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經濟發展;制度基礎;工業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中圖分類號:F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19)12 — 0005 — 10
新中國成立70年以來,我國社會經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幾十年間成功地從一個相對落后的傳統農業國,快速成長為經濟總量世界第二、制造業規模和貨物貿易量世界第一的工業大國,創造了經濟發展的中國奇跡。習近平(2018)曾深刻地指出,“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在不到70年的時間內,我們黨帶領人民堅定不移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走完了西方幾百年的發展歷程,推動我國快速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①。這是深刻改變中華民族命運的巨大發展成就,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程中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歷史性飛躍。不過,正如習近平(2017)指出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絕不是輕輕松松、敲鑼打鼓就能實現的”②,新中國70年來的巨大發展成就來之不易,期間不乏曲折的艱辛探索過程,但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巨大成就,尤其是70年來創造的經濟快速發展奇跡和社會長期穩定奇跡本身,仍然雄辯地表明:我們一定始終堅持了某種正確的東西,背后必定存在某種有待于我們探究的基本邏輯。本文愿就此作初步的嘗試。
克拉克(2014)曾經觀察到,“1800年以前,在我們所能觀察到的所有社會中,人均收入會有所波動,時好時壞,但卻沒有發生趨勢性變化。……即使到1813年,大部分人的物質條件并不比他們非洲大草原的祖先好”③。一般認為,在傳統農業社會發展階段,生活在不同時期、不同地區的人們,至少就人均收入水平和生活質量而言,或許有量的差別、但并無質的不同。工業革命則深深地改變了這一切:18世紀中葉以來,率先發軔于英國的工業革命及其在不同地區的擴展,不僅極大地促進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并深刻地改變了整個社會的組織方式和運行模式,而且為理論經濟學的產生和發展提供了豐厚的土壤。至少到目前為止,經濟思想史上的不同理論經濟學體系及其主要經濟理論,往往對應于工業化的不同情形或工業化進程的不同階段:例如,伴隨著英國工業革命興盛的古典經濟學體系,針對后發國家如何通過工業化實現經濟趕超的李斯特國家經濟學說,深入剖析工業化過程中“勞動-資本關系”、旨在實現“人是人的最高本質”的馬克思政治經濟學,伴隨著第二次工業革命的興起、學科分工和經濟學的職業化、重在探討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方面決定性作用的新古典經濟學,以及隨著工業化在主要經濟體的充分展開和生產能力的相對過剩、重點探討政府部門在解決有效需求不足和穩定宏觀經濟等方面重要作用的凱恩斯經濟學說等等,概莫能外。
從傳統農業社會轉型為現代工業社會是一個艱難而又復雜的過程。英國工業革命以來開辟的工業化、現代化路徑,是理論經濟學的主要研究對象,且經過200余年的積累有著相對成熟的理論體系和相對豐富的政策工具,但迄今為止,世界上只有約六分之一的人口按照這一路徑取得了相對成功,躋身于發達經濟體之列。我國在短短70年時間里大致走完了西方幾百年的發展歷程,其工業化、現代化路徑與西方國家存在很大的不同,在很大程度上“拓展了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為解決人類問題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①。這是擁有不同歷史文化傳統和具體國情的東西方社會所走過的兩種不同的工業化、現代化路徑,它們之間既存在若干共同之處,又有著本質的不同。大致而言,當前歐美發達經濟體的經濟發展和現代化轉型,在很大程度上是英國工業革命不斷擴展的結果,它們遵循著類似的基本邏輯。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發展經驗則有所不同:作為世界上唯一擁有數千年不曾間斷文明的國家,我們擁有不同于歐美國家的歷史文化積淀,不僅在人口、資源、氣候等方面與西方國家有異,而且近代以來更是在西方工業文明的沖擊下處境艱難,因而在工業化、現代化進程中既存在著某種共性,又面臨著迥然不同于西方社會的諸多特性、遵循著不同的基本邏輯。
正如習近平(2016)指出的,“站立在960萬平方公里的廣袤土地上,吸吮著中華民族漫長奮斗積累的文化養分,擁有13億中國人民聚合的磅礴之力,我們走自己的路,具有無比廣闊的舞臺,具有無比深厚的歷史底蘊,具有無比強大的前進定力”②。值新中國成立70周年之際,我們有必要立足于我國70年經濟發展實踐,結合東西方社會不同的發展經驗和路徑選擇,借助于歷史的、國別的、理論的比較研究,系統地總結提煉我國70年經濟發展的基本邏輯。
人類社會曾長期處于傳統農業社會,18世紀中葉以來的英國工業革命率先啟動了現代意義上的經濟發展;它是近代歐洲一系列事件的產物,有著較為長期的物質上、思想上的準備。按照胡懷國(2019)的觀察,“1453年伊斯坦丁堡的陷落,阻斷了東西方社會的傳統商路,引發了歐洲社會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并重塑了近代世界格局。尤其是1492年的地理大發現、16世紀的宗教改革,推動了歐洲民族意識的形成和民族國家的勃興,迎來了重商主義或馬克思所說的‘工場手工業時代,并為蘇格蘭啟蒙運動、法國啟蒙運動以及英國工業革命在18世紀的興起,以及19世紀其在歐洲大陸和北美地區的擴展,提供了思想上的準備和現實的物質基礎”③。近代歐洲的現代化進程,最早與宗教改革催生的民族語言和民族國家的形成有關:正是民族國家的形成以及國王與商業資本的結盟,使得歐洲若干國家在重商主義時代、在中世紀傳統模式的縫隙中,找到了一條在全球范圍內迅速積累財富并在近代國家競爭中脫穎而出的新路徑,為歐洲后來的工業革命積累了初步的物質基礎。從某種程度上講,民族國家的形成和成長,是近代歐洲打破中世紀沉寂、走向工業化和現代化的最基本的政治前提。
