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武術教育的國家視域

花家濤

(安徽師范大學 體育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

武術自1915年進入學校已愈百年歷史。彰往而知來，當下學校武術不盡人意的開展現狀，需要我們“鑒古識今”，從歷史發展的脈絡中辨識未來的發展方向。近年來，學界就學校武術百年發展歷程中各時期階段的特征皆有研究[1]，而其中民族主義思想尤為激烈，且不絕回響，延續至今。中國的民族主義思潮“是國家精英在國外入侵刺激下進行建構的產物，即借助民族符號的建構，激活國人愛國主義情感”[2]，是“我們具有與他者不同的獨特歷史與文化特征的一種聚合性信仰”[3]，是“基于民族歷史文化認同的的宣傳工具與動員手段”[4]。國家認同的國民教育須依托特定的文化資源進行。循此邏輯，武術精英充分利用武術的民族與傳統文化形式，將其“倫理性格斗技術”與健身知識轉化為國家認同的符號。從此，武術由“走江湖”“耍拳頭”的賣藝者形象轉換為對青少年進行國家認同教育的載體。本研究就學校武術百年文化變遷歷程，考察不同歷史時期國家認同意識建構的特征對學校武術發展的影響，以及學校武術參與國家認同建構的動力與策略，以期指引未來之路。

1 學校武術成為國家認同教育的民族文化資源

1.1 在武術教育中培養民族情感

國家認同，從個體層面而言，意指個人“主觀的或內在化的、屬于某個國家的感受”[6]，其并非與生俱來，而是社會經驗的產物。以中華文化為主的國家認同教育，注重對命運共同體的自豪感和憂患意識等情感的熏染與培養。武術成為學校教育課程，是其具有能夠使國民“養成愛國之心”的功能使然。學練武術與國民改造獲得勾連，并且很快被社會精英所接受，引為武術進校園與國家變法圖強取得內在一致性的言論利器。在國家蒙受“失地的羞恥”“敗兵的羞恥”“損失國權的羞恥”的清末民初之際，為了喚醒民眾的愛國之心、圖強之志，武術精英們紛紛撰文呼吁，提出對策：“拯救國難，……御外侮，……還是在健全國民體魄，充實民眾的力量。民眾的力量，就是國家的力量。而訓練民眾與鍛煉民眾的方式，便是國術……故中國處此復興民族之際，提倡尚武精神，增進國民體力，奮興武術，以增進國民體力”[7]。在“病夫”和“醫國”的近代社會語境下，“身體強弱和民族存亡獲得因果關系”[8]，武術借助“國恥”“強民”等社會動員話語，由儒學“怪力亂神”的認知一躍而主流化為救國之術。而先前試驗的“中華新武術”便成為表達愛國之心的“武術教材”。

習武愛國，實際上十分注重對中華民族的積極情感的引導，屬于民族情感滲透在民族受列強欺凌的身份認同之中。正如馬良自言：“因蒿目時艱，撫膺太息，是以決心考究我國數千年來武術，編定武術教科專書，以振吾中華尚武之風”[9]，編輯“強種教科之專書”，并且“隨編隨教所統之官長目兵，研究教育實際上經驗，并預備將來教習之選”[9]。中華新武術先“廣教兵士”，在“警學各界教習之選紛紛取材于此”[9]之后，通過山東、江蘇教育界的實踐，培養師資，教授各校學生。“學生熱心操練，皆以此術為必學自衛之術。”[9]厚望中華新武術能夠“推廣全國，……籍此種教育，強身體，長人權。小則生命財產之關系倚立之而保，大則強國強種之效果賴之而收。”[9]要求在習練武術的同時，能使學生對中國所處世界地位有相當的認識，用以培養學生對國家的認同感和愛國心。誠如張文廣回憶，“把民族自尊感和對民族的責任心完全傾注到繼承和光大民族體育之花——武術的努力中。”[10]

