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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歷史常態的文學邊緣化及其當代處境

2019-03-10 13:50:26張俊
人文雜志 2019年1期
關鍵詞:邊緣化文化

內容提要改革開放40年來,文學經歷了一個從文化光譜中心向邊緣位移的過程。文學處于社會文化與生活中心是非常態,而文學邊緣化才是社會歷史常態。盡管如此,當代文學的邊緣化有其深刻的時代背景與成因。首先,文學作為邊緣性的人文學科,在現代學科體制內的理論話語權處于弱勢地位,不能為文學的權威性提供有效辯護。其次,商業消費文化語境中,大眾文化對文學的市場空間形成了嚴重擠壓。其三,電子信息時代視聽文化的復興嚴重動搖著書寫文化的霸權地位,以文字為載體的文學必然走向衰落。最后,現代性時間催迫與工具理性泛濫,閑暇成為奢侈品,現代人正在喪失文學深度閱讀的重要前提。盡管當代文學的邊緣化已不可避免,但文學話語方式在當代大眾文化中的擴散(文學的泛化),或將給文學帶來新的生機。

關鍵詞文學邊緣化大眾文化視覺文化消費文化現代性

〔中圖分類號〕I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19)01-0076-10

一、當代文學的邊緣化

這里所謂文學,指的是以語言形式審美為核心價值取向的話語藝術活動,其典型形態即通常所謂的“純文學”或“雅文學”。改革開放40年來,文學經歷了一個從文化光譜中心向邊緣位移的過程。尤其是從精英主義立場界定的純文學在近半個世紀來的持續邊緣化,已是不容置疑的文學史事實。今天大家已經看到,不僅文學的社會功能嚴重萎縮,文學的審美功能也前所未有地被削弱了。

盡管學術界仍然有人反對“文學邊緣化”這一提法,但在我看來,這種罔顧事實的理論觀點無異于掩耳盜鈴,純粹是在制造一種自欺欺人的文學中心主義知識幻覺或學科神話。而與此相反的另一個極端則是20世紀末甚囂塵上的“文學終結論”。

“文學終結論”是伴隨當代文學的邊緣化而產生的一種理論反思現象。這一觀點至少可以上溯至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的《作者之死》(The Death of the Author,1967),爾后德里達(Jacques Derrida)、丹尼爾·貝爾(Daniel Bell)、柯南(Alvin B. Kernan)、費瑟斯通(Mike Featherstone)等也從不同角度闡述過類似觀點。到20世紀末,受基督教千禧年主義(Millenarianism)末世論思想的影響,西方理論界爭先恐后地拋出各種“終結論”,如“藝術終結論”“歷史終結論”“意識形態終結論”“現代性終結論”等。文學界也不甘示弱,以希利斯·米勒(J. Hillis Miller)為代表的一些西方批評家不失時機地拋出了“文學終結論”,一時間“文學死了”“文學的時代結束了”之類的論調彌漫學界。其中,因為希利斯·米勒一篇文章中譯本的發表,[美]J.希利斯·米勒:《全球化時代文學研究還會繼續存在嗎?》,國榮譯,《文學評論》 2001年第1期。在國內文學理論界引起軒然大波,眾多知名學者都參與了這場討論,而且前后持續了近十年之久。對希利斯·米勒“文學終結論” 表示認同或理解者不乏其人,當然更多的是對所謂“文學終結論”的質疑或反對。童慶炳:《全球化時代的文學和文學批評會消失嗎?——與米勒先生對話 》,《文藝報》2001年9月25日,第2版;余虹:《文學的終結與文學性的蔓延——兼談后現代文學研究的任務》,《文藝研究》2002年第6期;金惠敏:《趨零距離與文學的當前危機——“第二媒介”時代的文學與文學研究》,《文學評論》2004年第2期;吳子林:《“文學終結論”芻議》,《文藝評論》2005年第3期;錢中文:《文學的鄉愁——談文學與人的精神生態》,《社會科學報》2006年1月12日,第6版;蓋生:《“文學終結論”疑析——兼論經典的文學書寫價值的永恒性》,《文藝理論研究》2006年第2期;陳曉明:《不死的純文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肖錦龍:《希利斯·米勒“文學終結論”的本義考辨》,《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4期;等等。但實際上這場論爭是沒有多大意義的。稍有常識的人都看得出來,“文學終結論”同其他在20世紀末流行的“終結論”一樣,不過是西方學界博取關注的一種理論噱頭罷了。一則高呼“文學終結”者未必真以為文學會終結,所以這個命題或口號根本無從可爭。周玉寧:《“我對文學的未來是有安全感的”——希利斯·米勒訪談錄》,劉蓓譯,《文藝報》2004年6月24日,第2版。二則制造這種理論噱頭本身是西方學界理論原創精神衰落的一種表現,所以西方學者才淪落到此般地步,以極富爭議性或娛樂性的口號嘩眾取寵,從而遮掩其思想的匱乏,這種學問很難說不是偽學問。今天回過頭來看,發生在國內的這場“爭鳴”多少是有點匪夷所思的。這從一個側面也反映了國內文藝理論界在理論原創方面比當下西方更加蒼白的現狀。

