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美大規模爆發的奇思妙想與開創精神并非偶然,因為醞釀出它們的是一片吞吐了70余年藝術氣象的文化沃土。
川美畢業展:公眾的藝術狂歡
可以想象,每年6月四川美術學院虎溪校區和黃桷坪老校區如期到來的畢業藝術展是多么吸引重慶全城的目光,這所高校內舉辦的展會如今早已脫離了學校的范疇,成為了一場屬于這座城市的藝術盛會。
每年的川美畢業展都是一場讓人記憶猶新的藝術朝圣之旅,各種神奇的藝術作品讓人大開眼界。無論是楊洪近乎偏執鑿空數百塊鵝卵石做成的《卵·石》,還是朱培鋼用木頭做成足以亂真的《鐵皮箱》,抑或是張增增那件肥皂泡壘成只能存在幾個小時的《瞬間永恒》,都讓人過足眼癮。參加過畢業展的某評委曾說:“學生對材料的敏感性完全超乎了我們的想象,突破了傳統雕塑的觀念,這種勇于創新的精神讓我們大吃一驚。”
《收租院》群雕:川美第一峰
1940年是川美誕生的日子,這一年,在工藝美術大師李有行先生的推動下,四川省藝術專科學校成立。后歷經戰亂,幾度合并調整,終于成立了西南美術專科學校,并于1959年正式更名為“四川美術學院”。
經過20余年的耕耘摸索,到了上世紀60年代,四川美術學院終于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高峰——由川美師生創作的大型群雕《收租院》落戶四川大邑的劉文彩莊園。
《收租院》根據當年地主收租情況現場構思創作,共塑七組群像:交租、驗租、風谷、過斗、算賬、逼租、反抗,以情節連續的形式展示出地主剝削農民的主要手段──收租的全過程,共塑造了百余個真人大小的人物。雕塑家大膽運用中國民間傳統泥塑技巧,生動深刻地塑造出眾多不同身份、年齡和個性的形象,可謂中國現代雕塑史上的空前創舉。群像與收租環境渾然一體,收租情節與人物心理刻畫驚心動魄,作品一經推出便轟動全國,成為劃時代的雕塑作品和新現實主義作品的典范,被稱為“雕塑史上的革命”。
這組脫離西方藝術影響、展現中國本土前衛創作藝術的作品,隨即也征服了西方藝術界,贏得了空前的贊譽。一時間,不管是中央美術學院、上海美術學院還是廣州美術學院,各大藝術強校陸續派出精兵強將駐扎大邑學習技法,交流取經,而川美的雕塑也在不斷交流中名揚天下。
傷痕畫派:引領時代的川美現象
“文革”時期,一味講究“紅光亮”的繪畫作品統治了畫壇。上世紀80年代,隨著國門的打開,很多國外的現代繪畫圖書畫冊和展覽開始涌入中國各大藝術院校的圖書館,四川美術學院的師生們在接受國外現代繪畫藝術影響的同時,也開始對自己的作品進行重新審視、清理和反思。整個繪畫界舊有的流派與教條風雨飄搖,新生的力量呼之欲出。
此時,四川美術學院打響了變革的第一槍。在1980年的全國青年美展上,四川美術學院羅中立的革命性作品《父親》引起了海內外巨大的反響,由此,以羅中立為代表的鄉土主義繪畫登上了中國藝術舞臺。接著,川美天才何多苓的《春風已經蘇醒》橫空出世,這件作品借用美國藝術家懷斯的寫實手法,表達了中國農民對春天生活的憧憬。這些新派繪畫在主題上帶來了對歷史的反思和對現實的思索,同時畫作中西式的新穎油畫語言展現出獨特的藝術魅力,給當時看慣了蘇式現實主義和樣板戲的中國大眾帶來了清新的視覺沖擊和心靈震撼。
以此為契機,川美的藝術家們在狹小的畫室,在炎熱的天氣里,以畫筆為媒,肆無忌憚地傾訴著自己的沖動、欲望與憂思,開創了一個藝術的大時代。一大批杰出畫家橫空出世,照亮了當時的整個中國畫壇:程叢林在歐洲蟄伏數載創作完成《迎親的人們》和《送葬的人們》兩幅巨型油畫;于成群的人物中加入意象性畫面的間隔,恢宏沉郁,在全國樹立起主題性繪畫表現的標桿;張曉剛、葉永青、周春芽等人對非主題性繪畫的探求雖在初期不為人重視,卻迅速在后來的市場中緩釋出他們的芳香。
“卡通一代”:褒貶不一的顛覆力量
“卡通一代”是黃一瀚于 1992年發起的一場藝術運動,是向中國社會提出的一道社會命題,成員多為上世紀70年代、80年代及90年代出生的年輕藝術家,作品體現出網絡時代、卡通動漫文化對他們的影響。如果說廣州美術學院是這場卡通革命的搖籃,那么四川美術學院就是將這場革命推向高潮的強大引擎。
在廣州美術學院首創之后,對新生事物極度敏感的四川美術學院立刻接過了“卡通一代”的旗幟,高瑀、陳可、韋嘉、熊宇、熊莉鈞、朱海等人開始活躍起來,年輕一代的藝術家從卡通風格到新表現風格,前者多借用流行圖像,后者多以改造域外畫家意境為主,藝術風格清新自然、敏感淺顯且不守舊,圖式時尚化,表現生猛化,既顯示出年輕人的敏銳,也暴露出他們在觀念上的粗糙。
“卡通一代”新銳化、表面化、急躁化的特點引起了藝術界的爭議,2005年,中國藝術理論界和批評界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關于“卡通一代”的大論戰,“卡通一代”的主將們和四川美術學院、中央美術學院年輕的藝術批評家群體,就“卡通一代”及“新卡通一代”的批評展開了一場大論戰,最終以兩不相服告終。
如今,卡通已經成為年輕一代藝術家們無法繞開的圖式,繼80后之后,90后藝術家們已經走向前臺,這場卡通革命是新生還是墮落的爭論仍將如火如荼地持續下去。
川美大遷徙:終結還是新生
2004年,四川美術學院啟動了大學城虎溪校區建設計劃,現在已整體建成,計劃容納7000名學生,而黃桷坪老校區將僅留下成人教育學院、應用美術學院和新成立的商業美術系。四川美術學院的搬遷無異于一次藝術群體的大遷徙,遷徙者包括學院師生6000余人以及美院方圓不足五公里內的100余家美術培訓機構。當時,數以萬計的“黃漂”哀嘆著烏托邦的不復存在,數千川美師生也對大學城的藝術氛圍頗有微詞。
這似乎是一次釜底抽薪之舉,川美吞吐了70余年的藝術氣象在此時留給更多人以疑惑:缺乏黃桷坪支撐的川美是否面臨“空巢”的危險,難以為繼?對于這個問題,有人痛心疾首,認為老川美所在的黃桷坪如同已經培養肥沃的土壤,一旦遷走,無異于把川美連根拔起,川美的精神在搬遷中會淪陷;有人則認為這樣一個激昂亢奮、追求自由的川美是不怕變化的,因為它本身便是變化的源泉,他們滿懷期待,期盼新的土壤結出讓人耳目一新的果實。
答案究竟如何,也許只有時間才能回答。
(鳳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