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彝尊前后期詩歌特點研究

田檬?

摘要：朱彝尊是清初會通百家，淵雅淹博的大家，一直以來人們都把研究方向重點放在他的詞學、經學成就上，但是作為詩歌造詣很高，影響清代百年來詩學方向的大家，他在詩歌上的成就并不亞于他在詞學上的成就。朱彝尊的詩歌前后期特點鮮明，前期詩歌大都蒼涼慷慨，格調激越，語言雄渾凝練，抒發亡國哀思和復國愿望，感情真摯動人，更多的關注社會現實，同情底層民眾，這個時期詩歌成就較高，朱彝尊出仕之后的詩歌成就不高，值得關注的是他在遭受貶謫之后的發憤作品和歸田之后的山水詩，這些詩歌格調轉為平和典雅，風格比較柔和，也具有一定的文學價值。

關鍵詞：朱彝尊;詩歌特點;蒼涼慷慨;平和典雅

朱彝尊（1629——1709），字錫鬯，號竹垞，又號鷗舫，晚號小長蘆釣魚師，又號金風亭長，浙江秀水（今嘉興）人。他是清代初期頗負盛名的文學家。張宗楠說：“自宋迄今，詩文大家，代不乏人。求其無體不工，如吾郡朱太史竹垞，可稱卓絕。”（1）朱彝尊一生著述頗豐，在詩、詞、散文的創作上都有很高的成就，《清史稿·朱彝尊》記載：“當時王士禎工詩，汪琬工文，毛奇齡工考據，獨彝尊兼有眾長。”（2）朱彝尊在史學上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他提出修史要有資料的保證，并且為歷代的史書寫了很多序跋，從這些序跋我們能看出他的史學造詣。朱彝尊在詩歌的創作上也有很高的成就，朱庭珍《筱園詩話》指出：“竹垞詩、古文皆成一家，兼精填詞。詩尤雄視一代，品在漁洋、荔裳、愚山之上。”趙翼《甌北詩話》也說：“竹垞負海內重名，至今猶朱、王并稱，莫敢軒輊。”朱彝尊在當時詩壇上的地位和王世禛相近，時人稱其為“南朱北王”，朱彝尊傳世的詩作大約有兩千一百多首，他生平所作的詩，遠超這個數字，他在晚年編集時，刪除了大量的反映清初社會現實和他自己參加反清斗爭的經歷的作品。

縱觀朱彝尊的詩歌創作歷程，能夠發現，他早期的詩風與后期有明顯的不同，他人生的前半部分，一方面沉浸在亡國之悲中，他早期曾參加抗清活動，寫出了很多亡國悲音和表達復國愿望的詩歌，這些詩作情感真摯，格調蒼涼，另一方面，他的生活也因國家的更迭而發生巨變，他從一位書香門第出身的文人變成了掙扎在溫飽線上的貧民，身份地位發生的劇變，讓他能親身體會下層民眾的生活，也能更理解和關注他們，寫出了很多反映現實的優秀詩歌。他后期創作的詩歌大多是酬官應和之作，沒有太多的文學價值，但是他在貶謫期間和歸田之后所作的詩歌也有很多可取的地方，朱彝尊人生的后期，并沒有發出類似于前期的激越慷慨的聲音，詩歌風格轉為平和典雅，就算遭遇貶謫，也只會從側面抒發自己的悲痛，并不會直言歸田之后所作的山水詩，關注點集中在風景之上，不再受凡世的侵擾，文學價值雖比不上前期，但是也具有一定的可讀性。