文學當然不會短期內消失或終結。文學是歷史性的文化產物,它是人類語言文字發展到高級階段的一種特殊用法。Terry Eagleton, Literary Theory: An Introduction, Malden, MA: Blackwell Publishing, 2008, p.2.固然,作為一種歷史性的文化形式,文學必將有其生命周期,即有盛衰與生滅。但只要人類的文化還必須依靠語言文字來傳承,人類的精神情感還必須依靠語言文字來交流,我們就可以大膽斷定文學不會終結。

盡管“文學終結論”在當代依然只是一個言過其實、危言聳聽或嘩眾取寵的理論觀點,但這種論調也不是完全的空穴來風。從20世紀下半葉以降的當代文學史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伴隨受現代性時間觀念與心性邏輯支配的普世商業消費文化的崛起,以及信息媒介技術革新產生的“圖像時代”的降臨,傳統印刷文學尤其是所謂精英文學正在被拋甩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邊緣位置。而傳統文學邊緣化的一個重要表征,就是作為精英文學代表形態的詩歌與戲劇(特別是悲劇)的式微。文學,尤其是精英文學的創作和接受,在當代社會文化與社會生活中正面臨一種持續的邊緣化處境。而且,這種持續下滑的文學邊緣化趨勢是五百年來東西方皆未曾遇到過的。所以,當代文學地位的這種一瀉千里式的衰落,很容易造成文學即將終結的假象。

二、文學的邊緣化是歷史常態

文學邊緣化在這里是一個知識社會學的空間化序列判斷。它基于這樣一種事實根據,即在社會文化體系和社會生活中文學都不再占據中心或主流的地位,因此它總是游離于邊緣,成為某種文化點綴或文明象征,但卻并非是必不可少的。

文學邊緣化固然是一個當代概念,但文學的邊緣化絕不是今天才出現的問題。講當代文學的邊緣化問題,并不意味著文學在過去的時代一直處于社會文化體系或社會生活的中心位置。今天從事文學研究的人反觀過去的文學,常常不知不覺地帶有某種先入為主的思維定勢,高估文學在歷史中的位置。這其實跟這些文學系出身的人的教育知識背景有關。文學作為以審美為核心價值的語言文字藝術,是人類語言文字發展到高級階段的一些精致用法的體現,是語言文字瑰麗的藝術結晶,于是在今天的學科體系中,文學成為當之無愧的基礎學科。而且,文學作為源遠流長的傳統人文學科,也是承載傳統文化的基礎學科之一。我們今天說到傳統文化,首先想到的大概總是文、史、哲這些基礎人文學科所傳承的那些古老知識——在今天的大學學科體制中,文學與歷史學、哲學一樣,是研究傳統文化的核心學科,精神地位崇高,所以接受精英文學系統教育和從事文學研究的人,受教科書精英文學觀念和文學系科知識結構影響,很容易產生文學在歷史中居于文化中心的錯覺。這種文學的中心位置本質是當代文學人想象、虛構出來的一種知識幻象,或者說學科幻象。這種學科幻象在20世紀以前是不存在的。因為現代文學的這種學科體制與教育體系,是在19世紀中期以后才開始逐漸形成的,此前大學中沒有個系科叫文學系——英文系、德文系、中文系等文學系科都是最近一個半世紀內崛起的。而文學真正奠定在現代大學學科體制中的基礎人文學科地位則必須等到20世紀。

