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當代國安律師事務所 江蘇 南京 210003)
近日,筆者在江蘇省法律援助中心值班時,接待了一位尋求法律援助的殘疾人,其陳述自己的妻子被人殺害,根據江蘇省某市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陳某男與被害人劉某女男女朋友關系,租住在金湖縣某某鎮潤德路**號,2017年5月30日下午,二人因瑣事發生口角,陳某男趁劉某女不備,掐住其脖子致其死亡,陳某男作案后逃竄至外地,于2017年6月10日在云南省隴川縣被抓獲。江蘇省某市中院最終判決被告人陳某男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判令被告人附帶民事賠償額僅為42742元,其無法接受妻子的死亡賠償金連一般人身損害十級的殘疾賠償金都不到。看完判決書,筆者雖然是法律工作者但對這樣的結果卻也無能為力。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一百五十五條:“對附帶民事訴訟作出判決,應當根據犯罪行為造成的物質損失,結合案件具體情況,確定被告人應當賠償的數額。犯罪行為造成被害人人身損害的,應當賠償醫療費、護理費、交通費等為治療和康復支付的合理費用,以及因誤工減少的收入。造成被害人殘疾的,還應當賠償殘疾生活輔助具費等費用;造成被害人死亡的,還應當賠償喪葬費等費用。”為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給明確了可賠償的范圍。根據該條第二款的規定,結合參照民法通則(1986年)第119條、侵權責任法(2009年)第16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03年)第17條等法條的表述形式與順序看,該款規定徹底排除了殘疾賠償金、死亡賠償金和被撫養人生活費。
我們再來看另外一個判例,酒駕撞死母子倆只賠6萬7?“邁皋橋車禍案”終審宣判。2016年11月4日21時許,被告人朱某男酒后駕駛牌號為蘇XXXXXX的小型轎車,沿江蘇省南京市棲霞區網板路由東向西行駛至方圓蘭庭小區附近時,追尾牌號為蘇蘇XXXXXX的小型轎車,并頂撞前行,后以90km/h左右的速度直行通過北苑西路路口,后又加速至110km/h左右,行至華電東路長營村公交站東側時,與停靠在道路北側的牌號為蘇蘇XXXXXX的小型轎車左前部刮碰,并高速強行從即將進站的牌號為蘇XXXXXX的公交車右側超車,與公交車右側發生碰擦后,撞倒在此候車的一對母子,二人經搶救無效死亡。其后,朱某男所駕車輛撞上停靠在道路北側的牌號為蘇XXXXXX的小型轎車和行道樹后停止,致多輛轎車追尾相撞。事發后經鑒定:朱某男當晚的血樣中檢出乙醇成分,乙醇含量為 33.4mg/100ml。
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認定朱某男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駁回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要求賠償包括死亡賠償金、被扶養人生活費在內共計人民幣3047213.6元的訴訟請求。只支持喪葬費、交通費、誤工費共計人民幣67783元。
一審宣判后,原告及朱某男均提出上訴。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經審理后認為,原審人民法院對上訴人朱某男定罪準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附帶民事判決正確,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終審判決后,一時間輿論嘩然,不論是《現代快報》、《江蘇城市頻道》等公眾媒體,還是普通民眾都在熱切質疑,原來刑事犯罪后賠償額這么少,難道這樣的判決能體現出法律的公平公正嗎?難道這樣的判決不會助長刑事犯罪人的囂張氣焰?難道這樣的判決能體現出法律的威懾力?
通過上述兩案例說明“殘疾賠償金、死亡賠償金和被撫養人生活費(簡稱三項賠償)”在刑事附帶民事訴訟案件中陷入十分尷尬的境地。如果說“三項賠償”沒有法律依據,理由不充足,但它又沒有超出刑法規定的“經濟損失”的文義許可范圍。在刑訴法解釋發布前,“三項賠償”合法有據;而在刑訴法解釋發布后,“三項賠償”就淪為無法可依的境地。都是以同一刑法和刑訴法的相應規定為前提,然在刑訴法解釋發布前后卻得到了兩種迥然不同且不相容的法律后果,其原因就在于刑訴法解釋第155條第二款在刑訴法第99條的基礎上進一步明確排除了“三項賠償”。
筆者認為,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排除“三項賠償”的條款值得商榷,不僅不能產生積極的社會效果反而引起社會民眾更多的誤解。首先,對罪犯沒有予以有效的經濟懲罰,視為制裁未到位,容易使罪犯產生一種致傷不如致死的犯意。因為致傷要賠大量的醫療費、致死則僅賠一點喪葬費。其次,容易使罪犯以“三項賠償”作為要求刑事被害人簽署刑事諒解書的要挾條件,這就無形中放縱了罪犯,容易出現超常輕判,對罪犯起不到應有的懲罰作用,這與刑法立法者所確立的價值取向是相悖的。因為自最高人民法院量刑指導意見發布后,各級法院對于“積極賠償”的通用做法是,被告“積極賠償”后,刑事被害人出具刑事諒解書,請求從輕處罰被告,法院就有了對被告從輕量刑的依據。如果刑事被害人想要獲得“三項賠償”的話,就必需要與被告“妥協”從而達成“和解協議”,這明顯違背了刑事被害人的真實意思。再次,刑事被害人得不到相應的經濟補償或救濟,雖然對罪犯處以刑罰,給予了刑事被害人精神上的安慰,但畢竟沒有最大限度地予以救濟和補償,在民事賠償責任方面講,對于刑事被害人來說無異于“死了白死”、“傷了白傷”,實際上也就是對刑事被害人造成了“第二次傷害”,刑法所追求的保護人民之目標及社會效果就無法達到。
換個角度,我們再來看一下《侵權責任法》第四條:“侵權人因同一行為應當承擔行政責任或者刑事責任的,不影響已發承擔侵權責任。因同一行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和行政責任、刑事責任,侵權人的財產不足以支付的,先承擔侵權責任。”
鑒此,筆者認為,刑訴法解釋第155條第二款之規定均屬于最高法有意放棄“三項賠償”形成的“盲區”,而不是有意或無意遺漏形成的“法律漏洞”。但這與現行刑法、刑事訴訟法的立法目的與任務,與立法者于立法當時確立的價值取向以及所要追求的社會效果是不相符合的,更不用說與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的侵權責任法相沖突。
所有這些非積極的社會效果,都是不符合刑法的目的和任務,不符合刑法立法者立法時所確立的價值取向和立法原意。故為了更好的保護被害人,防止刑事被害人遭受“第二次傷害”,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請求范圍不應將 “三項賠償” 予以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