1.2 在武術教學中培養身份認同

歷史知識是國家認同形成的基礎，以歷史知識為主的國家認同教育，“注重中華民族成員的身份意識與對中華民族的歸屬感，強調民族身份認同。”[11]民國時期通過學校武術教學來建構國家認同感，主要體現在滌除武術知識中的“僻陋之見”。時人感嘆，“中華拳藝，發明最古。今日者奄奄少生氣，不能與歐美之田徑球類相劼頏者何也？蓋古時拳藝，習之者類皆不學無文”[12]，士林不屑此道，以至其生存于末流之中。當被提倡進入學校正課時，不僅“精此道者，仍多質而少文，不能闡揚其奧。”[12]甚至“教師奇居，不是仙傳，便是神授，……恐嚇學者，如不照他的方法姿勢練習，定要斷筋折臂”等歪理邪說。“破其鄉曲僻陋之見”，需要革故鼎新。學校武術教育要走上軌道，并且得到文人墨客的贊許，“須有科學的方法，合乎力學的原則，不背拳理的至道，……才能夠叫人們相信。”[13]以武術知識的“科學化”來塑造新國民。

于是乎，馬良等人以“雪國恥、強體育”的革命精神，“根據人類自衛原則、生理學、幾何學、力學、陸軍操典等，擬創編中華新武術。”[14]致力于學校武術“外有健全之體，內具高尚之德”的育人功能發揮，即用科學之方法，將國術先行統一，然后或創造新國術，或因固有之國術加以整理，……融會貫通，成功一種有組織、有系統、有原理、有方法之新國術，以及“必須用哲學整理體系，建立秩序，歸納原理，才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15]在“科學”觀念的指引下，學校武術學科化實踐從一開始便富有愛國主義的精神內核。學校武術知識在健身、育德、哲理等科學方法系統內開始有了體系化的需求，要求通過身體操練來內化民族文化意識，從而實現國家認同感的塑造。

1.3 在武術學練中培養使命意識

以民族文化與歷史知識為核心內容的國家認同教育需要在受教育者的情感體驗中被激活才能起到實際效應。民族情感教育與民族身份認同培養并重，“以情感滲透的方式增強個體對祖國與民族的責任感和使命感。”[16]民國時期的學校武術儼然成為一個公共領域的社會現象，武術進入校園成為青少年必學內容，除了健身、育德之外，時人提出其對于人格之修養的意義才是其學科合法性基礎。

學校武術是以“美術技能之興趣引人入勝”來鍛煉身體，是能使人體內外身心二者平均發育之最好運動。由此，學校武術習練的人格修養維度成為一個學術問題而進入武術教育的命題。用于人格修養的武術不同于戰場殺敵之技，學校武術首在身心修煉。中國要在世界取得自己應有的地位，“必須在人民中間激發起更大的愛國精神”[17]。這是清末至今國家建設的重要任務。斯時“愚、貧、弱”的中國之患中“尤以愈愚為最急”，開啟明智、發展教育為時代之最需。學校武術教育“贊輔德、智、體、美群育”，就是以強國、愛國為人格修養的核心內容。

國恥教育是為了雪恥，而雪恥需要有能夠雪恥的國民。1928年5月25日，對中小學教科書編寫內容提出三條要求的第一條即是“國恥教育”，尤其強調教師“必使其有愛國雪恥之血心，而后方能任其為老師也。”[18]國恥教育背景下學校武術教育旨在養成愛國之心的任務，使武術在“通圣之道”與“入俗之途”之間走出第三條路，也就是工具理性價值觀指引下的“育德、強種、強國”的國家認同教化之路。學校武術借助在公共領域中獲得國家的雪恥者、保衛者和領導者等多元身份快速融入國家生活，從而構建對民族國家的文化認同。

插秧節省秧苗費。人工手插秧需秧苗30-33盤/畝，機械插秧需秧苗18-23盤/畝，機械插秧省秧苗10-12盤/畝，每盤秧苗可賣2.50元，節資25-30元/畝；如按成本計算秧苗大約1.5元/盤，可節資15-18元/畝。節本效益合計為32.16-40.76元/畝。