不過,盡管國王和商業資本結盟的重商主義理論和政策,有助于積累財富和國家富強,有助于若干國家在國際競爭中脫穎而出,但它本身與工業化、現代化并沒有太多的關系。正如重商主義的系統批判者亞當·斯密指出的,“重商主義所要獎勵的產業,都是有錢有勢的人所經營的產業。至于為貧苦人民的利益而經營的產業,卻往往被忽視、被壓抑”④。工業化和現代化需要一種新型的社會組織方式和經濟運行模式,一方面,它有賴于人們在一定的政治、法律和經濟秩序下自愿平等的普遍參與,另一方面,“在一個政治修明的社會里,造成普及到最下層人民的那種普遍富裕情況的,是各行各業的產量由于分工而大增”⑤,即這種自愿平等的普遍參與導致的是一種普遍富裕,而不是強化某個群體的相對優勢甚至導致整個社會的撕裂。正是基于這種認識,亞當·斯密在英國工業革命之初,立足工業化和市場經濟的發育完善,提出了截然不同于重商主義的第一個現代意義上的政治經濟學體系,開啟了理論經濟學的古典時代:一方面,“每一個人,在他不違反正義的法律時,都應聽其完全自由,讓他采用自己的方法,追求自己的利益,以其勞動及資本和任何其他人或其他階級相競爭”①;另一方面,人們在進行有關經濟活動時,需要一定的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以維持國家獨立和主權完整、捍衛公平正義、提供公共服務和市場矯正措施等,或如斯密所言:“第一,保護社會,使不受其他獨立社會的侵犯。第二,盡可能保護社會上各個人,使不受社會上任何其他人的侵害或壓迫,這就是說,要設立嚴正的司法機關。第三,建設并維持某些公共事業及某些公共設施”(同上,第252-253頁)。
然而,盡管工業革命通過普遍的勞動分工和市場交易,大大提高了勞動生產率、促進了經濟發展并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普及到最下層人民的那種普遍富裕”,但同時也表現出了某種二重性,尤其是在自由競爭條件下勞動相對于資本的弱勢地位。亞當·斯密早在英國工業革命之初就注意到了這一點,生活在英國工業革命晚期的馬克思,則敏銳而深刻地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并給出了更深入系統的分析,指出:“分工提高勞動的生產力,增加社會的財富,促使社會精美完善,同時卻使工人陷于貧困直到變為機器。勞動促進資本的積累,從而也促進社會富裕程度的提高,同時卻使工人越來越依附于資本家”②。馬克思認為,“人是人的最高本質”,經濟發展的最終目的是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共產主義是人類社會的最終歸宿:“共產主義是對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同上,第185頁),并在后來系統的政治經濟學研究中,深入剖析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構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體系,揭示了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的必然性,實現了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歷史性飛躍。
斯密和馬克思分別開創了古典經濟學和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其理論背景都是率先啟動工業革命的英國,如馬克思在1867年《資本論》第一版序言中明確指出:“我要在本書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和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到現在為止,這種生產方式的典型地點是英國。因此,我在理論闡述上主要用英國作為例證”③。與率先啟動工業革命并長期處于領先地位的英國不同,幾乎所有國家在啟動工業化的過程中都會面臨著來自領先工業國的競爭壓力甚至戰爭威脅,尤其是在第二次工業革命中脫穎而出的德國。從某種意義上講,德國經濟學家李斯特開辟的國家經濟學說,正是試圖為那些落后工業國如何反超先進工業國提供某種理論說明。正如李斯特強調的,由于不同的國家處于不同的發展階段,“現在就讓羔羊和獅子躺在一起還不安全”④,我們需要一種國家經濟學:“國家經濟學認為,希望獲得最高度獨立、最高度文化和物質繁榮的國家,應該在其權力范圍內采取一切措施,捍衛其經濟安全免遭任何外國的攻擊,不管這種攻擊是采取敵視性法規的形式還是采取軍事行動的形式。一個國家要能保護自己,應該盡其可以利用的物質和人力資源,建立工業,并促進工業發展”(同上,第30頁)。也就是說,在先進工業國的競爭壓力下,落后國家的工業化缺乏從容漸進的外部條件,有必要“采取一切措施”確保國家獨立和國家安全,并盡其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推進工業化。德國正是通過這種策略并利用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契機,實現了經濟發展和工業化的反超,到1913年已經全面超過英國,成為歐洲頭號經濟強國和第一大工業國。
俄國與德國一樣,在第二次工業革命期間啟動了工業化進程,但由于落后的生產力水平、頑強的封建殘余,不論是工業化進程和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發展,還是1861年廢除農奴制、20世紀初斯托雷平土地改革,盡管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生產力水平,但同時卻造成了更為嚴重的社會不公和某種程度的社會撕裂。正是基于俄國的特殊國情,列寧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進行了重大的理論創新,提出了馬克思主義國家理論、政黨理論、壟斷資本理論、帝國主義理論等一系列新理論,并領導俄國人民建立了蘇維埃政權和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此后,蘇聯在第一個五年計劃(1928-1932年)期間完成了從農業國向工業國的轉變,在第二個五年計劃(1933-1937年)期間躍升為歐洲第一大工業國,不僅快速實現了工業化、推動了蘇聯經濟發展,而且為二戰期間戰勝納粹德國奠定了雄厚的物質基礎。不僅如此,蘇聯短短20年間迅速實現工業化,尤其是20世紀30年代突飛猛進之時,恰逢西方世界陷入空前的、長期的“大蕭條”之際,蘇聯在落后農業國基礎上迅速推進工業化并實現經濟趕超的經驗,引起了各國人民的普遍關注,成為一種獨特并產生廣泛影響的發展模式。
