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鑫 陜西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隨著時代的不斷發展和女性主體意識的增強,上個世界中后期,西方的文藝思潮逐漸興起女性主義,經過一個多世紀的發展,女性主義最初以打破父權體制下的社會性別觀念為目的,不斷進化。而此時西方文藝思潮逐漸興起后現代主義,與現代主義最大的不同,后現代主義旨在“解構”,以批判與顛覆為特征,倡導個性解放,逐漸成為西方文化的一個標識。當女性主義與后現代主義在同一時期發展起來,經過不斷融合與借鑒,女性主義由注重女性的外在權益轉向注重女性的內在經歷,實現由現代性向后現代性的轉化。在女性主義與后現代主義交鋒碰撞、交流、對話的過程中,后女性主義思潮開始風靡并引領著當代女性主義的發展潮流。后現代女性主義立足于一種解構視角,反對二元對立、本質論和宏大敘事,強調立足于女性經驗,在尊重差異的基礎上增強女性主體性,構建女性話語權,在推動女性解放的進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女性主義借鑒后現代的理論視角和觀點,發展出后現代女性主義文化思潮,運用后現代理論對傳統性別文化以及男權主義秩序進行挑戰、解構與反思。上個世紀末期,后現代女性主義思潮逐漸形成,作為女性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結合的產物,具有反叛的女性主體意識特征,強調男女平等但明白兩性之間的差異,堅決拒斥宏大敘事呼和徹底解構傳統二元思維解構等。后現代女性主義的出現為我們理解后現代性別文化提供了重要理論分析框架,同時后現代女性主義思潮也在不斷滲透在文化作品中。Netflix 作為美國影視作品制作巨頭之一,也代表了現當代美國文化內涵與核心價值觀。就以《愛、死亡和機器人》中女性形象而言,《目擊者》中的舞女、《桑尼的優勢》中的桑尼與黃衣女、《祝有好收獲》中的狐女燕兒,都是具有典型的后現代女性主義特征的女性形象,通過分析這幾個具有典型性的女性形象,可以更加直觀的表達出后現代女性主義的特點與主體意識,也能展現《愛、死亡和機器人》中所包含的母題價值。
目擊者是《愛、死亡和機器人》系列中最讓觀眾拍手叫好的一集,短篇故事的內容以中國香港為背景,紙醉金迷的夜生活充斥著形形色色的男人與女人,在這里一名舞女目擊到了一場謀殺案,為躲避殺手對自己的追殺開展了一場無休止的追逐。由于《愛、死亡和機器人》是一部動畫短片,受時長的限制,敘事情節比較少,但是這部短片采用了套層的敘事結構,將懸念與情節無限式循環,將殺手與被殺者的身份不斷交換,造成一種強烈的懸念感與節奏。
動畫短片穿插了一部分俱樂部的環境畫面,生動營造出當下社會中年輕人沉迷于紙醉金迷夜生活中,毫無自我意識的活著。舞女舞蹈的畫面香艷將卻不媚俗,將環境氣氛烘托的更加真實,也將女主之后的覺醒作出鋪墊。畫風采用令人著迷的手繪風格,并不時輔以漫畫中時常出現像是「BOOM!!」的文字加強特效,將時間與空間轉換,代入緊張的氣氛。
最有意思的就是對于女主人公的描寫,鏡頭一開始,就是一個強烈的搖晃鏡頭將觀眾拉倒緊張的氣氛中,女主透過玻璃看到對面樓中的謀殺案,感到極度害怕想要逃離出這個是非之地,卻被殺手發現了她的蹤跡。女主人公在逃亡的過程中,來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先要尋找男性朋友的幫忙,但都尋求未果。在這個轉折點表達出了許多女性依然是男權社會下小心求生存的形象,身體刻畫淪為了徹頭徹尾的物化意象。這正是后現代女性主義認清并接受的現實,承認男女有別,意識到不平等的存在。但即使面對未知的危險,女主人公此時拿起手槍保護自己,與兇手抵抗的意識開始覺醒,堅決維護自己的選擇,為自己而戰斗。故事到這里并未結束,在雙方互相爭斗中,男性與女性、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兇手與受害者的身份不斷轉換,只聽到一聲槍響,其中一個人緩緩倒下,此時卻上演了與片頭完全相反的情節,女主作為兇手看向了目擊者的特寫鏡頭。世界變得荒誕不真實,邏輯也變得不再重要。
《桑尼的優勢》作為《愛、死亡與機器人》的首篇,一開場就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系列的長鏡頭交代了斗獸場的環境,配合俯拍鏡頭將女主人公桑尼緩慢帶出。滿臉傷疤的桑尼仿佛藏著難以訴說的過往。后面的內容為這傷疤揭開了真相,桑尼曾遭到黑社會幫派輪暴,給予她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摧毀,但桑尼并未倒下,而是以另一種“變形”的狀態回歸,展開復仇。《桑尼的優勢》采用了CGI 技術,有著高水準的美術特色,最大程度還原出真實的情景與人物。整體的畫風類似于賽博朋克的風格,但又充斥著大量的暴力美學畫面。動靜結合故事與畫面貼合度非常高,所以帶給觀眾不少驚喜。