2 學校武術成為國家形象塑造的身體文化資源

新中國成立之初，國家認同仍舊是國家建設的政治。與民國強調民族文化認同不同，此時的國家認同實踐主要集中在新中國國家形象的理論構建與實踐塑造中。因為新中國“獨立自主的外交品格”與“國家核心利益的不撓捍衛”帶來國際社會產生新中國“好斗”的形象認知[19]。新中國的國家形象遭到扭曲和破壞。體育界通過對武術的現代化改造來實現新中國形象的塑造。正如《中央體委黨組關于加強人民體育運動工作的報告》(1953年)所指出：“中央體委擬設專門機構著手研究和整理，以便正確地推廣和提倡。……如何使民族形式體育更能具備鍛煉身體的實用價值和樹立優美的形象，就成為今后民族形式體育的發展方向”。從中可以發現，新中國的學校武術教育將國家認同與新中國國家“形象塑造”相結合，通過身體規訓方式的生產與再生產進行國家形象塑造的實踐。

2.1 學校武術現代化改造是國家形象的象征性表達

“國家形象的形成是國家認同意識培養的結果，亦是國家與其象征物之間關系構建的結果。”[20]現代體育伴隨著民族國家的興起，從一開始就以國家利益為出發點。在“調查研究，發掘整理，廣泛宣傳，逐步發展”的方針指導下，武術整理與推廣相結合，逐步使之普及。雖然武術內容繁多、體系復雜，但要在新的體育理論指導下加以改造提煉，積極接受先進的科學經驗，以便在人民體育事業中貢獻更多的力量，“不是為了武術而武術”的武術現代化改造，促使武術成為國家形象的象征物和塑造實踐的載體，因其表達國家而生成政治意義。

本是自在之物的武術，因其在新中國建設實踐中取得國家形象載體的象征物身份，并通過認識主體的價值判斷以及在經驗世界中的再現而獲得具體的意義。時任中華全國體育總會副主席的徐英超指出，應該對“打拳、摔跤、刀槍棍棒等”加以改造，使之“成為新體育很好的一部分，……對于舊的不適當的，必須經過改造，加以批判選擇，做到是科學的，有益于人民健康及生產國防的。”[21]于是乎自1957年始，國家體委組織部分武術家在原有傳統套路的基礎上整理出簡化太極拳、甲乙組和初級長拳、刀、槍、劍、棍等22種拳術和器械套路，擇其善者運用于學校武術教育。這些新編武術以其自身具有“動作規范”“形象美”“神韻深厚”[22]的特征以及政府的行政力量而實現從傳統的經驗性知識向追求原理與普世性價值轉型。新編武術成為學校武術教育的主體內容，不僅打破了武術的地方觀念與門戶傳統，還向青少年直觀地建立起國家形象建構的愿景，將其塑造成為民族文化形象，并通過教育制度貫徹給每個國民，與時俱進地實現根據變化著的時代來調整國家認同教育的歷史責任。

2.2 學校武術套路化實踐是國家形象的文明化隱喻

武術整理運動，其實是根據國家形象建構的需要而對本土傳統文化資源的征用，為了改變“舊社會武術常常被蒙上荒誕、迷信的灰塵”的現狀，新中國的學校武術是在“增強人民體質”的體育框架下進行體育化改造的，“積極發掘其中蘊藏的科學道理，既要反對那種硬以現代體操的形式來改造武術的做法，也應重視體育鍛煉的科學要求和原則，……在技術上，武術中很多功夫的鍛煉不是為了增強體質，而是以損傷對方為目的的。一些違反科學、有害健康的鍛煉方法曾經風行過，今后應當剔除。”[23]學校武術教育要在學校扎根發芽，其體育化鍛煉的科學性必須能夠得到保障。