也就是說,就歐洲的發展經驗而言,18世紀的英國、19世紀的德國和20世紀的俄國,先后經歷了工業化進程,后者更是在更為落后的生產力水平上成功地實現了反超,先后成為歐洲第一大工業國。當然,它們的國情各異,工業化進程各有不同;它們在成功地實現工業化、推動經濟發展的同時,也各自存在著明顯的不足甚至重大的缺陷。例如,英國的工業革命經歷了長期漸進的過程,期間自由競爭的原始積累期,讓人們充分領略了不同階層在工業化進程中的不同處境、資本相對于勞動的優勢地位及其殘酷性,如恩格斯曾指出:“1840年,利物浦上等階級(貴族、自由職業者等等)的平均壽命是35歲,商人和收入較好的手工業者是22歲,工人、短工和一般雇傭勞動者只有15歲”①。德國的生產力水平相對落后,且在工業化進程中面臨著來自于先進工業國的競爭壓力,故正如李斯特國家經濟學說所表明的那樣,更多地采取了不惜“一切措施”甚至軍事行動的策略來確保國家安全、推動經濟發展和工業化,但在成功地成為歐洲第一大經濟體和第一大工業國不久,先后成為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主要策動國,給人類社會帶領了巨大的災難,我們不能說二者之間完全沒有關系。蘇聯是在生產力更為落后的農業國、封建生產關系占主導地位的基礎上推進工業化的,它的基礎更為薄弱,但進程更為迅速、成效更為顯著,時間上距離我們也最近,給人們的印象也更為深刻,期間形成的社會主義傳統模式不僅為戰后整個社會主義陣營、而且為二戰之后贏得民族解放的諸多落后國家所借鑒,但它自身存在的嚴重教條主義和僵化體制,卻為20世紀80年代世界社會主義運動遭遇嚴重挫折,埋下了伏筆。
我國國情更為復雜。正如十九大報告指出的,“鴉片戰爭后,中國陷入內憂外患的黑暗境地,中國人民經歷了戰亂頻仍、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深重苦難。為了民族復興,無數仁人志士不屈不撓、前仆后繼,進行了可歌可泣的斗爭,進行了各式各樣的嘗試,但終究未能改變舊中國的社會性質和中國人民的悲慘命運”②。一方面,我們擁有數千年小農經濟的歷史文化傳統,幅員遼闊,不同地區的自然條件、發展水平千差萬別,且在西方先進工業國的壓力下,我們幾乎不具有西方那種從容地積累現代化因素、漸次地展開工業化進程的客觀條件。另一方面,近代以來的中華民族久經磨難,中國人民經歷了戰亂頻仍、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深重苦難,這意味著英國工業革命所經歷的那種純自由競爭的或資本主義式的工業化過程、尤其是其在促進效率的同時極大地強化“勞動相對于資本的弱勢地位”的性質,是積貧積弱的中華民族和生活困頓的大部分中國人民所難以承受的。也就是說,在工業化進程的起點上,我們的國情更為復雜、生產力水平更為落后。內部的封建主義沉疴、外來的帝國主義壓力、困頓的人民生活、屈辱的近代歷史,使得我們很難直接借鑒英國、德國、蘇聯的經驗,而必須結合我國具體國情,歷經一個艱辛探索的過程。
國際經驗表明,獨立自主的民族國家是經濟發展最基本的前提,迄今尚無任何一個大的國家,可以在山河破碎的狀態下成功地推進工業化、實現經濟發展,中國同樣不能例外。早在抗日戰爭接近尾聲之際,毛澤東就深刻地指出:“一八四○年鴉片戰爭以來的一百零五年的歷史,特別是國民黨當政以來的十八年的歷史,清楚地把這個要點告訴了中國人民。一個不是貧弱的而是富強的中國,是和一個不是殖民地半殖民地的而是獨立的,不是半封建的而是自由的、民主的,不是分裂的而是統一的中國,相聯結的。……解放中國人民的生產力,使之獲得充分發展的可能性,有待于新民主主義的政治條件在全中國境內的實現”③。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我國實現了國家獨立和人民解放,完成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徹底結束了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歷史,徹底結束了舊中國一盤散沙的局面,徹底廢除了列強強加給中國的不平等條約和帝國主義在中國的一切特權,實現了中國從幾千年封建專制政治向人民民主的偉大飛躍”①。不過,對于近代以來積貧積弱的中華民族而言,國家獨立和人民解放為經濟發展提供了必要條件,但并不足以引領我們步入現代經濟發展的軌道:一方面,落后的生產力和困頓的人民生活,使得自由競爭的英國式工業化路徑所強化的勞動相對于資本的弱勢,是我們的人民難以承受的;另一方面,我們是一個大國、東方大國,一個小農經濟占主導地位的落后國,難以像英國和德國那樣利用世界殖民體系實現原始資本積累,而不得不更多地依靠自己的力量,走獨立自主的工業化道路。歷史的、現實的、國際的各種因素,使得社會主義成為我們的必然選擇。
然而,與馬克思的最初設想不同,我們并不是生產力高度發達、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充分發展并已嚴重阻礙生產力發展的國家,我們還是一個傳統經濟方式占絕對主導地位的落后農業國。這意味著,在最終確立社會主義制度之前,我們要經歷一個較長的、利用一切因素盡可能提高社會生產力的過渡時期。馬克思曾指出過這一點,如他在《資本論》第一版序言談到生產力相對落后、工業化進程起步不久的德國時指出,德國“同西歐大陸所有其他國家一樣,不僅苦于資本主義生產的發展,而且苦于資本主義生產的不發展。……古老的、陳舊的生產方式以及伴隨著它們的過時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還在茍延殘喘”②。毛澤東(1945)更是深刻地指出,“現在的中國是多了一個外國的帝國主義和一個本國的封建主義,而不是多了一個本國的資本主義,相反地,我們的資本主義是太少了”③。當然,利用資本主義的目的是更快地發展生產力,為完成社會主義革命、建立社會主義制度并最終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奠定更堅實的物質基礎,而不是為了滿足資本的逐利本性、增進資本相對于勞動的優勢地位,故毛澤東(1949)進一步解釋說:“為了對付帝國主義的壓迫,為了使落后的經濟地位提高一步,中國必須利用一切于國計民生有利而不是有害的城鄉資本主義因素……我們現在的方針是節制資本主義,而不是消滅資本主義”④。