文學的中心位置常常是一種知識幻覺。這個判斷并不否認文學確有偶爾處于社會文化或社會生活中心的情況。但后者無論如何屬于文學的非常態情況。文學的這種非常態情況往往出現在社會思想劇變的前期,如中國清末民初和大陸改革開放初期。透過社會思想史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甲午戰爭(1894)和戊戌變法(1898)的相繼慘敗,標志著晚清從器物(洋務運動)和制度(維新變法)層面學習西方經驗,從而尋求中國救亡圖存與富國強兵道路的士大夫政治的徹底失敗。于是,對中國帝制與文化徹底失望的晚清士大夫階層和接受西方思想的新知識階級,開始考慮從更深層學習西方,即全面學習西方的思想文化,而不僅限于西方的技術和制度。在這種背景下,嚴復、夏曾佑、王旡生、陶曾佑、梁啟超等有識之士都注意到文學尤其是作為現代文學代表文體的小說對于革新中國文化和開發民智從而達致救亡圖存目標的特殊價值。其中尤以1902年梁啟超發表的《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最具代表性。在此文中,梁啟超提倡以小說的革新來革新中國的文化、制度與人心。他講:“欲新一國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說;欲新宗教,必新小說;欲新政治,必新小說;欲新風俗,必新小說;欲新學藝,必新小說;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說。何以故?小說有不可思議之力支配人道故。”梁啟超:《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飲冰室合集》(2),中華書局,1989年,第6頁。梁啟超這種小說(文學)新民說的提出,標志著文學成為清末民初社會思想變革的先鋒,文學開始出現在社會文化的中心舞臺。爾后在“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胡適、陳獨秀等提倡現代白話文,以白話文學鼓吹西方民主、科學等現代觀念,以求達成其思想啟蒙的目的,改造中國文化與國民性,其對文學改造社會、人心的重要作用的推崇與梁啟超如出一轍。于是文學藉此思潮在以后的一二十年里占據社會文化生活的中心位置。在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在經歷慘烈的文化浩劫之后,中國知識界面對突破政治與文化專制氛圍和修復文化斷層的艱巨任務。這兩項任務最核心的仍然是思想的啟蒙(或者曰“再啟蒙”)。于是在20世紀80年代早期和中期,中國大陸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文學熱”,文學再度扮演了思想文化鼎革先鋒的角色,成為社會文化的中心。不過稍加留意我們就會發現,那些文學偶爾出現于社會文化中心的非常時期,往往是社會轉型劇變的前期。在這樣的特殊時期,文學能夠作為思想文化變革先鋒成為文化中心,往往與其易于被受眾(無論是普通受眾還是官方受眾)接受有關。同時我們也可以輕易發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使文學獲得社會影響力,并不是它作為語言藝術的本體的審美價值,而是它的實用功能——社會政治與倫理功能。這里就驗證了希利斯·米勒的一個重要的知識社會學觀點:“文學是從其社會功能中獲得權威性的。”J. Hillis Miller, On Literature, New York: Routledge, 2002, p.100.

文學在社會文化和社會生活中的權威性或中心地位,主要歸功于其社會作用,而非其審美功能。這一知識社會學現象不僅在20世紀中國如此,古今中外概莫如此。了解文藝史的人都知道,將非功利的藝術價值視為文學的核心功能與普遍規定,不過是遲至18世紀末期才在西方出現的一種美學觀念,迄今也僅200余年而已。所以,今天所謂的文學邊緣化,即作為語言審美藝術的文學的邊緣化,在古代社會或傳統社會根本就不是值得爭議的問題。因為文學的邊緣化是社會常態。

盡管人類歷史上不乏偉大輝煌的文學作品,但絕大多數時候知識人士都不會視文學為其文化傳統中最重要的東西,正如普通人不會認為文學的重要性能夠超過安全、健康和財富這些與人的生存直接相關事物的重要性一樣。所以,即便是在人文薈萃的“軸心時代”(雅斯貝爾斯)——如中國先秦百家爭鳴的時代,諸子學派中盡管不乏莊子這樣的文學天才,但就算是愛文如蕭統者也不得不承認,“老莊之作,管孟之流,蓋以立意為宗,不以能文為本。” (《昭明文選序》)蕭統:《文選》第1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2頁。“文”(作為創造語言藝術審美的文學)絕不是諸子文章的目的,諸子之“文”的作用主要是工具性的,即為表達哲學、政治和倫理的思想服務,這才是諸子散文重視文采的主要根由。