“擊”“舞”分途是新中國武術體育化實踐的基礎。武術在今天的任務已不再是防身殺敵立功，而是和其他體育運動項目一樣是為增強人民體質。“舞”的拳術、器械套路是指其表演性的一面，是在一招一式技擊方法的基礎上，結合人們鍛煉身體的經驗而發揮其藝術性，它既不同于戰場上的戰斗技術，又區別于抒發情感的古典舞蹈，和一般的雜技表演也不同。而“擊”一面是被作為一種體育項目進行競賽，其“必須有共同的技術基礎，共同的方法、規則以及共同遵守的體育道德，競賽必須以鍛煉身體提高技術水平為目的。”[24]而科學的進階方式，則“平時通過拳套的鍛煉使手眼身法步協調一致，再通過對練，達到手明眼快、反應迅速，在共同的技術基礎上進行散打。”[24]這樣既保存了武術技擊的精湛技術，同時也符合于增強體質的體育目的。

因此，“擊是內容，舞是形式”，武術之美是練習到一定水平后自然顯示出來的優美形象。至此，武術是技擊與套路的體育形式的觀念，在新中國發展之初便被確定了下來，之后的學校武術體育化改造無不緣此而發。然而，由于武術套路極具表演性與藝術性而延伸為文明化格斗的國家形象映射，成為愛好和平的隱喻，以至成為學校武術教育的主體內容。

2.3 學校武術教育化實施是國家形象的社會化培養

新中國學校武術現代化改造而成為國家形象塑造的載體、套路化實踐形成文明的國家形象，其教育化實施實現新中國文明國家形象的社會化，致使國家形象在社會生活中以官方、傳媒和民間話語等各種可感知的符號系統形式被國民直接感知。正如張之江所述，“目前研究整理中國武術工作，首先必須設一研究機構，如中國武術研究院，或中國武術研究館，以便集中全國較有武術修養之老一輩人士，共同擔負這一工作。同時，我也感覺到關于這些散處在社會上之武術界人士的團結、教育、改造問題，也是個迫切重要的問題。”[25]而團結、教育、改造的方式方法，就是用愛國主義思想占據其心靈。

學校武術教育要“從武術特點中體現民族的特點，以啟發人們的愛國主義思想。”[26]而要開展這樣的工作，非有武術專業人士積極參與不可。為了幫助散處在社會上的武術界人士逐步提高政治覺悟和思想水平，幫助他們逐步化除宗派門戶之見，使宗派“不再有彼此境界之劃分和老死不相往來之歧視”[25]，幫助他們盡心盡意公開教學傳授后代，不再有各懷其寶、各秘其密、居奇驕吝、自私自利的壞習氣，因此，“只有中央設立這樣一個武術研究機構，才能在研究整理國故工作上，在團結、教育、改造武術界人士工作上，發生較好的作用，收到完善的效果。”[25]

媒介方面，體育文叢雜志社于1957年12月舉行了武術技術改革問題座談會，何堅、溫敬銘、白振東、張登魁、常振芳、蘭素貞、王新泉、李天驥、張文廣、康紹遠、李浩、馬賢達、陳盛甫等14名武術專家參加，則從社會層面進行了武術專家的凝神聚氣工作。集中武術專家的意見，不僅起到了將武術定性為體育運動項目之一、旨在促進健康、增強人民體質服務的作用；同時也將武術概念化為中國文化的形象，開啟了解放后一批武術精英本著“愛我武術、愛我中華”的思想，通過教育來振奮民族精神；并通過他們表征了“自強不息、科學求實、嚴以律己，自重、自省、自警、自勵、無私奉獻的愛國主義精神。”[27]

愛國主義情感培養下的學校武術教育社會化實踐，是“新中國加強國家認同、凝聚國家形象、提振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的政治化操作方式。”[28]在1983年中共中央頒布的《關于加強愛國主義宣傳教育的意見》、1994年頒布的《愛國主義教育實施綱要》中，學校武術教育成為愛國主義意識培養的具體實踐之一。

