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民 蘇濱
摘要:本文于后現代解構主義論域中闡釋以微博、微信為代表的社交媒體獨特的傳播內涵。社交媒體傳播的主要屬性表現為符碼的閃動與延異,在解構主義語境下,社交媒體的文本構成已不再是物理性符號,而是被符號延異的過程性介質所取代。同時,社交媒介接觸與媒介時空的差異與錯位,協同去結構、去主題的多重因素,導致社交媒體傳播的去中心化轉向。
關鍵詞:網絡傳播;社交媒體;后現代;解構表征;去中心化
中圖分類號:G2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9)02-0012-04
對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的研究須在社會文化的框架內進行深度解讀。在關于傳播技術發展與傳播方式重構的論域中考查社交媒體,重點在解析這一媒體形式本身作為符號所象征、所引領的傳播觀念與社會文化互動方式的變遷意蘊。這有利于準確定位新型媒體的傳播特點并以不斷更新的理性理解新的信息載體。
一、后現代解構論域中的網絡社交媒體
在后現代解構主義視域當中,信息的社會傳播表現出新的轉向。例如德里達提出“邏格斯中心主義批判”“延異”“播撒”“互文性”等概念。“邏格斯中心主義批判”描述了傳播文本主題(logos)的非唯一性,反對關于一定文本承載唯一邏輯關系的單一觀點,強烈批判文本依賴符號權力建構對例如社會權力關系、性別認知、人種觀念的排他性的所謂權威解讀。正如福柯、賽義德等人對排他性話語塑造知識、真理和物相世界的批判一樣,德里達否認符號的確定性意義,因此也就否認了對文本主題的中心化建構。為解釋這一假設,德里達提出關于意義生成的“延異”概念。這一概念在法語中的表達為differánce, 其中包含兩層含義:differ (差異、區分) 與defer(延遲)[1]。解構主義中的“延異”概念闡釋了一種迥異于霍爾所分析的意義生成機制。霍爾提出的符號象征理論認為符號意義是確定的,因為確定的符號與確定的意識或概念之間具有明確的由文化規約所確定的對應聯系,因此意義結構的構成部分及其總體是文化建構的結果。
但解構主義理論的觀點卻不盡相同。解構主義認為,意義的形成是動態的而非靜態,是變動的而非固定。德里達在說明意義生成與流動的differánce過程時,指出符號之間的差別、差異(differ)及其文本中差異著的符號不斷向前延伸的過程是意義生發的兩項必要條件。符號間之的不同性產生意義,不同符號的線性延伸產生了不斷延伸的且處于不斷變化狀態的意義組合。相較而言,建構主義符號象征理論強調意義形成的結構性和穩定性特征,而解構主義則分析意義生成的過程性特征與變動性、非結構屬性。解構主義形成這一觀點是出于解釋文本之所以具有去“邏格斯中心主義”的理論可能性與適用性。其基本邏輯是,既然意義的生成并非確定,并非具有穩定的結構,而是借助變動與不定為基本屬性,那么符號所形成的傳播文本的意義結構就是不確定的,因此不能作出中心主義的解讀。
解構主義對于意義的“去邏各斯中心主義”解讀與對于意義延伸的非結構性分析,并非屬于不可知論的傳播理論,而是強調信息的接受者作為主動的傳播主體,同不斷延異的符號協同解構文本的多元意義,同時極力回避和批判建構主義分析中所依賴的主體、本質、核心、框架、形式、結構等旨在建構對于文本的權威性、強調確定的中心的認識論話語。其根本訴求是批判建構主義認識論主導下形成的話語權力失衡所導致的種族歧視、性別歧視、文化帝國主義、消費主義等后果。在發散式的、去中心化的傳播格局當中,信息的接受者能夠主動對流動的文本作出具體的、情景的、同時更是無限多樣的個性解讀或批判認知。
