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濤承載的故事

文/馬之恒

技術護駕遠航

我們生活在一個被海洋覆蓋了大部分表面的星球上。為了溝通彼此，人們建造了形形色色的船舶，以跨越海水的阻隔。隨著航行距離的延長，航海者們?yōu)榱吮苊饷院蕉_發(fā)出種種導航手段，用以平衡大海帶來的不確定性。

在早期航海時期，人們常用滿天繁星作為導航的方向標。特別是在缺乏陸地作為參照的情況下，航海者可以使用正方形的牽星板，將上下兩邊對準海平線和特定的星座，根據(jù)牽星板的尺寸就可以測出星體的高度角，進而判斷出船舶在海上的位置。位于上海東郊、坐落于東海邊的中國航海博物館里，就收藏了這樣一套牽星板。它與一把歐洲航海者用來測定太陽高度的量天十字尺并排放置，講述著人類早期航海者運用自然天體進行導航的故事。

在完善導航技術的同時，人們也為航行得更遠而建造出更大、更能抗風浪的船。中國航海博物館帆船一樣的建筑造型，為容納一艘巨大的中國明代福船提供了空間。這艘高近27米、長30余米、寬度超過8米的中國式帆船，凝聚著古人與海洋打交道得到的智慧。它的船體適合遠洋航行，只要有合適的風就可以達到不錯的速度，而且即使遇到大風浪也不會輕易傾覆。即使以現(xiàn)代船舶工程學的角度來看，福船的遠洋航行性能也是相當出色的。

三只小船改變歷史

盡管曾經(jīng)有過輝煌的航海歷史，但古代中國仍然更偏愛于經(jīng)營陸地。當中國人結束大規(guī)模的遠洋航行、選擇忽視海洋的時候，歐洲的航海者卻開啟了探索未知世界的“大航海時代”。他們的一次次遠航冒險，使人類得以清晰地勾勒出世界的樣貌，并且最終使全世界連為一體。

在航海文化悠久而豐厚的西班牙，位于首都馬德里的海軍博物館，珍藏了這一切的開端：熱那亞布匹商人的兒子——克里斯托弗·哥倫布第一次西行探險時，得到了剛剛統(tǒng)一的西班牙王國王室的支持，率領三只玩具般的小船離開伊比利亞半島向西航行，試圖找到一條通往印度和中國的航線。然而，由于他錯誤地計算了地球的周長，并沒有如愿到達亞洲，而是來到了一片新大陸。

回國之后的哥倫布榮譽加身，而王室渴望得到更多來自“亞洲”的信息與財富。待到哥倫布第二次遠航的時候，他帶上了一位名叫胡安·德·拉·科薩的制圖師，以描繪所見土地的樣貌。這位制圖師將新發(fā)現(xiàn)的土地記錄在一張牛皮上，并且在回到歐洲之后發(fā)表，成為第一張繪制有美洲大陸的世界地圖。

當哥倫布繼續(xù)西行并堅持認為自己已到達“印度”的時候，葡萄牙人瓦斯科·達·伽馬越過好望角，到達了真正的印度，這對哥倫布無疑是個壞消息。

此前，隨著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致力于開辟新航路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因為新發(fā)現(xiàn)的土地陷入了敵對。最終，羅馬教皇亞歷山大六世以神權進行仲裁，先后用兩道“教皇子午線”（地球經(jīng)線），劃分了這兩個海洋大國在全球的勢力范圍。其中一條“教皇子午線”，設在亞速爾群島和佛得角以西100里格（1里格≈5.556千米）的地方。以今天的地理學術語來描述，這意味著整個美洲和太平洋各島嶼歸西班牙，亞洲和非洲則歸葡萄牙。

但葡萄牙方面對此并不滿意，要求將這條線向西推移270里格。而后，西班牙和葡萄牙簽署了《托德西里亞斯條約》，確認了這條新的界限。在西班牙海軍博物館里，就陳列著這份重要的外交文件。事實上，以當時的測量手段，人們并不能精確地測量船舶在海上的位置，也難以得知美洲土地上的經(jīng)度。因此，簽約的兩國國王并不非常清楚，自己簽下的條約會給國家?guī)硎裁础Ｊ潞罂磥恚@條新的界限剛好穿過南美洲，使西班牙和葡萄牙都得到了土地，也形成了今天南美洲大多數(shù)國家講西班牙語，而巴西講葡萄牙語的格局。

船舶，不僅僅是機器

在西班牙的另一座大城市——因為地中海貿(mào)易而繁榮的巴塞羅那，設在舊港附近的巴塞羅那海事博物館，則以不同的視角展示著西班牙特別是加泰羅尼亞地區(qū)的航海文化。

這座博物館建筑，曾是始建于13世紀的皇家船塢。在西班牙王國、威尼斯共和國、羅馬教廷等歐洲國家與奧斯曼土耳其爭奪地中海霸權的勒班陀海戰(zhàn)中，西歐海上力量聯(lián)軍“神圣同盟”一方的旗艦便在此建造。皇家船塢被改造為博物館之后，這艘巨大的槳帆戰(zhàn)船的同等比例復制品，便成為這里的鎮(zhèn)館之寶。圍繞著這艘巨船，博物館致力于講述與之相關的許許多多普通人的故事，從建造戰(zhàn)船各個部件，以及將它們組裝在一起的工人，到在船上服役的士兵，以及像機器零件一樣被固定在船上的劃槳手。

在布設于戰(zhàn)船側(cè)面的小劇院里，精心錄制的視頻揭示了一段塵封的軼事：1571年10月6日，在一艘停泊待命的槳帆戰(zhàn)船上，年輕的火繩槍手米格爾·德·塞萬提斯·薩維德拉正發(fā)著低燒。這位后來寫下巨著《堂吉訶德》的西班牙文學巨匠，此時只是“神圣同盟”聯(lián)合艦隊里的普通士兵。或許是擔心第二天卷入肉搏戰(zhàn)中失足墜海就此殞命，難以入眠的塞萬提斯離開艙房，走上了戰(zhàn)船的甲板。低燒讓他的意識有一點點模糊，發(fā)生在地中海上的一場場廝殺仿佛依次在他眼前重現(xiàn)，讓他心中萌發(fā)出強烈的使命感，心情也一點點平靜下來。戰(zhàn)斗打響后，塞萬提斯所在的戰(zhàn)船傷亡慘重，身中兩枚鉛彈、左手幾乎被砍斷的他卻幸運地活了下來。許多年之后，晚年的他為自己在“世界上最偉大的戰(zhàn)役”當中失去一只手感到無比榮耀，甚至聲稱即使能重新回到勒班陀海戰(zhàn)那一天，他也絕對不會逃避負傷的命運。可以說，這只嚴重畸形的手所見證的驚心動魄的瞬間，最終決定了塞萬提斯的文學創(chuàng)作風格。

不過，在這座博物館里，更多被展示出來的是屬于普通人的故事。在名為“7艘船，7段口述史”的展區(qū)里，7段展示普通人與海洋相關經(jīng)歷的短視頻，勾勒出了從大航海時代直到現(xiàn)代社會的航海史卷。從海盜劫掠的受害者，到遠洋輪船上的廚師，再到巴塞羅那港操縱龍門吊的女工，無名小人物的經(jīng)歷，卻折射出一個個時代的變局。相比于純粹的航海技術展示，這些與海洋有關的人的命運，或許是博物館更想傳遞給觀眾的信息。

這正如展覽的介紹文字所寫的那樣：“船舶是機器，但也有其名號、個性，甚至性格；船舶是交通工具，但也承載著故事、閱歷，以及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