3 學校武術成為民族精神涵化的慣習養成資源

在一百多年的中國近現代化發展中，國人為尋求救國救民之良藥而學習西方技術、制度和觀念，我國社會已深受西方文化的影響，民族文化更多的是處于斷裂與轉型之中。隨著對西方價值觀念的深切反省，民族主義情緒再度興起—從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度挖掘與回歸傳統中振奮民族精神，不僅是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揚，更是對民族未來復興之路的探索和開創。但“民族精神”是一個既含有崇高性與神圣性，又具有抽象性的象征性符號。為了使民族精神培養不致成為空中樓閣，需要特定載體來提振民族精神、實施國家認同教育，此即學校武術教育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發展的時代背景。

3.1 信仰是學校武術教育與民族精神勾連的基礎

“民族精神”其原初之意是在針對民族認同和民族自尊受到外來文化嚴重挑戰之際，本國知識分子為捍衛民族尊嚴而致力于從民族文化中探求精神源泉，展示民族的獨特性與優越性。中國的“民族精神”一詞始于清末內憂外患的時代局面，因“醉心西洋文化”“帝國主義壓迫”與“頻年內戰”致使中華民族“至剛、至大”之精神缺失，故而國家精英們呼吁，要“振其氣，堅其志，固其操”，要在“勇武”“博大”“勤奮”和“堅忍”中獲得民族復興；而“形成渾然一體之民族精神”，是在去掉洋化心理、追懷民族光榮歷史、重視人格教育、樹立民族自尊自信中，對民族“固有的道德、知識和能力”[29]的重新提振，亦被看作國家認同意識形成的核心理念。

1994年《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學校德育工作的若干意見》強調要樹立“民族自尊、自信、自強、自立精神”。黨的十六大指出：“必須把弘揚和培育民族精神作為文化建設極為重要的任務”，因為“一個民族，沒有振奮的精神和高尚的品格，不可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黨的十七大進一步強調：“用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鼓舞斗志”。新民族精神是舊民族精神之展開，將國民之意志、勇氣和力量要以愛國主義實踐為旨歸，為國家認同、為人們的共同精神生活提供一種新的導引與心理能量。而學校武術教育能夠充分完成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團結統一、愛好和平、勤勞勇敢、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而再次成為國家認同教育的載體。“武術是國寶，每個學生都應學會一種拳、一種器械”，時任國務委員的李鐵映指出，“要把武術列為從小學、中學到大學的體育課”[30]。初級長拳第三路與初級劍在普通高校公共體育課中必修數十年，將武術技術動作蘊含的民族精神“紋刻”到青少年身體上，“烙印”在他們的腦海中，成為精神信仰而存在。

學校武術教育中將民族精神養成精神信仰實際上是“場域”與“慣習”的“雙重存在”：既在青少年外在的精神生活空間中，又在青少年內在的稟性系統中。在青少年精神生活的場域實踐中形成相對穩定的價值判斷，將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通過青少年的稟性系統能動而又潛移默化地內化為精神信仰，并在青少年的不斷文化積淀中“為其精神信仰提供社會基礎、驅動力和理想追求”[31]。因此，學校武術教育要求人人學會武術，是通過武術中蘊含的民族精神氣質與道德內涵作用于青少年思維意識與行為實踐，形成帶有文化共同體性質的慣習。

3.2 場域是學校武術教育形成共同價值觀念的關系結構

場域是社會位置間客觀關系的集合，學校體育教育的場域存在現代化的體育文化與傳統性的身體文化兩種理論視角與思想理念，兩者都可以成為培育愛國主義意識的載體。然而，國家認同需要民族特性、需要通過共同語言培養民族特性；學校武術教育場域，就是以傳統文化為底色，通過文化意識和共同價值觀念的再生產而延續國家認同。武術中蘊含的精神氣質本質上就是民族自豪感與自信心，其涵化條件是武術之技術與學理常互相聯絡，技術與學理的相互建構，與儒家修身工夫論旨在“人倫日用內進行身心交關的修煉”相一致，故蔡龍云認為，“武術育人，重在育人氣質。一個人總要有民族自豪的精神，總要有富貴不能移其志的氣節。否則，就不配是一個武術家，更不配做一個中國人。”[32]因此，學校武術教育是在與學校現代體育文化的關系結構中以自身的民族特性而獲得共同價值觀念，成為此時段國家認同教育載體。