正是基于對我國國情的準確把握、對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深刻理解,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我們在迅速醫治戰爭創傷、恢復國民經濟、尤其是結束抗美援朝之后,于1953年確立了社會主義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和總任務:“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這是一個過渡時期。黨在這個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和總任務,是要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逐步實現國家的社會主義工業化,并逐步實現國家對農業、對手工業和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⑤這是一個利用包括資本主義在內的各種因素努力推動生產力發展,為社會主義奠定更堅實的物質基礎,并在此基礎上通過社會主義改造,確立社會主義制度的過渡時期。按照最初的估計,“要完成這個任務,大約需要經過三個五年計劃,就是大約十五年左右的時間(從一九五三年算起,到一九六七年基本上完成,加上經濟恢復時期的三年,則為十八年,這十八年中已經過去了四年),那時中國就可以基本上建設成為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同上,第316-317頁)。這一判斷,是符合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我國具體國情的。不過,在具體實踐探索中,這一過程被大大縮短了:到1956年底,我國基本實現對個體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完成了社會主義革命,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面對近代以來積貧積弱的具體國情、長期戰爭造成的千瘡百孔、國內外的復雜局勢以及西方國家的政治孤立、經濟封鎖甚至戰爭威脅等,中國人民對建設新中國的機會倍感珍惜、普遍存在某種趕超心理;另一方面,這也同當時的國際局勢有關。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們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正處于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大陣營相互對抗的時期,幾乎自始至終都面臨著戰爭的陰霾,我們迫切需要的和平環境并不是我們自己能夠單獨決定的,努力爭取并充分利用國際和平的間隙、加快推進社會主義建設更多地是一種不得已的選擇。
在回顧這段歷史時,我們不能忘記這一國際背景。不妨以毛澤東訪蘇期間的一段經歷為例。1949年12月16日,毛澤東在與斯大林會談時問到:“目前最重要的問題是保障和平問題。中國需要三至五年的和平時間,以便把經濟恢復到戰前水平和穩定國內局勢……因此,中共中央委托我向您了解,如何和在多大程度上能夠保障國際和平”①;斯大林的回答是,“和平取決于我們的努力。如果我們齊心協力,不僅能夠保障五至十年的和平,而且能夠保障二十至二十五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和平”(同上)。然而,即便有這種努力、獲得了這一保證,但剛剛過去了半年左右的時間,就爆發了多國卷入的朝鮮戰爭,使得我們在醫治戰爭創傷、恢復國民經濟的關鍵時刻,在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之后,才換來了難得的和平。我們必須結合時代背景和國際局勢來理解當時的選擇。也就是說,我們在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過程中,始終有一種爭取并珍惜國際和平、與時間賽跑的緊迫感和危機意識,不僅社會主義改造的進度大大超出了最初的估計(在三年而不是十五年時間里基本完成了社會主義改造),而且在1956年確立社會主義基本制度、步入全面建設社會主義時期不久,就發生了以“全民大煉鋼鐵”為代表的“大躍進”運動,試圖在短時間內迅速趕超英美發達經濟體的工業化水平,一度造成了國民經濟的嚴重困難。也就是說,這種特殊環境下形成的緊迫感和危機意識,某種程度上是經濟發展的雙刃劍:它既有可能激發人們的工作激情、推進經濟發展,又有可能造成“左傾”冒進、導致嚴重損失,令我們在社會主義實踐探索中歷經曲折。
回顧這段歷史,盡管我們沒有像預想的那樣,在一個相對較長的過渡時期內,充分利用包括資本主義因素在內的各種因素來努力提高社會生產力水平,但我們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還是整體上取得了遠超預期的巨大成功:“在一個幾億人口的大國中比較順利地實現了如此復雜、困難和深刻的社會變革,促進了工農業和整個國民經濟的發展,這的確是偉大的歷史性勝利”②。簡言之,從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1956年底基本實現對個體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我們完成了社會主義革命,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完成了中華民族有史以來最為廣泛而深刻的社會變革,為當代中國一切發展進步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實現了中華民族由近代不斷衰落到根本扭轉命運、持續走向繁榮富強的偉大飛躍”③。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完成,新中國的成立和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確立,為我國經濟發展奠定了根本的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也是新中國70年發展取得巨大成就的第一個基本邏輯。