對于多文本信息的去中心化解讀,德里達進一步提出符號“播撒”與文本“互文性”的概念。“播撒”是指文本中的符號在傳播過程中會處于一種解讀的失控狀態。在建構主義的基本假設中,符號與意識、意義的對應關系是確定的,因此符號與文本能夠建構出一定的框架,能夠通過話語構造物象中客體的相互關系。但解構主義理論中“播撒”概念所描述的意義失控現象可歸因于不斷延異的符號不僅在文本中難以固定意義,在其傳播過程中面對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信宿時,其所產生的意義更具無限多元的特征。可以作出這樣的歸納,意義的“播撒”由信宿的無限多元和文本確定意義之功能的消解導致。德里達運用“互文性”概念分析指出,統一性意義的消解還在于文本的“互文性”[2]。一定文本中總是嵌套著、編織著、植入著一系列視域之外的文本,它們對視域中的符號組合進行重組與再構。這種多文本重構的傳播載體在其得以文本化之始,業已決定了對其意義解讀的“去邏各斯中心主義”屬性。
麥克盧漢關于媒介及訊息的判斷無論在現代還是后現代的語境中仍然表現出有力的理論解釋效度。媒介不僅是意義象征機制得以發生的介質,其本身和運行機制亦為表征傳播結構、文化格局、話語權力關系的符號。對媒介中符號意義的解讀與對媒介作為符號的內涵分析屬于不同層面的研究。對社交媒體及其傳播運行慣習的研究可發現其獨特的后現代解構性內涵。
二、 閃現與擬動:網絡媒體的延異傳播
以微博與微信為代表的社交媒體透射出后現代解構主義內涵,在其言說符、互動圈、信源、參與者在場與離場、媒介注意等方面傳遞著延異性的傳播指向。綜觀社交媒體的傳播機制,信息片段線性或共時性的閃現、疊加、重構、變異、中斷、延宕,符碼以處于不斷變化的功能性意指狀態閃現并接續和無限申延。社交媒體賴以傳遞信息與互動的言說符表現出延異性。多樣式、多風格的文字、圖片、表情符、原創或經不斷轉發的訊息片段,以彼此間形式差異、風格有別、涵意區分的方式形成具有開放性的解讀與去常規、去規則化的意義生成和躍動態勢。 社交媒體符號形式的多樣性與在時間維度非規則的閃現特性,令意義的解讀游離于確定框架之外,暗含著信宿方依據符碼閃現進行主觀參與的個性化解構。
社交媒體互動圈內、圈際的符碼傳播表現出互動的差異性與意義的延展性。以朋友圈為代表的社交媒體“圈傳播”在傳播中采用具有功能差別的互動形式,在微博空間、微信空間等社交情景中隨機、即時地傳達隨時可能產生變化的意義。?????????????????????????????????????????????????? ??????????????????圈內、圈際信息的發送、轉發、共享、評論、沉默、爭辯、話題遷移、延宕、離場、逃逸等符號的功能性表達變體,生成了社交媒介易揮發、易變更的表意過程。多種功能性的表意機制構成微博、微信傳播的多元意指。多維符碼與多維功能的疊加和累積反而導致對其意義解讀的不確定性或去統一性。同時,社交媒體的信源也表現出后現代解構主義所強調的關于意義生成的差異機制與延展機制。信源的延異性體現在不同態度和不同觀點的延異、原創信息、圖片、視頻、動畫、公眾號信息片段、點贊評價、爭論的線性或共時性呈現,及其所形成的多視角、多形式、多旨歸、多觀點的具有開放性結構的傳播文本。