在學校體育教育場域中，與現代體育項目的教師相比，正如儒家的文化精英們一日三省的修身工夫，武術教師也以其“工夫日日盤”的修身工夫來言傳身教。最為主要的一點就是對武術的熱愛。恰如張文廣教授在回憶自己學習擊劍運動并成為第一屆全國體育運動會擊劍競賽委會主任兼總裁判長時所言，“我是教中國武術的，我則更加地鐘愛中國武術、中國的短兵。”[10]并在對比擊劍與短兵的“長短”中欣喜于短兵的特長，對短兵沒能列為武術必修課而惋惜。武術教師的氣質重在對武術的忠誠。蔡龍云根據武術套路動作的方向路線、架勢結構、力量速率、停歇頓挫、意氣神法的5個基本要素，總結出武術教學的5步驟法：動作方向路線的傳授、動作勢式步型的求正、動作完整連貫的求一、動作抑揚頓挫和意氣神法的精究、習而令其鞏固。其中第4個步驟是根據不同的對象確定“精究”的程度，提高武術修養水平[32]。如此天天練習，才能在用法上做到“有著即應”。力避淺嘗輒止的教師示范、青少年跟練，通過體認傳統文化精髓，在百折不撓的重復練習過程中運用武術技法來培育青少年的精氣神。

3.3 慣習是學校武術教育內化精神信仰的實踐策略

學校武術教育將武術技法學練成青少年的慣習，從而在人的能動性發揮與武術教育的制度化構成中將民族精神內化為他們的精神信仰。意識教育不能停留在宏大口號的宣講上，國家認同最終要體現在人的內在體驗中，尤其要與個體的實際利益和內心體驗相結合。2004年《中小學開展弘揚和培育民族精神教育實施綱要》提出，“體育課應適量增加中國武術等內容”，是“中小學開展弘揚和培育民族精神教育的實施途徑”；2006年《國家“十一五”時期文化發展規劃綱要》在“重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和傳統經典、技藝的傳承”中規定，“中小學各學科課程都要結合學科特點，融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內容。”2014年教育部出臺《關于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進一步加強中小學德育工作的意見》指出：“各級教育部門和中小學校要大力開展公民意識教育，培養公民美德，發揚社會公德，增強國家認同”。綜合國家文件來看，新世紀以來的學校武術教育明確為在傳承優秀傳統文化中培育民族精神，尤以武德教育成為青少年的道德建設核心內容之一。

在時間的綿延中，武德由軍功的“開封疆、守社稷、除隱患、成武德”(《尉繚子·兵教》)，到軍事活動的“愛民保民、練膽習藝、愛卒善俘、嚴明賞罰”內容[33]，轉向武術活動技術上的“內外合一”、德行上的“內外兼修”；在學校武術中則進一步向教育價值延伸，將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思維習慣、價值取向、審美情趣等，演進為武德的民族性格、人生理想、行為準則，培養學生勇敢頑強、不畏艱難的斗志和尊師重道、寬容禮讓的品質等[34]。誠如張文廣所言，“習武是為強身衛國，要有良好的武德，要不驕不躁，以誠待人。”[10]

德育價值凸顯，是中國所處社會轉型的特殊歷史時期決定的：陷入精神危機的現代社會，人們不在關注“對錯”、“是非”、“善惡”等價值觀念的根本問題而自我利益與自身意志才是人們首要關注對象[35]。德育要擺脫困境，主流價值觀念就要在全國普遍確立并要獲得大眾認同，將外在規范的道德品質培育成具有主體性格的內在準繩和心理尺度。而武德培養與武技養成是學校武術教育的“一體兩面”，其國恥感、愛國情、民族魂等議題，都成為21世紀武德教育的重要內容。武德寓于武技之中，武技需要武德支撐，并在武德的象征意義中，新時代的國民氣質與價值觀念“才被嵌入鑄型中被創造出來，并且培育出對國家的熱愛”[36]，否則便失去國家認同語境下學校武術教育的應有之意。