早在1776年初版的《國富論》中,斯密就頗具預見性地指出,“世界上從未存在過而且也決不能存在完全沒有制造業的大國”④。中國是一個大國,一個農業占主導地位的東方大國,制造業對于我國的經濟發展同樣是必不可少的,甚至是我國實現經濟發展的關鍵環節。對此,毛澤東深有體會:“在農業國的基礎上,是談不上什么強的,也談不上什么富”⑤,“現在我們能造什么?能造桌子椅子,能造茶碗茶壺,能種糧食,還能磨成面粉,還能造紙,但是,一輛汽車、一架飛機、一輛坦克、一輛拖拉機都不能造”⑥,我國的經濟發展有賴于大規模地啟動和推進工業化進程,這既是我國國情所決定的,也是各國發展經驗所充分表明了的。然而,工業化是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艱難過程,西方國家有著相對成熟的工業化經驗和理論成果,但鴉片戰爭以來的百余年經歷,表明我們無法有效復制這種經驗:理論上,西方經濟學本質上屬于“小國模型”,而大國有大國的特殊性,資本的逐利性和自發的市場機制,不足以在支離破碎、相對封閉甚至相互隔絕的960萬平方公里上,把存在巨大差異、處于不同發展水平的數億人口帶入一個人們普遍參與、普遍受益的工業化時代;經驗上,美國在南北戰爭、日本在明治維新、德國在普法戰爭之后,利用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契機開啟了全國性的工業化進程,晚清的洋務運動在時間上與之相若甚至更早,此后還先后經歷了所謂晚清“同光中興”和民國“黃金十年”,但即便到新中國成立前夕,“中國還有大約百分之九十左右的分散的個體的農業經濟和手工業經濟,這是落后的,這是和古代沒有多大區別的,我們還有百分之九十左右的經濟生活停留在古代”①。
在這種情況下,蘇聯20世紀30年代在短短一二十年間快速實現工業化,并且不僅在二戰中戰勝了武裝到牙齒的納粹德國,而且迅速崛起為戰后能夠與美國相抗衡的國家,其發展經驗和工業化路徑對積貧積弱的中國無疑具有極大的吸引力和一定的借鑒意義。再加上戰后國際格局的變化,我國歷史地選擇了借鑒蘇聯的工業化路徑和社會主義傳統模式,即以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單一公有制、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和高度集權的行政管理體制等為特征的社會主義傳統模式。1956年,我國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開啟了社會主義建設的新征程,其核心邏輯是在維持社會穩定、保障人民基本生活的前提下,盡可能地整合各種資源、盡快地推進工業化,包括統購統銷、人民公社、戶籍制度在內的一系列體制機制和制度安排,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為了配合這一目標。當然,盡管我們更多地借鑒了蘇聯的工業化經驗,但并沒有完全照搬,毛澤東曾總結說:“解放后,三年恢復時期,對搞建設,我們是懵懵懂懂的。接著搞第一個五年計劃,對建設還是懵懵懂懂的,只能基本上照抄蘇聯的辦法,但總覺得不滿意,心情不舒暢”②。整體而言,從1956年確立社會主義基本制度到1978年正式啟動改革開放,我們進行了社會主義建設的艱辛探索,期間我們取得了顯著的建設成就,在某種意義上為改革開放以來的“富起來”和新時代的“強起來”奠定了必不可少的物質技術基礎,同時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甚至是慘痛的教訓。
不過,正如習近平指出的,“中國共產黨的偉大不在于不犯錯誤,而在于從不諱疾忌醫,敢于直面問題,勇于自我革命,具有極強的自我修復能力”③。在社會主義建設的艱辛探索過程中,盡管我們不乏曲折的經歷甚至慘痛的教訓,但中國共產黨人立足我國國情的傳統、實事求是的品格、自我革命的精神和自我修復的能力,使得我們在多數情況下能夠在不太長的時間里采取有效糾偏措施,得以在工業化進程中展現出足夠的彈性和韌性,并最終取得了顯著的成就。圖1顯示了我國1953-2018年間的產業結構(第一、二、三產業在GDP中的比例,有關數據均來源于國家統計局),它清晰地表明:其一,在1956-1978年間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第二產業占GDP的比例雖然有較大的波動,但有著明顯的快速提高的趨勢(從1953年的23.2%快速提高到1956年的27.2%和1978年的47.7%),而自1978年以來則基本上處于40-48%之間,沒有表現出特別的上升或下降趨勢;其二,第二產業占GDP的比例曾經有兩次比較大的波動,即1958-1960年間急速增至44.4%、1966-1968年間快速降至31.1%,但它們基本在一兩年內快速恢復到了正常趨勢線上,表現出了極強的快速修復能力。也就是說,1956-1978年間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是我國集中力量推進工業化的時期,其間有不少波動、但并沒有改變基本趨勢;盡管我們在實踐探索中也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困難、出現過各種各樣的問題,但整體上使得我國在短短二十多年的時間里,迅速由一個擁有數千年小農經濟傳統的落后農業國,轉變成了工業部門在國民經濟中占主導地位的工業國家,并初步建立了相對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為我國改革開放以后持續較快的經濟發展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物質技術基礎。

圖1 我國產業結構的演進:1953-2018年(單位:%)
也就是說,盡管我們在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也經歷了不少曲折,盡管人們的生活水平并沒有隨著經濟發展同步提高,但立足于我國基本國情并結合國際經驗,我們在保障人們基本生活的前提下,盡可能地集中各種資源推進工業化,其基本邏輯是沒有問題的。1956-1978年間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是工業化進程取得顯著進展的時期,同時也為改革開放以后的經濟快速發展和社會長期穩定,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物質技術基礎。