一、朱彝尊前期詩歌特點

朱彝尊朱彝尊前期詩歌比后期成就更高，前期的詩歌多是反映社會現實，抒發亡國之哀和復國愿望，感情真摯，格調激烈，語言雄渾凝練，意象也多是悲壯蒼涼的，具有深刻的社會現實意義。朱彝尊出身于落敗的書香門第，家族曾是浙江秀水的名門望族，他的曾祖父是朱國祚，明朝萬歷十一年考取狀元，仕途順利，最后以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加少傅致仕，卒后加封太傅，謚文恪。祖父朱大競，曾出任云南楚雄知府，然而到了朱彝尊這一代，正是明朝末期，社會劇烈動蕩的時期。朱彝尊十多歲時滿清入主中原，明朝滅亡，親身經歷了國破家亡的慘痛變故，對朱彝尊的打擊很大，因此朱彝尊前期的詩歌有很多懷念故國，抒發亡國之悲的作品，另外當時社會動蕩不安，人民生活困苦，朱彝尊本人也深受其影響，這讓他在前期更多的關注民政疾苦，寫出了很多抒發現揭露清朝的黑暗統治和深切同情底層民眾的作品。這些作品格調激越，蘊含豐富的情感，具有很高的文學成就。

（一）朱彝尊前期懷念故國的詩歌

朱彝尊作品中能體現他的亡國哀思的作品有《曝書亭集》中的《同沈十二詠燕》：“節物驚人往事非，愁看燕子又來歸。春風無限傷心地，莫近烏衣巷口飛。”這首詩看似是一首詠物詩，實則借物抒情。燕子在春天的時候歸來，于是引發了詩人對物是事移的感慨，并化用了劉禹錫《烏衣巷》的詩句：“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從“往事非”、“愁看”、“無限傷心地”等語來看，詩歌顯然寄托了作者對故國滄桑，江山易主的悲慟。（3）詩人從燕子歸來這樣一件小事出發，融入了對故國的哀思，使題材推陳出新，感動讀者，足以看出詩人精妙的構思。

（二）朱彝尊前期關注社會現實的詩歌

朱彝尊前期詩歌比后期成就更高，寫出了很多反映社會現實和表現真摯情感 的詩歌。清兵入關初期，社會動蕩，人民生活困苦，朱彝尊也由書香門第的清貴子弟變得生活困難，這也讓他更能體會民間疾苦，寫出了很多反映社會現實、針砭時弊的詩歌。其中堪稱代表的有《捉人行》，這首詩形象生動的描寫了清兵拉丁抓伕的事件，揭露了清兵隨意捉人的暴行。這首詩還通過寫詩的手法生動的描寫了清軍抓人時纖夫們互相警告，不要回頭張望的情景，這都是為了避免被抓住后遭受清軍的毒打。整首詩格調激烈，既是不忿清軍的暴行，又抒發了對遭受苦難的民眾的無限同情。

康熙十年，朱彝尊從北京回到家鄉時，途經江淮地區，看到了因為旱災，赤地千里，飛蝗蔽天，導致當地的人民掙扎在死亡線上的悲慘景象，于是有感而發作了一首《旱》：“水潦江淮久，今年復旱荒。翻風無石燕，蔽野有飛蝗。桎梏懲屠釣，橧巢迫死亡。虛煩乘傳使，曾發海陵倉。”前四句描寫了江淮地區經常受災，以前多是洪災，今年轉為旱災，因為旱災導致赤地千里，又引發了蝗災，可想民眾的生活會遭受怎樣的滅頂之災。后四句寫到清政府不懂得采取措施來防治災害，而是荒謬地企圖以禁屠釣來祈求老天的保佑，而且朝庭的官員中飽私囊，貪污受災糧，使真正受災的人得不到救助，這首詩揭露了天災之后的人禍，觸及了清朝制度的腐朽面，深切的同情受災的民眾，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非常難能可貴。

二、朱彝尊后期詩歌特點

《清史稿》中提到：“康熙十八年，試鴻博，除檢討。時富平李因篤、吳江潘耒、無錫嚴繩孫及彝尊皆以布衣入選，同修明史。”朱彝尊在康熙十八年時，參加清朝舉辦的博學鴻詞會試，以布衣入選，授翰林檢討，參與編修《明史》。在這之后，朱彝尊的詩歌多是歌功頌德的作品，《清史稿》卷四百八十四朱彝尊本傳有專門記載：“數與內廷宴，被文綺，時果之賚，皆紀以詩。”由此可見，朱彝尊的這類作品有很多，如“夢游真不到，今夕奉恩私”（4），“元老傳天語，殊恩及侍臣”（5）還有很多交際酬和的作品，這類作品大都單調乏味，由于題材受限，內容也大多空乏，沒有很高的文學價值。后期值得研究的詩歌是他在遭受貶謫之后的表達愁緒的作品和后期寄情山水的作品。由于當時清政府大興文字獄，文人們創作文學作品大都非常謹慎，不敢越雷池，朱彝尊貶謫之后的作品大多是托物言志，從側面描寫自己的愁怨，并沒有在他的作品中鮮明的體現出來。朱彝尊在后期歸田之后，心情閑適，寄情山水，這種心境也在他的作品中體現出來。

