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這門手藝能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國家級“非遺”張小泉剪刀鍛制工藝傳承人施金水

初冬的杭州，晨風里已有了明顯的涼意，但它無法驅散晨練人的熱情。在這晨練的人中，有一位今年已經85歲的長者，他就是施金水。

施金水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張小泉剪刀鍛制工藝的傳承人。

自從妻子去世后，一直獨居的施金水，生活簡單，極有規律。每天晚上6點就睡了，第二天早晨三四點鐘起床。然后在運河邊走一圈，如果感覺好，就會乘公交車，到西湖邊逛一逛。而且每周都會有一天，到離家一站地的傳統手工藝活態展示館，以張小泉剪刀傳承人的身份，現場演示老底子——張小泉剪刀的鑲鋼鍛制技藝，一待就是大半天。

據張小泉剪刀廠的工作人員介紹：“最近幾年，‘非遺特別受重視，如果有一些采訪的要求，只要跟施師傅聯系，他都會一口答應。”施金水已經打了70多年的剪刀了。14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就把他送到當時的清河坊扇子巷1號，做制剪學徒了。那個時候，學徒生活很是清苦，師父雖然包吃住，但凌晨兩三點就要起來干活，一直要干到深夜才能休息。施金水說當年支撐他做下來的，就是母親的一句話：“男伢兒學好技術才有飯吃。”

施金水還記得，當時鋪子里有5個學徒，每個人只能學一個環節。但他覺得，既然要學，就一定要學全套的，自己的師父不教，那就溜到別的鋪子去“偷師”。當時，在扇子巷里，有四個剪刀作坊，施金水只能把休息、吃飯和睡覺的時間，壓縮了又壓縮，才能擠出時間，跑到別的鋪子里去學手藝。

1953年，施金水進入了“張小泉”合作社，“張小泉”是有近四百年歷史的剪刀品牌，創立于1628年（明崇禎元年），也是目前刀剪行業中，唯一的“中國馳名商標”。現其產品包括家庭用剪系列、服裝剪系列、美容美發剪系列、旅游禮品剪系列和刀具系列共100多個品種，400多種規格。

1957年，張小泉剪刀廠成立，施金水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廠里的第一批工人。他待過廠里的很多科室，做過技術、質檢，后來成為了全廠的技術總管。

據施金水說：“一把剪刀，從鋼材到做成剪刀，需要72道工序，從試鐵、試鋼到嵌鋼、鍛打、淬火、磨制、打軸眼、合腳（彎剪刀把環）。如果關鍵工序里稍微失之毫厘，就有可能前功盡棄。而在這72道工序里，最講究的一道工序就是嵌鋼。”

在說這道工序之前，咱們先來說說張小泉剪刀的用料。與一般使用生鐵鍛打的剪刀不同，張小泉剪刀則是鋼鐵合用。因為鋼比鐵要硬，用鋼打出的刀刃比用鐵打出來的刀刃要鋒利，但是鋼又很脆，不宜鍛造。而鐵相對要柔韌一些，同時也便宜，是以用來鍛造剪體是比較經濟的。正所謂好鋼用在刀刃上，因此張小泉剪刀都是以鐵為剪體、以鋼為剪刃的做法。

“嵌鋼”，就是在常溫下將做刃口的鋼料鑲嵌在鐵坯槽中，再放入到電爐里加熱，等到刃口鋼發紅，冒出火花，再取出鍛打成形。這時坯料的溫度已經接近了鋼的熔點1515℃，這是鋼與鐵結合的最佳時機。但老年間沒有可控溫度的電爐，到不到火候，全憑師傅的經驗。

加熱出爐后，接下來就是鍛打。要兩位師傅默契配合，輪流快速錘擊，使鋼鐵粘合，并使鋼料處于刃口的位置。

最后一道工序是“磨剪”，張小泉制剪中的“磨剪”也是一大亮點。磨剪時，先要用粗山石對剪刀里外口面兒進行粗磨，然后再用細山石進行細磨。

施金水對這72道工序都很在行，他最擅長鍛打的剪刀是被標號為“1_5號”的民用剪，包括“圓頭1_5號”和“長頭1_5號”，這是杭州人最熟悉不過的兩種黑把剪—一剪刀頭部是筍狀的，剪刀把則有壺瓶和酒壇式兩種。從1965年起，這款“1_5號”民用剪曾連續五次獲得全國剪刀質量評比第一名。

純手工打造的張小泉剪刀其實看起來并不起眼，黑色的刀身，只有刀刃是明晃晃的。施金水拿起一把新磨的剪刀，舉到記者眼前，說：“看到沒有，刀刃和刀身之間，有一道白線，這就叫鋼鐵分明，是張小泉特有的。一次，電視臺來拍片子，要試驗一下剛打好的剪刀到底有多鋒利，就拿剪刀剪鐵絲，一毫米的鐵絲一下剪了16根，剪完鐵絲再剪100層白布，剪刀都開到90度了，照樣輕松剪斷，干完了這兩樣‘重活，再挑戰又輕又薄的絲綢，一剪子下去，沒有一條掛絲的。其實，這剪絲綢才是最難的，因為前面剪過鐵絲，如果刀刃出現一點哪怕是肉眼很難看出的缺口，那再剪絲綢，肯定會掛絲，說實話，當時我也是捏著一把汗的。”

施金水還說：“做手工剪，你再高的手藝，也不可能每把都合格，高級技師的合格率大概是百分之八十，可有一樣，不合格的都得毀掉，不能流出去，不然就會壞了名聲。”

和施金水一起工作過的人都說，“施師傅很‘擰，如果哪天要去館里做展示，不管刮風下雨，他都要去。杭州七八月，天氣十分炎熱，廠里的管理層都希望他能保重身體，不要去了，但他就是不肯”。

擰，可能是一個匠人不可或缺的品質。直到現在，還有客戶慕名前來，請施師傅出山訂制剪刀，比較有代表性的是一些剪紙技藝的傳承人。施金水說：“很多剪紙手藝人對剪刀的舒適度要求很高。相比一般的民用剪，剪紙的剪刀頭要更長、更細、更尖一點，而且他們天天剪刀不離手，剪刀把一定要‘稱手，才不至于用一會兒，手就累了。”

據張小泉公司的人講，當年能純手工從頭到尾制作一把剪刀的師傅，2006年時，有48人，但到2016年時，已所剩無幾了。目前，張小泉剪刀鍛制工藝共有五位傳承人，分別是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施金水、張忠堯和市級代表性傳承人陳標、丁紀燦、陳偉明。

施金水也曾帶出過一些徒弟，丁紀燦就是他的徒弟。但他退休后，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再繼續從事這項工作了。而眼下，30歲以下的青工，還沒有一個能純手工鍛制一把剪刀的。但是施金水一直沒有放棄，他會定期去手工藝活態展示館，在張小泉剪刀鍛制區看徒弟們做活，看得技癢的時候，也會讓徒弟們靠邊站，看他打上幾錘。

施金水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把這門手藝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據《錢江晚報》陳淡寧/文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