不僅如此,即便從改革開放以來努力培育和發展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角度,它也在很大程度上發揮了某種奠基性作用,至少表現在:其一,新中國成立不久,我們迅速驅逐了外國軍隊、廢除了不平等條約,以雷霆手段取締妓院、清剿土匪、打擊囤積居奇、穩定物價、恢復經濟秩序等,并出臺了《婚姻法》廢除封建婚姻制度、頒布了《土地改革法》開展大規模土地改革,不僅為改革開放前的工業化、而且為改革開放以來的市場化奠定了現代社會的基石;其二,在經濟發展水平仍然較低的情況下,大力普及基礎教育、努力提高識字率,迅速建立起適合我國國情的公共衛生體系,使得我國適齡兒童小學入學率由新中國成立之初的不足20%大幅提高到1978年的95.5%,到60年代初徹底消除或有效控制了鼠疫、天花、霍亂、血吸蟲病、黑熱病、麻風病、結核病、克山病、大骨節病等長期嚴重影響人們健康的各類傳染病和地方病,為社會主義建設提供了具有一定教育水平和良好健康水平的龐大勞動力隊伍。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習近平(2013)總結說:“我們黨領導人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有改革開放前和改革開放后兩個歷史時期,這是兩個相互聯系又有重大區別的時期,但本質上都是我們黨領導人民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實踐探索。……雖然這兩個歷史時期在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思想指導、方針政策、實際工作上有很大差別,但兩者決不是彼此割裂的,更不是根本對立的”①。
“改革開放是我們黨的一次偉大覺醒,正是這個偉大覺醒孕育了我們黨從理論到實踐的偉大創造”②。1978年12月18日至22日召開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在深刻總結我國社會主義建設正反兩方面經驗的基礎上,做出了把黨和國家的工作中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實行改革開放的歷史性決策,“開啟了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偉大征程”(同上,第1頁)。如果說,我們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更多地是借鑒社會主義傳統模式,通過“集中力量辦大事”,在較短的時間內、在一窮二白的落后農業國的基礎上,快速搭起了一個略顯粗糙但初步成型的工業大國的架子,那么,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則通過不斷深化改革、更多地引入市場化的體制機制,充分發揮每個人的積極性,不斷提高社會活力和經濟效率,在實現快速經濟發展的同時,極大地改善了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人們的生活質量,開辟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實現了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到富起來的偉大飛躍。前一階段的基本邏輯是在保障基本生活的條件下,盡可能地集中各種資源快速推進工業化;后一階段的基本邏輯,則是在此基礎上,充分利用國際政治局勢相對緩和、國際產業加速轉移的歷史性機遇期,盡可能地利用市場機制的效率優勢,不斷完善經濟發展的體制機制,推動經濟的快速增長和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創造了經濟快速發展奇跡和社會長期穩定奇跡。
如果說,傳統模式在鋪攤子、搭架子階段有著迅速集中資源的相對優勢,那么,隨著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推進和物質技術條件的積累,傳統模式必然越來越明顯地暴露出其在窒息活力、損害效率等方面的內在缺陷。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刊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揭開了解放思想的序幕;1978年12月13日,鄧小平在中央工作會議閉幕會上所作的《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講話中指出:“一個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一切從本本出發,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進,它的生機就停止了……只有解放思想,堅持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系實際,我們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才能順利進行”③;緊接著十一屆三中全會勝利召開,明確提出要“把全黨工作的著重點和全國人民的注意力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④,它必然“要求大幅度地提高生產力,也就必然要求多方面地改變同生產力發展不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改變一切不適應的管理方式、活動方式和思想方式,因而是一場廣泛、深刻的革命”(同上),正式拉開了改革開放的大幕。
理論上講,蘇聯在工業化進程中形成并對整個社會主義陣營產生了巨大影響的社會主義傳統模式,最大的問題是對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社會主義社會的教條式理解以及由此形成的僵化體制。其主要表現,一是脫離生產力水平仍然相對落后的實際國情和生產關系必須適應生產力水平的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認為社會主義社會只能存在公有制經濟,所謂“求純”;二是認為公有制只有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兩種形式,并且全民所有制是公有制的高級形式,集體所有制作為公有制的低級形式不僅會必然過渡為全民所有制,而且應盡快過渡為全民所有制。“正確認識我國社會現在所處的歷史階段,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首要問題,是我們制定和執行正確的路線和政策的根本依據”①。改革開放是為了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改革開放的關鍵是突破傳統教條和僵化體制,其邏輯起點是準確認識我國所處的發展階段。黨的十三大正式提出并系統闡述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明確指出“我國的社會主義社會還處在初級階段。……不承認中國人民可以不經過資本主義充分發展階段而走上社會主義道路,是革命發展問題上的機械論,是右傾錯誤的重要認識根源;以為不經過生產力的巨大發展就可以越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是革命發展問題上的空想論,是‘左傾錯誤的重要認識根源”(同上)。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為我國的改革開放提供了總依據。
