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鵝

伊塔洛·卡爾維諾

從前，一群鵝去沼澤地下蛋。有一只小鵝急著下蛋，半路上跟姐妹們告別，跑進樹林的橡樹下做窩，下了第一個蛋。她離窩找東西吃，回來蛋卻不見了，心想準是狐貍偷的。

于是，她到鎮上，請鐵匠造一間小鐵屋，答應給他兩百個蛋。鵝蹲在籃子里，鐵匠的錘子敲一下，下一個蛋; 錘子敲了兩百下，下了兩百個蛋。鐵匠說：“鵝夫人，你的屋子造好啦。”

鵝把小鐵屋背回樹林，安置在空地上，平安下蛋。狐貍偷不到蛋，看見小鐵屋就敲門。鵝不開門，也不怕嚇唬。狐貍跳上屋頂，跺鐵皮，小鐵屋越踩越牢固。以后，鵝小心提防，孵出了許多小鵝。

一天，狐貍來敲門，告訴她明天早上有個集市，約定九點鐘一塊兒去。第二天拂曉，鵝給小鵝們喂好飯，臨走叮囑他們誰來也不要開門。八點鐘，狐貍敲鵝家的門。小鵝不開門，說媽媽一大清早出門趕集了。他撇腿追去。鵝正買好東西走回家，一見狐貍心里很害怕，恰好她買了一個大湯鍋，就把蓋子放在地上，自己蹲在蓋子上，把湯鍋反扣過來遮住身體。

狐貍錯認反扣的湯鍋是祭壇，跪倒在前面虔誠地做禱告，留下一個金幣作為上供，然后走了。鵝啄著金幣，拿好湯鍋回家。狐貍到集市上四處尋找，找不到鵝，直到集市收攤，還不見鵝的影子。他餓著肚皮趕回來，敲鵝家的門，想知道鵝從哪條路回家的。鵝說：“當時我在小祭壇下呀！”狐貍惱羞成怒，鵝又不肯開門，他就跳上屋頂亂跺，越跺小鐵屋變得越牢固。

過了幾天，鵝家響起敲門聲。狐貍邀她星期六一起趕集，約定早上六點鐘。這天天還沒亮，鵝給小鵝們梳理羽毛，備好飯菜，臨走叮囑他們誰來都不要開門。剛過六點鐘，狐貍來了，小鵝們說媽媽早走了。

鵝在瓜攤前，發現遠處跑來的狐貍，于是在一只特別大的瓜上啄洞，鉆了進去。狐貍趕來尋鵝，到瓜攤要一個最好的瓜，挑來挑去，挑到那只大瓜，貪饞地咬了一大口，鵝從咬口處朝外吐一口痰，狐貍叫一聲“呸”，把瓜猛推一下，大瓜順著斜坡滾呀滾，碰到石頭撞破了，鵝爬出來飛也似的回家。狐貍來到鵝家門前，責怪她說話不算數，沒趕集。鵝說：“我在大瓜里呀！”狐貍就跳上屋頂跺呀跺，小鐵屋紋絲不動。

好些天過去了，狐貍又來敲門。說要友好相處，邀請鵝一起吃頓豐盛的晚餐。鵝說沒有好吃的東西，狐貍卻一次又一次地帶了臘肉、香腸、干酪……好多好多東西來，小鐵屋堆得滿滿的。狐貍接連兩天不吃東西，到了約定那天，準備來飽嚼大鵝小鵝。大桌子把屋里的門口堵斷了，狐貍只能從窗口爬進屋。窗口高，爬不上去，鵝放下一根繩子。他迫不及待想吃鵝，用繩子套上自己的脖子。鵝拉繩子，活結一下收緊。狐貍越是掙扎，繩結越緊，透不過氣來。最后，狐貍鼓起眼睛，伸出舌頭，死掉了。

一天，鵝群從沼澤地喧嘩著回來，大家重新歡聚，親姐妹般地親熱一番。鵝講了跟狐貍智斗的故事，姐妹們都喜歡小鐵屋，請鐵匠給每家造一間小鐵屋。一直到現在，那里還有一個鵝鎮。

選自《蜻蜓是一架小飛機》（貴州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