西方也同樣如此,這里且不論柏拉圖如何譴責詩歌甚至想要將詩人逐出其理想國,即便是為詩歌辯護的亞里士多德在其《詩學》——這是現代意義上第一部完整的文學論著,因此奠定亞里士多德“詩學鼻祖”的地位——一書中,在研究了作為“文學”或“詩歌”典范的悲劇和史詩之后也認為,“這些語言藝術形式有一種社會功能……它們植根于其所服務的社會現實中,在這種社會中具有實用的、實實在在的功能。”J. Hillis Miller, On Literature, New York: Routledge, 2002, p.97.這種詩學主張與中國孔子的詩學觀點可謂不謀而合。孔子講:“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論語·子路》)詩歌的作用,在孔子看來,主要是“感發意志”(激發道德情懷)、 “觀風俗之盛衰”(統治者了解輿情)、“群居相切磋”(交際溝通)、“怨刺上政”(人民諷諫統治者)以及家國倫理、知識教育與外交等功能。這些功能主要是社會實用功能。所以劉若愚的這些評價是相當中肯的:“孔子的文學概念主要是實用的;即使他也注意到文學的情感效果和審美特質,但這些對他而言,是次于文學的道德和社會功用的。”劉若愚:《中國文學理論》,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68頁。實際上關于詩歌的本質,孔子也是從道德層面界定的,他講:“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論語·為政》)孔子這種實用理性文學本質論,以其“發乎情,止乎禮義”(《詩大序》)的倫理規范性(“禮教”),為儒家兩千多年“溫柔敦厚”之詩教傳統奠定思想基礎。儒家詩教對文學本質的實用功利界定,成為兩千年來中國古代文論占據絕對統治地位的觀點。這就基本決定了作為純粹審美的文學不可能成為大多數時代文化的中心部分,從而只能是一種邊緣化的常規處境。

從社會生活角度講,文學更不可能成為絕大多數人的生活中心。甚至那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文學家都很少將純粹文學視為人生事業或者人生價值理想。如西漢辭賦大家揚雄晚年便鄙薄辭賦這種文學創作為“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法言·吾子》)。汪榮寶:《法言義疏》,中華書局,1987年,第45頁。初唐四杰之一的著名詩人王勃也曾講:“論曰:《易》稱‘觀乎天文,以察時變;《傳》稱‘言而無文,行之不遠。故‘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能事,而君子所役心勞神,宜於大者遠者,非緣情體物,雕蟲小技而已。”(《平臺秘略論十首·文藝三》)王勃:《王子安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71頁。另外,文學史上有一種現象早被古代文人(如司馬遷、鐘嶸、韓愈)注意到,這便是宋朝著名文學家歐陽修所總結的“詩窮而后工”說。在《梅圣俞詩集序》一文中,歐陽修講,“詩人少達而多窮”,“世所傳詩者,多出于古窮人之辭也”,即詩窮而后工,而且“愈窮則愈工”。歐陽修:《歐陽修詩文集校箋》中,洪本健校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092頁。回顧文學史,從屈原、司馬遷到李白、杜甫、蘇軾,這些文學宗師那些最偉大的成就幾乎都是在“懷才不遇”的困厄處境中取得的。可見,這些文學宗師平生所遺憾的“不遇”之“才”,絕不是文學之才,而主要是經綸濟世的政治才干。而正因為仕途受挫,人生坎坷,甚至生活困頓,其經濟之才無處施展,才轉而寄情詩賦,現實政治生活中的“懷才不遇”反而成就他們的千古文學之才。此即歐陽修所講,“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巔水涯。外見蟲魚、草木、風云、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郁積,其興于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蓋愈窮則愈工。”歐陽修:《歐陽修詩文集校箋》中,洪本健校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092~1093頁。設若這些文學宗師的人生有可自主選擇的余地,竊以為他們恐怕寧愿做一個平庸的政治家也不愿做今天享祭于文學殿堂的宗師。文學宗師們尚且如此看待文學,何況普通人?所以,文學在生活中的邊緣化處境是社會常態。18世紀中期以降,隨著社會閱讀需求的增加,當寫作成為一種可能的謀生手段或職業時,才開始出現大量以文學為人生價值追求或事業的知識人。故而今天有人講文學是他生活的中心并不算稀奇事。但這類人在數量上絕對是少數。因此,這類人以及他們文學生活方式的存在并不能否定本文對文學處于社會生活邊緣的基本事實判斷。