4 民族復興偉業開啟學校武術教育征程

民族復興是一個面向世界、具有強烈全球意識和寬廣國際視野的實踐理性。21世紀以來，中國以清晰的文化形象屹立于世界，對民族文化的認同與對民族精神的體認也日益強化。2012年，黨的“十八大”明確提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總體任務[37]：走中國道路、弘揚中國精神、凝聚中國力量，民族振興、人民幸福。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呼喚以愛國主義為核心內容的民族精神傳承、呼喚以國家認同為核心的中國民族性教育。為此，2013年教育部成立全國學校體育武術項目聯盟，旨在“改善青少年體質狀態，成為中國人的文化名片和青少年文化自信培養的載體。”[38]學校武術教育繼續承接對民族文化的文化自覺與文化認同建構的任務，并在國際交往中強化尤其是近代以來的共同歷史、共同文化傳統。

4.1 民主主義理性成為學校武術培育國家認同意識的實施路徑

當前的學校武術教育在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底色上，以“練習中國武術、體驗中國文化、做合格中國人”的目標[39]，來呼應民族復興對人的要求。同時，將國家認同需要與青少年個體發展相結合。“全國學校體育武術項目聯盟”強調，首先要確保每個青少年都能受到武術教育，做到教育公平化；其次，為每個青少年提供適合的武術內容，做到教育個性化；再次，“學有所教”，為一切青少年完善終身武術學習體系，做到教育可持續性；最后，有效促進青少年的自我實現，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4.2 國際主義理性成為學校武術培育國家認同意識的全球視野

應對全球化的挑戰，教育的目的要將國家角度的“人才論”與青少年角度的“人生論”相結合，將旨在培養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與提高青少年追求人生意義與生活美滿能力相統一。為青少年而教的武術，需要在培養符合國家發展需要的前提下注重“完整的人”的培養。“全國學校體育武術項目聯盟”在上海市的武術教改中，確立增強進取精神、開拓勇氣和創新能力的培養的理念，提出“練習中國武術，培養具有中國精神與世界情懷的新時代學生”的號召，將學校武術教改提升到“民族性與世界性相結合”的高度。為此，學校武術在“一校一拳、打練并進，術道融合、德藝兼修”的教改思路中加強民族特色的課程體系建構，在“文化自信、文化自覺”的教育理念中加強國際視野的教學方式創新，在“助力國運昌盛與國脈傳承”[40]實踐中注重自身民族性與世界性的科學生長。

5 結 語

回顧學校武術教育的百年歷程與當前形勢，明確了武術作為國家認同意識形塑的載體與民族文化普及實踐途徑的重大價值。在國家層面上，由武術進校園的國恥教育表明中國在世界上的屈辱與苦難位置，到國家形象塑造建構中國在世界上的和平文化隱喻，及武德教育灌輸民族精神的共同價值觀念養成政治性的愛國主義慣習；在武術層面上，其發展由理論上的“擊”、“舞”之辯到實踐上的“套路”一枝獨秀，再到散打項目成型而在學校中逐漸開展，實際上是同步于文化性的民族主義意識與民族精神培養的節奏，在“優美的形象”中增加“競爭的精神”。新世紀以來，從“文運與國運相牽，文脈與國脈相連”的整體而言，制度化的學校武術教育，反映了國家現代化建設進程中，動用中國傳統文化資源實現國家認同的活力，期望學校武術教育在塑造青少年思想觀念、行為方式、價值認同等方面應該具有正面積極的作用；反觀現實，兩者之間存在較大落差。回到當前國家的民族偉大復興發展愿景，需要進行擁有“中國精神與世界情懷”的學校武術國民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