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發達國家稅收進化史看中國稅改的未來

史亞娟

“新稅改實施3個月減稅1000億，7000多萬納稅人的工薪所得無需再繳稅！”這是1月17日全國稅務工作會議公布的最新個稅改革“成績單”。

聽到這個相當于給員工加薪的消息后，是不是有點小興奮？

個稅改革在關注“賬面”之余，我們還需要知史以明鑒。個人所得稅自從1799年在英國誕生以來，經過兩個多世紀的發展變革，如今已成為世界各國普遍開征的一個重要稅種。在籌集財政收入、調節個人收入和維持宏觀經濟穩定方面，發揮著越來越關鍵的作用。尤其在西方發達國家，個稅收入_般占稅收收入的30%-50%，有學者將其比喻為經濟的“自動穩定器”。

世界范圍內個稅體制的興起、波折和落地，有哪些幕后的歷史？對理解中國個稅改革發展之路都有不可忽視的借鑒價值。

源于拿破侖戰爭，個人所得稅制度的誕生

個稅始于戰爭。

英國從1799年開始計征個人所得稅，征收的原因，是當時的拿破侖戰爭使英國軍事支出大幅增加，財政入不敷出。為了籌集軍費，24歲就擔任英國首相的小皮特（William Pitt，1759-1806）主持頒布了英國，也是世界上第一部個人所得稅法。所以，個人所得稅的雛形，又被戲稱為“打敗拿破侖的稅”。

彼時的英國就已執行夫妻聯合報稅制度，同時允許把子女撫養費做專項扣除。相比較而言，中國現行個稅法尚沒實行夫妻聯合報稅，2019年正式開始允許對子女教育費做扣除，但還未允許對子女撫養費扣除。在老齡少子化趨勢下，相信這將是未來趨勢。

小皮特的繼任人阿丁頓（Henry Addington，1757-1844），在1803年對小皮特的法律進行了完善，把個人收入分為5大類，合計后按照統一稅率征稅，也就是全面綜合性征稅。中國個稅法2019年開始采取半綜合性征稅，對四項勞動收人合計綜合后征稅，其他收入仍以單項的形式按各自的稅率征稅——全面綜合性征稅也將是未來稅改的發展趨勢。

如今中國稅改借鑒最多的是美國個稅制度。美國個稅征收歷程可追溯到1861年。

那時正值南北戰爭的第一年，為征集戰爭軍費，南北雙方不約而同在1861年開征聯邦所得稅。南北戰爭結束后，聯邦所得稅被認為不再必要，于1872年停征。

值得一提的是，最初的美國聯邦所得稅原本只對個人所得征收，這和其他國家沒有不同，但是，當1894年美國重新開征聯邦所得稅時，卻是既對企業所得也對個人所得征稅。這也就開啟了美國一個沿用至今的、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做法——用一部法律同時規范企業所得和個人所得。1909年美國修憲，為開征所得稅進一步掃清了道路。1913年美國第三次開征聯邦所得稅，直到現在。

德國個人所得稅制度是歐洲的一個代表。盡管早在1799年處于分裂狀態時，局部地區已開征個人所得稅，但全面開征是在1891年。當時已實現德意志統一，普魯士財政部長米魁全面開征個稅，在其中設置了多項專項扣除，以降低中低收入者納稅，并提高高收入階層的稅率。

米魁此舉貫徹了按實際能力征稅的現代化征稅原則，是一項利于廣大百姓利益的改革，切實減輕了窮人的負擔，更由于提高了富人的邊際稅率，而使德國個稅財政收入提高了44%。

在西方大國中，法國最遲開征個人所得稅，但征稅同樣是為了應對戰爭。

在1848年法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時期，法國出現了許多開征個人所得稅的建議和草案。但是，要求開征個人所得稅的草案在提交國會時卻飽受嘲笑，691票反對，只有2票贊成。

1871年普法戰爭中法國戰敗。龐大的軍費開支，和要向德國支付的巨額戰爭賠款，給法國帶來極大的財政壓力。此時，按英國模式開征個人所得稅的方案又被提出。終因當時法國總統梯也爾（AdolpheThiers，1797-1877）的反對而作罷。

法國個人所得稅最終得以開征，是和約瑟夫·卡約（Josef Caillaux，1863-1944）的名字聯系在一起的。這位“法國個人所得稅之父”出身于政治世家，其父親曾兩度出任部長。但他背叛自己出身的資產階級，追求社會公正民主，成為了“特權的敵人”。

卡約1899年成為法國財政部長，1911年成為法國總理。他在1900年提出開征個人所得稅的方案。該方案特別加重了對富人的征稅，規定對高收入者的收入分兩段征稅，前一段按照正比稅率，后一段按照累進稅率加征一個附加稅。經過卡約的不懈努力，法國從1914年到1917年，通過三部法律分三步建立了現代化的個人所得稅法。

中國個稅歷程的曲折之路

相比西方國家，個人所得稅的征收在我國起步較晚，1980年才開始正式施行。征收范圍包括工資薪金所得、經營所得，以及其他的各類規定的收入和報酬。一路走來，中國個稅制度經歷了一個漫長而曲折的發展歷程。

1914年北洋政府頒布《所得稅條例》，是中國第一部所得稅法規;1943年又出臺《所得稅法》，中國第一部真正意義的所得稅法誕生，并開始實施個人所得稅制度。以上可謂中國個稅發展的啟蒙期，但由于歷史和政治的因素，終未能真正推行。