三、當代文學邊緣化的處境及原因

由上分析可知,文學的邊緣化處境是社會歷史之常態。所以,當代文學的邊緣化本身屬于這種社會歷史常態的階段表現。一些文學愛好者和從業者以一種文學中心主義的立場來看待文學在當代文化及其在社會生活中的位置,是存在認識偏差的。今天為文學中心地位或權威性辯護從而拒不承認“文學邊緣化”這一知識社會學基本判斷的人,明顯高估了文學的文化歷史地位和現實社會境遇。他們所辯護的本質不過是一種知識幻覺或學科神話。

盡管從社會史和文化史的宏觀角度來看,當代文學的邊緣化仍然屬于古已有之的一種社會文化歷史常態,但這一文化現象也有其當代的特殊處境和社會歷史原因。這也是今天它引起關注,引發爭議,并激發論者探析其具體形成原因的根源所在。

今天的文學邊緣化之所以成為一個引發爭議的文化現象,背后存在多種原因。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近200年來中外文學史中都存在文學處于社會文化中心甚至引領社會思潮的非常態現象,如前文曾提及的當代中國人所熟悉的清末民初和改革開放初期的文學熱潮。正因為存在這種文學一度極其繁榮或重要的參照背景,于是當代文學的持續邊緣化顯得格外突兀。文學這種今非昔比的落寞處境,難免對文學愛好者和從業者造成嚴重心理落差,爭議因此難以避免。

當今社會以電子媒體特別是計算機網絡的普及應用為基礎,進入所謂“新媒體時代”或“信息時代”,于是人們很容易把當代文學的邊緣化歸咎于電子媒體對當代文化圖景的改變。如希利斯·米勒就講:“新的電信時代正在通過改變文學存在的前提和共生因素(concomitants),而把它引向終結。”[美]J.希利斯·米勒:《全球化時代文學研究還會繼續存在嗎?》,國榮譯, 《文學評論》 2001年第1期。當然,電子信息傳播媒介的普及對當代文學尤其是精英文學的消極影響是最明顯且最直觀的。但當代文學邊緣化的原因絕不止于電子媒介對文學——印刷文學(尤其是印刷文學中的精英文學)生存空間的擠壓,實際上當代文學的邊緣化還存在其他更廣泛、更深刻的原因。下文涉及的四個方面,論者認為是導致當代文學的地位持續邊緣化最主要的原因。

1.大眾消費文化語境中文學的市場困境

15世紀以后由西方殖民主義開啟的全球化運動,最終在20世紀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與商業文化播撒到整個世界。尤其是近半個世紀以來,帶有商業消費主義特征的大眾文化在全球范圍內崛起,給印刷文學尤其是其中的精英文學(純文學)造成空前壓力。這種壓力最直接且致命的表現就是純文學的閱讀市場占有比例持續下降,許多純文學作品和作家不得不面對被市場淘汰的嚴酷困境。

前文曾講,19世紀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的展開,西方社會的大眾教育逐漸普及,這為文學的繁榮創造了數量巨大且足以支撐其專業化、職業化的閱讀與寫作群體。但也就在同時,大眾教育在新興市民階層中造就了大批能夠識字的普通人(half-cultivated people)。這些人逐漸在文化的消費市場中變成占有絕對數量比例優勢的主體。所以,當文學在19世紀成為一種專業和職業的時候,它就已經不得不接受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法則的檢驗。文學消費市場必須照顧這些占有人口絕對多數的普通讀者的需求 ,于是大眾文學蓬勃興起。今天很多人以為是電子影像技術和計算機網絡等新媒體的出現才導致了精英文學(經典文學)的邊緣化,實際上正如羅班所見,“早在新興電子媒體的大肆侵略之前,‘大眾文學或‘尋常文學就已經對經典文學提出非議并威脅它的領地。”[加]雷吉納·羅班:《文學概念的外延和動搖》,[加]馬克·昂熱諾等編:《問題與觀點:20世紀文學理論綜述》,史忠義、田慶生譯,百花文藝出版社,2000年,第46頁。可以說,大眾文學對精英文學閱讀市場空間的擠占,正是伴隨現代文學繁榮始終的一種文化現象。