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的使用接觸具有在場與離場的情景延異。社交媒體相對傳統紙媒和傳統電子媒體的重要特點是具有攜身性和符號的即時性閃現特點。社交媒介接觸的在場與離場的變換指向差別性的傳意狀態。傳播者于在場常態生成與“圈”信息場的傳通,與符號化的外在世界的連接。相反,離場社交媒體空間,使傳播主體與符號世界之間形成意義生成的緩沖態、擬動態。緩沖態與擬動態下的社交媒體接觸處于即時可發生、可間斷的能動態勢。在場與離場的差異性連接產生意義的差別,高頻擬動態下的在場和離場客觀上改變了意義解讀的情景,其中包括媒介平臺中符碼的不斷閃現、消弭、改變,還包括傳播主體在擬動狀態下具體的客觀物理性在場條件的變化。在場現實空間導致離場社交媒介平臺,在場媒介空間意味著離場物理性現實空間,在場與離場體現出強烈的后現代解構主義所描述的意義傳播的延異性,而始終處于擬動態的在與不在的變換是延異性在時間延續維度的表現。
社交媒體接觸的擬動狀態與高頻變動的現實性體驗,使其意義的生成表現出動態而非靜態的特征和變動的而非固定的過程。對微博、微信的接觸行為具有高度的動態性。指尖快速的撥動、點擊、間歇性讀取、隨身閱讀與反饋、淺接觸、語音問答等主要的接觸方式均以瞬時性、動態化、易揮發為特點。其中不存在靜態固定的模式。這種由技術形成的不確定接觸可能性決定了信息解讀的高頻變動性。在文本構成方面,包括跳躍、信息碎片、點擊、即時鏈接、轉發、快速閃現、刪除、“圈”信息的淺閱讀與快速更替,瞬即產生,變動不居、流動不止,成為基本的、主要的傳播形態。
即時變動的符碼閃現所隱含的后現代解構性進一步表現在社交媒體傳播中固定的物理性符碼不再是意義讀取的唯一介質,相反固態符碼的意義象征性作用已處于意義生成的邊緣地位,或已被置于輔助性的功能定位。這是因為符碼的不斷閃動與延異所形成的變化過程本身,已成為社交媒體意義承載的主要介質。意義生成從物理性介質到過程性介質的改變,是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具有后現代解構主義特質的要義所在,這種轉變將意義從固定態轉變為流動態、不定態。德里達認為,在后現代解構語境中,文本中的符號本身并不能限定意義的生成,因為在符號的差異化延伸的過程中,固定的意義被不斷替代和消解[3]。唯有變動的、跳躍的過程才能作為意義載體本身。解構主義理論認為,符碼延異之過程即為信息的載體,傳播主體對符號跳躍節奏的追隨、跟蹤、對虛擬環境變動的擬動性把握的線性趨勢取代靜態符碼,成為意義傳播的活性介質。但必須追問的是社交媒體符碼閃動與延伸作為活性介質所最終實現的意義解讀結果是什么?在后現代結構主義論域當中,符碼延異過程所指向的動態性、非結構化的、非固定的意義,只有在傳播主體一方作出無限多元的解構。
三、去結構性:社交媒體的后現代解構表征???? 社交媒體的符碼延異作為去結構化意義的載體,在意義解構的終端即媒介接觸者一方產生意義解讀的失控狀態。解構主義的“播撒”概念描述了這一現象。社交媒體傳播中意義的“播撒”描畫出符碼閃動與延異作為活性介質,在復數的媒介接觸者一方所產生的完全難以確定與研判的關于最終之意義解讀的爆發狀態。意義的“播撒”不但消解了對符碼延異作唯一性、權威性解讀的可能性條件,而且解構了傳播者對傳播效果的有效把控[4]。失控的意義解讀是相對于結構主義和建構主義的傳播觀念而言。以索緒爾為認識論先驅的結構主義理論主張傳播言語難以逃離背后所共有的基本語言結構或表意規則,而高福曼、甘姆森、恩特曼、喬姆斯基等人關于媒介文化意義生產的建構觀點則突出論證傳播者對傳播過程和意指的有效規制作用。后現代解構主義則是對他們的批判與顛覆[5]。