直到1980年，國家提出個稅適用超額累進稅率，同時規定800元/月為個稅起征點。由于當時國民收入普遍未達到800元/月，個稅主要針對外籍人士。我國個人所得稅制度至此方始建立。

1986年9月，針對我國國內個人收入發生很大變化的情況，國務院規定對本國公民的個人收入統一征收個人收入調節稅，納稅的扣除額標準調整為400元/月，而外籍人士的800元/月扣除標準并沒有改變，內外雙軌的標準由此誕生。

1994年，內外個人所得稅標準又重新統一。其后，隨著經濟、社會形勢的發展變化，國家對個人所得稅制進行了幾次重大調整：

1999年8月30日，第九屆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第11次會議通過了《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的決定》，把個稅法第四條第二款“儲蓄存款利息”免征個人所得稅項目刪去，而開征了個人儲蓄存款利息所得稅（2008年10月9日起，為配合國家宏觀政策調控需要，該稅暫免征收）。

2000年9月，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聯合制定了《關于個人獨資企業和合伙企業投資者征收個人所得稅的規定》，明確從2000年1月1日起，對個人獨資企業和合伙企業停征企業所得稅，對其投資者生產經營所得征收個人所得稅，從而解決了個人獨資企業和合伙企業投資者的雙重征稅問題。

2002年1月1日，個人所得稅的收入實行中央與地方按比例分享。

直到2005年8月，第一輪個稅改革落定，其最大變化就是個稅費用扣除額從800元/月調至1600元/月，同時高收入者實行自行申報納稅。

2008年3月，在第二輪個稅改革中，個人工資薪金所得減除費用標準由1600元/月提高到2000元/月。

2011年6月30日，個稅起征點又從2000元/月提高到3500元/月，并將工薪所得9級超額累進稅率縮減至7級。

至此，我國已是近五年內第三次對個稅起征點進行提高調整。

2018年10月1日起，新個人所得稅法過渡期政策開始實施，釋放“起征點上調”紅利，將起征點從3500元提高到5000元，完成了第4次起征點調整。

同時對階梯稅率進行了改動。現行稅率為10%的部分所得的稅率降為3%;現行稅率為20%的所得，以及現行稅率為25%的部分所得的稅率降為10%;現行稅率為25%的部分所得的稅率降為20%。

其中，作為此次個稅改革的一大亮點，《個人所得稅專項附加扣除暫行辦法》隨新個稅法于2019年1月1日起正式施行，標志著我國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稅改革邁出關鍵一步，釋放出更加惠民的積極信號。

橫向比較結論：中國還將經歷多次稅改洗禮

據財政部統計，2016年我國個人所得稅收入1.0089萬億元首超萬億，2017年全國個稅收入1.1966萬億元，同比增長18.6%。

個稅增速連年跑贏人均收入增長，一方面說明更多中國人富起來了，個稅稅基不斷擴大，同時也在提示：要實現調節收入的初衷，個稅稅制也應該與時俱進。

那么，其他國家有哪些經驗可以參考呢？

英國：征收模式實行的是分類綜合征收制。其征稅的具體步驟如下：

第一步，將個人取得的所有不同來源收入，依法減去不征稅收入后的凈所得進行加總，得出“總收入”;第二步，從總收人中依法減去與取得收入相關的，為完成經營活動本身而支出的必要費用，得出“法定總所得”;第三步，從法定總所得中依法減去各項生計扣除，得出“應稅所得”;第四步，將應稅所得乘以適用的所得稅稅率，得出應納的個人所得稅稅額。

這種分類綜合征收制既可加強源泉扣繳，確保稅款及時入庫，又避免了分類征收制導致的稅負不公平。實現了公平稅負、量能負擔的原則。

法國：法國的個人所得稅稅率實行高額累進制，即高收入者多交稅，低收入者少交稅。需要指出的是，一個法國家庭的年收入總額可在納稅前減去約30%，作為工作支出而享受免稅優惠，余額再減去可免稅的種種開銷，最終剩余的資金才算作凈收入按統一稅率納稅。

美國：美國會根據個人收入隋況逐步提高稅率，以此來減少低收入者的負擔和控制高收入者的收入過快增長。最基本的原則是多收入多交稅，收入低的先交稅后退稅。值得一提的是，美國繳納個人所得稅不僅考慮個人的收入，而且十分重視家庭其他成員，尤其是兒童的數量情況。同樣收入的兩對夫婦，有兒童和沒有兒童所繳納的稅收相差很大。

德國：德國個人所得稅繳納的比例因個人收入的多少而異，收入越多，交稅比例越高，而且個人所得稅的比例每年都要調整。德國政府對不同家庭情況采取不同的個人所得稅起征點。個人所得稅的類別根據納稅人的家庭狀況加以區分，如：單身、已婚無孩子、已婚有孩子等。

總之，按照現代化稅法理論，如果個人所得稅稅收額大于增值稅稅收額，且是一個國家稅收額最大的稅種，這個國家就達到了基本的征稅公正度。中國2017年個人所得稅只占全部稅收額的6.9%。相當于德國的42.8%、英國的41%、法國的30%、美國的71%-可見中國個稅改革和稅收現代化之路仍然“在路上”，未來還將經歷一次次稅改洗禮，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