正是依據對我國具體國情的準確把握以及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深刻理解,鄧小平在1992年“南方談話”中系統闡述了“社會主義本質論”并提出了著名的“三個有利于標準”,不僅從根本上解放了思想、突破了社會主義傳統模式的教條主義,徹底清除了長期困擾社會主義建設者的思想藩籬,而且明確提出了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的理論主張。鄧小平指出,“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除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②;“改革開放邁不開步子,不敢闖,說來說去就是怕資本主義的東西多了,走資本主義道路。……判斷的標準,應該主要看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同上,第372頁)。以此為基礎,黨的十四大明確提出了建立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指出“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在堅持公有制和按勞分配為主體、其他經濟成分和分配方式為補充的基礎上,建立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③。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目標的確立以及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形成和發展,充分發揮了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和市場經濟在資源配置方面的效率優勢。此后,我們不斷發展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努力破除阻礙國家和民族發展的一切思想和體制障礙,通過讓勞動、知識、技術、管理、資本等要素的活力競相迸發,讓一切創造社會財富的源泉充分涌流,我們充分激發了人民的積極性和能動性,極大地解放和發展了生產力,實現了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到富起來的偉大飛躍。
習近平曾總結說:“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改革開放歷史新時期。30多年來,盡管遇到各種困難,但我們創造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一個國家經濟高速增長持續時間最長的奇跡。我國經濟總量在世界上的排名,改革開放之初是第十一;2005年超過法國,居第五;2006年超過英國,居第四;2007年超過德國,居第三;2009年超過日本,居第二。2010年,我國制造業規模超過美國,居世界第一。我們用幾十年時間走完了發達國家幾百年走過的發展歷程,創造了世界發展的奇跡”④。改革開放開辟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創造了我國經濟快速發展奇跡和社會長期穩定奇跡,其背后的基本邏輯是:在堅持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前提下,充分發揮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并努力探索生產資料所有制、分配方式等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有效實現形式。正如習近平總結的,“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發展市場經濟,是我們黨的一個偉大創舉。我國經濟發展獲得巨大成功的一個關鍵因素,就是我們既發揮了市場經濟的長處,又發揮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我們要堅持辯證法、兩點論,繼續在社會主義基本制度與市場經濟的結合上下功夫,把兩方面優勢都發揮好,既要‘有效的市場,也要‘有為的政府,努力在實踐中破解這道經濟學上的世界性難題”⑤。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發展市場經濟,是改革開放以來的偉大創舉,也是新中國70年經濟發展的第三個基本邏輯。
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是近代以來中國人民最偉大的夢想。70年篳路藍縷、不懈奮斗,我國的經濟實力、綜合國力、人們生活、國際地位得到了空前提升,我國已經從一個積貧積弱、一窮二白的落后農業國,躍升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第一大工業國,“創造了人類社會發展史上驚天動地的發展奇跡”①。正是基于這一巨大發展成就,黨的十九大做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的重大判斷。