在《桑尼的優勢》中,主要有兩個女性角色,一位是桑尼,另一位是黃衣女。作為舊識,兩個人曾有相同的際遇。但是面對男性強權的壓迫時,兩個人卻作出了完全不一樣的選擇。桑尼選擇了成為食肉獸向曾經傷害她的人復仇,黃衣女選擇向男權屈服,成為反派的情婦,依附權力生存下去,從之前的好朋友最終選擇站在彼此的對立面。黃衣女為了生存,對桑尼下黑手,作為女性的黃衣女,應該明白桑尼與她都是男權社會下的悲劇,但是她還是選擇成為幫兇去傷害桑尼。黃衣女已經被男權社會所同化,在男權至上的影響與壓迫之下,潛移默化的走向了墮落,最終淪為他們的一顆棋子,淪為社會中男人的附庸物,最終被桑尼反殺。
福柯的話語理論旨在說明“話語即權力”的實施創造了知識,知識本身又產生了權力。他認為,那些被壓制的知識總是被排除在正式的權力歷史之外,在漫長的歷史中,女性大都處于一種失聲狀態,認為“這個世界用的是男人的話語,男人就是這個世界的話語。”當權力=話語成為社會語境的核心時,后現代女性主義將福柯的話語理論上的觀點延伸,并將自己對于女性權力的訴求所結合在一起。雖然話語和權力二者之間存在著相互關系,但女性也要打破男性話語權一元化的局面,更要重建女性自身的話語結構,創造出多元化的話語。所以,現在后現代女性主義應該把重心放在最應該被關心的問題上,不僅僅是要關注當下自身的利益與話語。后現代女性主義重建女性話語這一理論對于解構和顛覆男性統治話語,改變數千年以來女性一直生活在男性話語霸權下的真實狀況有著重要意義。
在《桑尼的優勢》中,桑尼有兩次反殺來表達自己對于權力的反抗。一次是以意識控制食肉獸與渦輪猛禽的決斗,食肉獸作為桑尼的代表,具有女性的特征,柔軟、敏捷。而渦輪猛禽代表著黑暗勢力,具有男性的特征,堅硬,巨大。雙方在角斗場中相互廝殺,面對渦輪猛禽的巨大壓力,食肉獸使出最后一擊,完成報復。而第二次的反殺是在,黃衣女引誘桑尼將其殺死,但發現眼前桑尼只是一個機械生物體,背后的食肉獸才是真正的桑尼時,桑尼用食肉獸的身體對黑幫老大以及黃衣女完成第二次反殺。在這一部分,以暗紅色為主調背景,暗喻著血腥、欲望、壓抑的復雜情緒,《桑尼的優勢》展現的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女性復仇故事,而是更多展現了女性對于女權的吶喊和渴求。剛開始俯拍鏡頭都展示了女性在遭受強暴和男權鎮壓時的弱勢地位,直到桑尼逐漸用自己的力量獲得勝利,畫面逐漸變成仰拍鏡頭。尤其是競技場充斥了大量的血腥暴力鏡頭,并不是怪獸之間粗暴的戰爭,更像是在展現男權社會下傷害女性的暴力行為。正是在這些暴力行為的暗示下,桑尼的兩次反殺顯得更加震撼有力量。
在整部的《愛、死亡和機器人》中,最喜歡這部改編自劉宇昆的同名短篇小說。主要講述了青年梁幫助狐妖燕兒尋找自我的故事。該片還穿插了大量的清末民初的歷史背景,當東方的傳統力量與西方的科技技術產生激烈的碰撞時,作為神秘傳統符號的代表狐女燕兒,淪為男權與科技的犧牲品。被肢解重造后的燕兒不能變形狩獵,淪為了西方人發泄私欲的玩物,最終,燕兒向強權反抗,在梁的幫助下,變形為機械狐女走上不斷反抗和復仇的道路。
女性的解放,尤其是殖民地女性的解放,這是下一階段的現代性工程:在男性民族主義者看來,女性必須被動員起來反對外國壓迫者。讓女性現代化這一目標,包括了將她們作為公共領域中的個體和激進主義者予以生產出來,并且讓女性直接在現代性中展開活動。這一目標不僅生產女性,更是在生產女性主義者:女性不再是被壓迫的苦工,而應該是被啟蒙的個體,這一切都圍繞著現代民族國家合法化的名義進行下去。“她”的概念就是一個標志性的產物。
燕兒自我意識的覺醒似乎與女性主義的覺醒歷史如出一轍,最初時,只是單純作為狐妖與人不同物種之間的矛盾,但更多集中在女性和男性之間不平等的看待。如同最初的女性主義發展的目的就是為了消除對于女性地位低下的劃分。并且這種狀態持續了很長的歷史時間。直到燕兒從自然中走向城市,走向更高的文明時,她淪為了西方男性的附屬品,并賦予了女性應遵從的道德意識。女性主義從消除男女之間不平等逐漸轉化為想要掙脫權力和話語的束縛。直到后現代主義逐漸形成,也帶給女性主義不小的沖擊。現在作為一個后現代消費社會情境下,男性與女性不再是一種簡單的控制者與被控制的狀態亦或是看與被看的窺視關系,而是逐漸要轉化為相對平等的互相凝視和互相干預的權力狀態。科學技術推動著人類不斷發展,對男性與女性的身體進行“改造”進一步投入到市場化與工業化當中,使當下的性別身體在工業化和商業化鏈條尋找自我,重新進行社會分工。經過改造后的性別身體跨越了二元對立的兩性氣質,成為符合一個社會特定時期審美需求的標準化身體。就如同蒸汽時代下對于工業癡迷的梁,他拋棄了舊傳統的狩獵方式,用機械技術重新改造了燕兒,使得燕兒重新找尋自我,以一種新的姿態面對未來。女性似乎不再是男權社會下的附屬品,而是真正自我意識覺醒和完整。
《愛、死亡和機器人》中這三部以女性為主要視角的短片。無論是從敘事結構以及動畫風格都展現出了后現代女性主義鮮明的特征,雖是波折式的前進,但也看得出其強大的生命力。也為動畫這一體裁表達更多文藝理論提供了很多想法,這部作品不僅僅是創作者們個人風格的展現,也是對于后現代女性文化的影像作品的大膽嘗試,更多的審美取向和歷史想象的存在,值得我們更加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