之后隨著商業文化、娛樂文化、體育文化、時尚文化在各階層社會的發展壯大,到了20世紀中期,大眾文化的版圖內再也不是大眾文學一支獨大的局面。尤其是隨著近半個世紀以來,電影、電視和互聯網的普及,大眾電影、電視劇、商業廣告、時尚消費、流行音樂、明星娛樂、體育競賽等大眾文化形式,在商業利益的驅動下,往往不惜以最媚俗的風格或姿態討好大眾的感性欲望,使人趨之若鶩。更可怖的是,商業消費時代的大眾文化,因為其背后往往受資本操縱,所以它們能通過高度工業化、信息化的技術手段快速復制與傳播,甚至可以在極短時間內像洪流一般席卷全球,以鋪天蓋地之勢裹挾人群。這種商業化的大眾文化徹底改變了信息社會的文化景觀,改變了人們的閱讀方式、審美方式、休閑方式和娛樂方式,傳統以紙媒傳播的純文學的生存空間變得更加狹小,其對社會生活與文化的影響力也愈加削弱。今天經典文學或精英文學甚至都不得不與大眾文化結合(如改編成影視作品、游戲等)才能獲得更大的市場空間與社會影響力。精英文學這種向大眾文化的轉移早已不是半世紀以前那種憐憫式的俯就,而幾乎成了勢不得已的妥協。

2.電子信息時代文學作為文字藝術的衰落

信息傳播技術是人類文明的驅動器。人類迄今已經歷五次信息技術革命,每一次革命對文化的影響都可謂是翻天覆地的。人類社會前兩次信息技術革命——語言、文字出現的意義這里就不贅述了,就最近幾百年來講,人類社會又先后經歷了三次信息技術革命。

第三次信息技術革命是印刷術的發明及應用。對文學而言,自從有了印刷術的廣泛應用,文學相對低廉而快速的廣泛傳播才成為可能,文學才得以進入其最輝煌的印刷文學時代。然而隨著19世紀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展開,人類社會開始進入第四次信息技術革命的時代,電報、電話、廣播、電視等技術相繼被普及應用,文字閱讀的重要性逐漸讓位給聲音和影像。而20世紀下半葉出現的以計算機網絡為代表第五次信息技術革命,因為綜合了以往所有媒介的傳播優勢,更兼快捷高效、高度互動性和海量的信息存取方式,最后給興盛了幾百年的印刷文學帶來最致命傷害。以至于許多學者都驚呼文學完了,如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德里達(Jacques Derrida)就預言:“……所謂的文學的整個時代,即便不是全部的話,都不能挺過電媒傳播的特定技術體系……哲學或者精神分析也不能,情書也一樣。”Jacques Derrida, The Post Card, trans. by Alan Bass, Chicago: Chicago University Press, 1987, p.197、204.希利斯·米勒20年后分析說:“如果德里達是正確的,而我認為他是正確的,那么,新的電傳制度就通過改變作為其先決條件或相伴狀況的所有那些因素而終結了文學。”[美]J. 希利斯·米勒:《現代性、后現代性與新技術制度》,陳永國譯,《文藝研究》2000年第5期; J. Hillis Miller, On Literature, New York: Routledge, 2002, pp.1~2.