（一）朱彝尊詩的貶謫詩

康熙二十三年，朱彝尊被人彈劾違例帶人入史館抄錄四方進呈的書本，朱彝尊被貶謫，在貶謫期間他寫下很多感懷自身、抒發憤懣的詩歌。如他的《簡宋觀察犖》：“今年燕臺數雨雪，雪晴九陌吹迥風。欲鳴不鳴鹖旦鳥，得過且過寒號蟲。茸裘已敝庫尚典，濁酒苦貴樽長空。故人念我倘分贈，薊門白炭盤山菘。”這首詩作于康熙二十三年冬天。正是他被貶謫的時候，詩人在詩中描寫了冬天雨雪很大，讓鳥兒和蟲子都失去了鳴叫的欲望，只想著得過且過，這何嘗不是在側面描寫詩人自身的心態，他的人生也正在經歷嚴寒的冬天，他也只想著得過且過。然而他在被貶官之后家境貧寒，特別是最后一句，詩人向宋犖請求贈送白炭和蔬菜，可見他當時的處境有多艱難。這首詩反映了朱彝尊被貶謫之后的貧寒，也突出了他的境況凄涼，讀來十分感人。被貶后，朱彝尊所作的除了感懷自身的詩歌，還有表現對出仕生涯的厭惡的詩歌，這在他的《憎鼠》這首詩里形象的放映出來。這首詩借物喻人，用老鼠來諷喻當時官場中的官員，抒發了作者對當時官場的失望，同時又對是對自身出仕官場的厭惡。

（二）朱彝尊的寄情山水的詩歌

朱彝尊在康熙三十一年的時候罷官歸田，從此以后擺脫官場的束縛，寄情山水，留下了許多的山水詩和詠物詩。這一時期他著重于游歷和與老友相聚，沒有了朝堂應酬往來的侵擾，也放下了少年時的家國興亡之感，陶醉于山水之中，能真正體味山水之美，尋求心靈的平靜。如他的《樟灘》，這首詩寫樟灘亂石林立、波濤湍急的場景，然后寫駕船的人的行舟之巧，就像是玩投壺游戲時往壺里投箭矢一樣，手法很準，不誤時間。接下來感懷自身，抒發自己的身世之嘆。以義理入詩，具有宋詩的格調。再如他的五律《桐廬雨泊》，這首詩描寫了詩人在晚上遇雨停泊在富春江上的場景。這首詩并沒有寫到遇雨晚泊的焦灼，而是著重描寫江邊的人家，炊煙裊裊，一派平和安寧的景象。沙洲上的白鷺起飛，都像是在和詩人表示友好，讓他們得以停留。這幅場景安寧平和，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就是在表達詩人老年之后與世無爭，追求閑適寧靜的心態。

三、結語

朱彝尊后期寄情山水的作品，大多是為了消磨年老時光的閑散之作，通過山水來表達自身的閑適心境，能夠怡然自得，不再被外物所干擾。這種心態也反應在他的作品中，他晚期的山水詩都是平淡閑適的，風格典雅柔和，與前期的蒼涼慷慨有很大的不同，造成他的詩歌特點發生變化的原因是多方面，既有時代變遷留下的烙印，也跟朱彝尊的個人閱歷有關，甚至跟當時朝廷對明朝遺民的態度也有很大的關系，總之，我們在研究朱彝尊詩歌的時候要更多的注意到他的詩歌的變化。

注釋：

王士禛.經堂詩話：卷4.[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104

清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77：13340

張健著.清代詩學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488

朱彝尊.曝書亭集[M].卷十一.十三日乾清宮賜宴

朱彝尊.曝書亭集[M].卷十一.是夜賜內纻表二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