以微信、微博為代表的社交媒體所隱喻著的后結構、后建構內涵則是對解構主義內涵的表征和對結構與建構的消解。這種消解源自以下原因。首先,社交媒體空間信源的多元性、開放性、低準入性消解了傳播者的固定性、唯一性,無限多元的言說主體意味著主體的彌散與瓦解;第二,文本形式與構成元素、構成方式的閃動,是非規則的文本化過程,這為文本意義的“播撒”提供了條件。在以閃動延異的活性介質為后現代性文本的表意載體中,意義的“播撒”成為自然的結果;第三,傳播主體意義解讀的情景不同,從而對符碼延異所形成的過程性文本的解構不同。傳播主體是否參與解構,于怎樣的具體的情景和語境中如何進行解構均難以確定;第四,傳播主體相對確定的時空維度與社交媒體時間與空間的瞬息變換難以形成時間的對等與空間的重合。這如同打水人在奔涌的河水邊汲水,打水人的汲水節奏永遠難以同河水流動的節奏相一致,不同個體即使在同樣的時間所汲取的水的動能和波動也難以相同。單一的主體難以同延異的符碼共時空,無限多元的主體難以在共同的時空情景接觸延異的符碼,最后只能出現確定性意義的消弭。
社交媒體空間總體去結構化、去統一化意義傳播的又一原因與表現是延異文本的互文嵌套。截取符碼延異的片段,可發現社交媒體符碼閃動延伸的瞬息都嵌套著多重文本,一組微信信息是大量框架的集聚、融合,界面的翻轉、更新、縱深總是帶來批量框架群的延續、交叉與更替。后現代解構主義所分析的互文性現象在社交媒體信息傳播的總體面貌中得到尤其集中的體現。作為過程性介質的符碼閃動與延異在每一個時空節點都透射出多元文本即多元框架的集束和凝聚。多重嵌套的框架穿越有限的時空閥域,導致框架的破碎,即當巨量的信息試圖穿過有限的注意力片段時,產生復數的框架的噴發,導致因文本和框架的過量擁有而產生意義的貧困。并且,構成框架集束的單元在開放性參與的社交媒體平臺并不能確定其信度,這令對其的解讀搖擺于似與不似之間、信與不信之間,最終產生社交媒體空間內的不確定性溝通與參與。這是對“中心”語義的瓦解,是對媒介之功能的再定義:非確定性的生產,如此反而在一定程度滿足傳播主體在框架破碎的延異閃動中對變化與脈動過程本身的感受性需要。
四、結論——網絡傳播的去中心化
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傳播的符碼閃現與延異、過程性介質與框架的破碎所共同帶來的結果歸于一點,即為傳播的去中心化。去中心化意指結構、框架、統一性、建構功能等媒介及其話語建構論域中基本面的式微。社交媒體交往空間中無限多元、無限開放性的主題構造在排除唯一性意義建構的另外一面則是其瓦解了對確定的、中心的、統領性主題的可建構性。而對意義的建構卻是現代媒體概念的重要內涵所在,在這個意義上社交媒體的“媒體性”仍待商榷與闡釋。后現代解構主義語境中的社交媒體與現代性話語中媒介作為權力、民主、意識形態工具等范疇之下明確的功能性定位已然具有明顯差距,“媒介”的概念是否已經限制了對傳播主體與符號和信息之聯系的認識,對此問題不得不作出深入的批判與反思。對社交媒體的認識指向“社交”而未能足夠重視其更具內涵的方面亦待作細致的研究。艱澀而深刻的解構主義媒介機制存在于符號與主體的在與不在之間和意義的有無之間。后現代視域中社交媒體的“無意義”并非意義的不存在,而是將意義的主體轉向意義的對象,在無限多元的個體中解構出無限制、無規約的意義的播撒。“邏各斯”的消解、中心的消弭,是在沒有邊界的社交媒體場域中所有的傳播主體協同符碼延異一同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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