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王津: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1977年,我來到故宮,成為一名古鐘表修復師,至今已整整四十年。故宮的鐘表大部分都是皇家購買或外國使臣帶入中國獻給皇帝的禮品,乾隆年間,故宮做鐘處也開始大量制作鐘表,為了取悅皇帝,他們做的鐘表除了能走時,還添加了一些華麗的表演功能,比如有一座魔術(shù)人鐘,它的前檐下有個長不到一厘米的窗口,用來顯示時鐘和分鐘,當我們啟動開關(guān)時,它頂部和正面的花都會旋轉(zhuǎn),稱得上是當時工藝最復雜的一座鐘。
2008年,我們開始修復這座鐘表。它的底部是葉箱帶動表演機關(guān)的部分,當我們拆開時,發(fā)現(xiàn)所有的齒輪和機件構(gòu)造都非常復雜,盤根錯節(jié),就像一座迷宮。故宮的鐘表大部分都是成對的,這個魔術(shù)人鐘卻只有這一座。修復之前,瑞士人曾對我們說,它是全世界最復雜的鐘表之一,也是碩果僅存的一座。我們沒有零件,也沒有資料,修復起來真是難上加難。在修復過程中,我們把它所有的零件全部拆開,一件件清洗、組裝、調(diào)試,在反反復復的工作中,我們把所有的零件都修復好了,也組裝成功了,耗時將近一年。
2009年,我們帶著魔術(shù)人鐘去荷蘭國家自動音樂博物館展出,受到了當?shù)赜^眾的喜愛,二百多年前的人類智慧通過小小的鐘表展現(xiàn)出來,我們感到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我?guī)煾噶畾q時,將自己使用過的一些工具給了我。2000年,我?guī)煾溉ナ懒耍@些留給我的工具就像是師父對我的囑托,于我而言更是一份責任。
在故宮的鐘表庫中還有大量殘缺的文物鐘表亟待搶修,每當我看到這些鐘表,就會感到人生的短暫,我真的很想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把這些鐘表都修復完。
徒弟亓昊楠:世界上沒有修不好的東西
聽上去我們的工作很古舊,我們這種師徒關(guān)系也很老派,每天打交道的都是擁有上百年歷史的老物件,總之,時尚與流行似乎與我們無關(guān)。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使我們這些修文物的人受到了很多的關(guān)注,尤其是我?guī)煾福痪W(wǎng)友們封為“故宮男神”。
故宮的鐘表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配件,如果鐘表的齒輪斷齒,我們也不能做新的,否則就不是文物了。根據(jù)文物修復工作中“最小干預”的原則,哪個齒輪的齒牙斷齒,我們就修復哪個。有的齒輪只有一毫米,只能靠手工和肉眼進行修復,難度可想而知。
現(xiàn)如今,人們對“修”的概念越來越淡漠,而對“換”的概念越來越鐘愛——舊東西出了問題就換新的。可是有的人和物換掉了,這些歷史、記憶和情感就沒有了,文物更是如此。有人說總有一些東西是修不好的,但對于我們而言,世界上沒有修不好的東西,只要我們想修,就一定能修好,正如故宮的鐘表一樣,我們必須要修好。因為古鐘的銅制零件必須一遍遍地用煤油反復清洗才能煥發(fā)出原有的光澤,后世才能保存得更加完好,所以師父的手長期浸在煤油里,他常說一句話:“寧可傷手也不能傷文物。”
故宮從有鐘表到現(xiàn)在已有上百年歷史了,看著修復后的齒輪運動起來,帶動整個機械開始工作,“嘀嗒嘀嗒”的時鐘流轉(zhuǎn)著百年前的聲音,這個聲音見證了康乾盛世時萬國來朝的盛況,也見證了晚清喪權(quán)辱國的悲涼。今天時光飛逝,物換星移,我們有幸依然能聽到這個聲音,人們所感受的分秒并沒有不同,然而時間里的內(nèi)容和心情卻不可同日而語。這是時間的魅力,也是鐘表的神奇。
今年是我來故宮的第十二個年頭,我希望自己能像師父一樣,將老祖宗的手藝更好地傳承下去,將故宮的鐘表一件件修好,讓歷史的血脈繼續(xù)流淌,讓文明和智慧代代延續(xù),就像時間向前的力量一樣,永遠不會停止,也永遠沒有盡頭。
(王津 亓昊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