的最高峰,嘉靖、萬歷年間的琢玉能手陸子岡便出自蘇州,至清代,蘇州更幾乎成為全國制玉的技術中心。經選料、開料、設計、粗雕、細調、拋光等一系列工序,一件玉器方完整地呈現在人們面前。
玉雕之圖案雖題材豐富、形式各異,但大抵皆意寓吉祥,或作為護身、辟邪以及品德和禮儀的象征物。傳統蘇州玉雕選料考究、溫潤柔和、造型別致,琢刻技藝高超,尤善輕體薄胎和細部處理。棧道兩側,還陳列著蘇州折扇、團扇、蘇繡、緙絲、漆藝、核雕等工藝,門類眾多的蘇州工藝,連同曲折的棧道一同“匯入”盡頭的“孤島”,觀者徜徉其中,流連忘返。
今日之蘇州工藝,其參與群體和傳承創新較數十年前皆有了較大發展,在傳統工藝振興和非遺保護背景下,“蘇作”之美譽在今天愈加歷久彌新。中國美術學院民藝博物館,立足民藝之收集、展示、研究、教學與傳習,期以展示傳統生活之美,為現代手工藝術發展與傳統文化之活化提供知識源泉。
(圖片供稿:錢云峰、王欣 、中國美術學院民藝博物館 )
編輯:沈海晨 haichen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