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欣
這張合影正是譚嗣同與《時務報》諸人交游之印證。給他們拍攝合影的“光繪樓”照相館開業于1890年不少名士高官都曾在此拍照留影。
譚嗣同存世照片極少,僅有三張,分別拍攝于1896、1897、1898三年,上海、南京、長沙三地,前人多不知這些照片的起源以及相關的具體細節,今以其三張照片作為紀念,為讀者呈現譚嗣同較少人知的經歷。
上?!捌哔t”合影
1896年9月25日下午,位于上海外灘附近的“光繪樓照相館迎來了七位客人。他們中的三位身著馬褂,三位身著長衫。還有一位最右的客人,與同伴不甚相同,他內著箭袖對襟開衫,外披一件白色大氅,神采俊逸、氣宇軒昂。這位就是譚嗣同,字復生,號壯飛,湖南瀏陽人。他單膝著地,雙手合十,神情肅穆沉靜。與他一同合影的,前排左起為時任《時務報》主筆的梁啟超、士人胡惟志、佛學家吳嘉瑞,后排左起為時任《時務報》經理的汪康年、兩廣總督李瀚章之婿孫寶瑄、“浙東三杰”之一的維新思想家宋恕。
這幾位雅集于此的士人學者,皆為譚嗣同交往甚深之師友。在他們中間,有政治家、思想家、出版家、史學家、文學家、教育家、政論家、佛學家。他們與譚嗣同的交往,成為晚清江南地區維新士人群體交游的一種縮影。
合影拍完后,孫寶瑄在相片后題寫了一則偈語:“眾影本非真,顧鏡莫狂走。他年法界人,當日竹林友?!辈⑶遥凇锻綇]日記》中記述了當天的情形。拍照的那一年,正是譚嗣同剛至南京擔任江蘇候補知府一職之時。在任上,他數度拜訪金陵名士,卻因“官路不正”而屢被拒之門外。上司召見,也引同僚猜忌和詬病。然而,雖對南京的官場十分厭棄,他卻對相去不遠的上海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上海,是當時“衰老”的大清帝國里最“年輕”的城市。自1842年的《南京條約》將其作為通商口岸開放之后,幾乎所有沖撞舊秩序的知識和觀念,都從這里傳入、散播和發展壯大。
譚嗣同等七人合照的“光繪樓”照相館位于上海福州路東首,當時上海的書報出版商、零售書店,幾乎全都集中在這一帶。這張合影,正是譚嗣同與《時務報》諸人交游之印證。他們合影的“光繪樓”照相館開業于1890年,不少名士高官都曾在此拍照留影。
南京“武士裝相”合影
與前一張相比,譚嗣同的“武土裝相”亦流傳甚廣,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高中歷史教科書上所選用的,正是此張。然而關于這張照片的前因后果一直鮮為人知,也未嘗有人考證。
1897年5月,剛剛在南京著完《仁學》的譚嗣同還在江蘇候補知府任上,當時,他的舍侄譚傳煒(仲兄譚嗣襄之子)隨宦在旁。譚嗣同膝下無子,對兄長之子疼愛有加,當時南京并無良師可以為傳煒擔任教書先生,苦無良策的譚嗣同只得臨時讓同鄉好友劉善涵、黃穎初先后教授。后有人推薦了家鄉瀏陽的邱惟毅。于是,譚嗣同寫信寄往家鄉,希望邱能來南京。
不出幾日,邱惟毅如期而至。當時的譚嗣同住在南京東城墻之內的東關頭街巷內,這里緊鄰秦淮河桃葉渡碼頭,靜謐秀美。秦淮河至此原有一座“利涉橋”,后被拆除,著名的“二我軒”照相館就在此地?!岸臆帯笔且患依献痔栒障囵^,創建于清光緒年間,總部在杭州,在南京亦有分店,是杭州最早使用“電光照”技術的照相館。
初見不遠萬里、跋山涉水從故鄉而來的教書先生邱惟毅,譚嗣同欣然邀請其與小侄傳煒一同來到家門口的“二我軒”照相館拍照合影,在當時,這是一件非?!把髿狻钡氖虑椤4蠹s在1897年的初夏,譚嗣同、邱惟毅以及剛滿9歲的譚傳煒拍下了這張珍貴的合影,算作他們師徒與家長關系的正式確立。
長沙時務學堂教習合影
1897年10月末,由于湖南巡撫陳寶箴的邀請,譚嗣同再也不愿在昏聵腐敗的官場浪費生命,該年臘月,他毅然辭官回鄉,投身維新運動之中。這張“時務學堂教習合影”正是拍攝于他歸鄉之后第二年的3月。
在時務學堂的籌備時期,譚嗣同就發揮了許多不可或缺的作用。
早在1897年5月,為籌措學堂所需資金和購置學生使用的儀器,學堂創辦者熊希齡和蔣德鈞就來到上海。得知兩位老友來滬,譚嗣同第一時間赴滬與他們會晤。譚嗣同素來對各類精密儀器十分熟稔,他熱心地將楊仁山從海外購買的各類儀器轉賣給時務學堂。在楊宅,譚嗣同親自驗看了各類儀器,并表示由時務學堂人員先行選購,方才應允將其余儀器售予其他求購之人。
為防售罄,譚嗣同甚至還自行出資為時務學堂購買數百張圖紙,并代為訂購了一批幾何模型。儀器的問題解決完之后,熊希齡又看中了《時務報》總主筆梁啟超,希望把他“挖過來”擔任時務學堂總教習。然而當年僅有24歲的梁啟超已名動天下,《時務報》報館總理汪康年十分不情愿放走這個“大招牌”。
為此,熊希齡想到了素來與梁啟超交好的譚嗣同。接到任務,譚嗣同立馬寫好一封言辭堅決的信,表示如若汪康年不放人,自己將親自去上海把梁啟超“忤而豪奪以去”。以這種“搶人”方法,軟硬兼施之下,汪康年終于松口,答應放人。于是,梁啟超偕李維格以及同門韓文舉葉覺邁、歐榘甲離開上海,前往長沙。
1897年11月29日,時務學堂正式開學,暫租用長沙小東街(今中山西路至三貴街一帶)劉權之舊邸為校舍。執教之時,譚嗣同向學生闡發了不少民權民主思想,學生深受啟迪,小小的學堂里埋下了不少革命的火種。然而,較為激烈的言論卻引發了時任岳麓書院山長王先謙以及劣紳葉德輝等人的不滿,認為有傾覆清王朝的思想傾向,于是,他聯合了10余鄉紳,上書呈請陳寶箴解散時務學堂,并辭退該校教習。
譚嗣同深夜造訪時任《湘學報》主筆的好友唐才常,請他入時務學堂執教,以聲援勢單力孤的梁啟超,唐才常欣然同意,并在不久后就被增聘為中文分教習。
然而就在這時,梁啟超卻病來如山倒,不得不離湘治療。在梁啟超走后,譚嗣同與其他教習合拍了這張珍貴的照片。照片中從左往右依次為:葉覺邁、譚嗣同、王史、歐榘甲、熊希齡、韓文舉、唐才常、李維格。這就是為何此照中有唐才常無梁啟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