新時代仍然屬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但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發生了轉化,即由“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按照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的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以及馬克思主義必須與我國具體國情相結合的實踐經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必然意味著我國經濟發展的基本邏輯會發生相應的階段性調整:一方面,新時代仍然屬于初級階段,這意味著我們必須通過全面深化改革,繼續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另一方面,經過長期努力,我國社會生產力已經有了顯著提高,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約因素是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我們不僅應該在總量、更應該在質量和結構的層面上,來解放和發展生產力。
新時代是我國發展新的歷史方位,它是由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決定的,而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不僅是我國發展的必然結果,而且也對新時代的發展提出了新的要求。一方面,隨著社會經濟發展,“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廣泛,不僅對物質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義、安全、環境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長”②,這意味著新時代僅僅快速增長是不夠的,而必須“順應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以保障和改善民生為重點,發展各項社會事業,加大收入分配調節力度,打贏脫貧攻堅戰,保證人民平等參與、平等發展權利,使改革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朝著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目標穩步邁進”③。也就是說,新時代的發展一定是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發展,“要通過深化改革、創新驅動,提高經濟發展質量和效益,生產出更多更好的物質精神產品,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④。另一方面,隨著社會經濟發展,我國社會生產能力已經有了顯著的提高,新時代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約因素,已經不是經濟的總體規模和經濟增長的速度,而是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這意味著我們不能再單純追求數量型指標,而必須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堅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加快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
“當代中國的偉大社會變革,不是簡單延續我國歷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簡單套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設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國家社會主義實踐的再版,也不是國外現代化發展的翻版,不可能找到現成的教科書”⑤。新中國成立70年以來,我們黨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我國具體國情相結合,不斷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在幾十年時間里走完了西方幾百年的發展歷程,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巨大發展成就,其背后是存在基本邏輯的,并在不同發展階段有著不同的表現形式。社會主義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都是為了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更好地滿足人民需要,不斷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其中: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時期的基本邏輯,是建立新中國、確立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為經濟發展提供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1956-1978年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基本邏輯是在保障人們基本生活的條件下,集中力量推進工業化,為經濟發展提供物質技術基礎;1978-2012年的改革開放新時期,基本邏輯是破除阻礙發展的思想藩籬和體制障礙,通過市場化改革激發社會活力、提升經濟效率,提高經濟發展水平和人們生活水平。2012年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經濟發展的基本邏輯是通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推動高質量發展,更好地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新時代的發展,一定是更為全面的發展,也一定是“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
〔責任編輯:孫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