盡管電子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并不至于將文學從當代文化和社會生活中連根拔起,但這些技術革命對印刷文學帶來的負面影響卻是顯而易見的,這直接導致了當代文學的急遽邊緣化。這其中對文學沖擊最大的便是視聽文化借助電子傳媒重新崛起。

嚴格講,在印刷術廣泛應用以前,雖然文字在記錄文化尤其是精英文化方面已經開始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但人類文化尤其是民間文化主要還是視聽文化,即必須依靠聲音、演示(表演)和圖像來傳播的文化。美國人類學家羅伯特·雷德菲爾德(Robert Redfield, 1897-1958)在《鄉民社會與文化》(Peasant Society and Culture: an Anthropological Approach to Civilization, 1956)一書中提出,所有文明社會的文化都存在“大傳統”(great tradition/ learned tradition /high culture/ classic culture/ hierarchic culture)與“小傳統”(little tradition/popular tradition /low culture/folk culture/ lay culture)的結構性區分。簡單講,其所謂“大傳統”,指的是由哲學家、神學家和文人等社會文化精英所塑造、掌控與傳承的書寫文化傳統;“小傳統”則指的是在鄉村社會中農民通過非文字方式(如口傳)傳承的平民文化傳統。“大傳統”與“小傳統”的區分,本質是精英文化與民俗文化的區分(雅俗之分),而有無文字書寫系統則成為區別“大傳統”與“小傳統”最為基本的判斷標準。(參見Robert Redfield, The Little Community, and Peasant Society and Culture, Chicago &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60, p.41.)近年來國內著名文化人類學專家葉舒憲從后現代與后殖民主義的學術立場出發,批判性反思羅伯特·雷德菲爾德區分這兩種傳統的文化精英主義立場,對大傳統和小傳統提出完全相反的理解。他認為,前文字時代便已存在的那個基于口傳文化的傳統才是大傳統,近兩三千年來以文字記錄的精英文化傳統反而是小傳統。參見葉舒憲:《中國文化的大傳統與小傳統》,《光明日報》2012年8月30日,第15版;《重新劃分大、小傳統的學術創意與學術倫理——葉舒憲教授訪談錄》,《社會科學家》2012年第7期。論者認為將過去被書寫文化(書寫中心主義)邊緣化、沉默化的視聽文化傳統重新復位為人類文化的大傳統,對于理解當代以及未來的文化和文學有極其重要的學術價值和思想意義。這種視聽文化最大的弊病就是不能保存,從而影響文化的傳播與傳承。而自從印刷術被廣泛應用,文字傳播的持久性彌補了早期視聽文化的這一嚴重缺陷,于是文字在文化上獨霸天下的局面逐漸形成。這種文化定于一尊的局面被西方學界稱為“書寫中心主義” (Grammatocentrism)。今天學界普遍使用的文學概念,就是在這種書寫文學或印刷文學語境中形成的,帶有嚴重的“書寫中心主義”色彩。但到了20世紀中期以后,隨著第四次和第五次信息技術革命成果的普及應用,人們通過唱片、膠片、磁帶、磁盤、光碟、硬盤、閃存等信息存儲設備,已經可以保存聲音和影像,然后再通過廣播、電視、計算機等設備讀取和傳播聲音影像。這時候視聽文化優于書寫文化的直觀性、準確性、生動性、便捷性等特點便充分體現出來。于是到了以互聯網為代表性傳播媒介的信息社會,書寫中心主義逐漸讓位給視聽中心主義。而在視聽感官中,視覺從來都優越于聽覺。古希臘人早就認識到,眼睛是人體諸感官(眼、耳、鼻、舌、身)中最重要的。Frederic Will, Intelligible Beauty in Aesthetic Thought: From Winckelmann to Victor Cousin, Max Niemeyer Verlag, 1958, pp.17~18.譬如柏拉圖就講,“視覺當然是肉體感官中最敏銳的”,“現在美在其他東西上熠熠生輝,我們就用最敏銳的感官來捕捉它閃耀的光輝。”Plato, Phaedrus, trans. by Alexander Nehamas and Paul Woodruff, in Complete Works of Plato, Indianapolis/Cambridge: 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 1997, p.528.所以,當代文化的視聽中心主義也被許多學者理解為“視覺中心主義”。如丹尼爾·貝爾便講:“現在‘統治性的觀念是視覺的。聲音與視象,尤其是后者, 組織了審美, 統領著觀眾。這在一個大眾社會中幾乎是不可避免的。”⑤Daniel Bell, The 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Capitalism,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6, p.105.這一定程度上是因為當代是大眾文化崛起的時代,于是當代文化深深地烙印上了大眾文化的痕跡。大眾文化趨向于感官娛樂,而“大眾娛樂(馬戲、雜耍、戲劇)從來都是視覺性的”。⑤所以當代文化的視覺性,根深蒂固地植根于大眾文化的視覺性。

當代文化的這種視覺中心主義,體現為圖像-影像文化的盛行。圖像尤其是影像開始主導當代大眾文化的這種景觀,表明以純文字為信息傳播媒介的紙媒時代即將過去,傳統印刷文學已是明日黃花。所謂“讀圖時代”圖像、影像的泛濫,嚴重擠壓純文字媒介的傳播空間,主要以文字為藝術載體的印刷文學或書寫文學因此必然走向衰落。

3.文學作為人文學科的現代學科困境

就現代文學的繁榮而言,其與現代西方社會的工業化-城鎮化-市民化的早期進程是一致的,或者說它是伴隨這一進程而產生的一種特殊又必然的社會文化現象。現代西方的工業化和城鎮化使持續的大規模普及教育成為可能,而教育的普及又會逐漸改變社會文化權力與消費結構。越來越多出身平民階層的知識人(包括half-cultivated people和well-cultivated people)需要閱讀和表達,于是現代文學尤其是小說趁勢風生水起,盛極一時。這種繁榮幾乎從18世紀末一直持續到20世紀中葉。而西方現代文學的這種繁榮,又被大學學科體制內系統化的文學研究進一步神化。于是通過那種體系化的文學教育和研究,現代文學愛好者和從業者很容易產生文學居于文化中心的錯覺,高估文學在社會文化中的權威地位。實際上,只要站出文學學科劃定的圈圈,人們很容易能夠看清文學的真實身位。這就是蘇東坡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但公允地講,文學作為一個學科的獨立,尤其是19世紀中期后其作為現代大學學科體制內一個基礎學科的地位確定以來,其對現代文學的繁榮是功不可沒的。首先,它通過教育、出版等活動傳播了文學,培養了大量文學讀者和寫作者;其次,學科專業體制內主要標榜審美價值的文學批評刺激了現代文學的創新;再次,它依托以大學為主體的教育與科研機構資源系統地開展文學史的梳理和文學理論探索以及文學批評實踐,為文學爭取到了在現代學科體制內的理論(科學)話語權。盡管如此,文學作為基礎人文學科地位的確立,并不能保障文學在文化體系中的中心地位。因為文學作為基礎人文學科在現代學科體系內本質上是一個弱勢學科或邊緣學科,所以它能夠為文學實踐提供的話語權辯護是有限的。

文學作為語言文字的精華部分,承載著人類文化最寶貴的遺產,按理說應當成為最重要的學科之一。但是近代以來,隨著自然科學(natural science)的突飛猛進,尤其是作為其應用部分的技術對生產力的極大釋放,徹底改變人類社會的發展軌跡。于是18世紀以來,自然科學開始成為人類知識建構的范型,從而作為意識形態的科學主義逐漸滲入到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并徹底改變了古典的知識結構體系甚至價值觀。所以從19世紀開始,社會文化領域也開始馴服于科學主義,產生了大量以自然科學為范型的現代社會科學(social science)專業門類(如社會學、法學、政治學、管理學等)。這些學科在實證與量化分析等方面盡其所能地效法自然科學,因此在日后科學昌盛與科學主義盛行的時代,成為社會文化領域真正的話語權力中心。而包括文學在內的傳統人文學術(還包括藝術學、教育學、哲學等)因為難以被實證、量化與簡化抽象(原理化),而被排斥到整個現代學科體制的邊緣位置,被統稱為人文學科(the humanities)。盡管許多人文學者不甘在科學主義盛行的時代被邊緣化,主動接受自然科學及社會科學的收編與改寫,致力于使人文學術科學化。但這種嘗試大多數時候都屬于徒勞的掙扎,并不能真正改變文學和其他人文學科邊緣化的尷尬處境。所以,在看到文學學科的現代發展縱向地增強了文學話語權的同時,也要清晰認識到這種理論話語權在橫向學科體系中的先天邊緣位置。文學理論話語權的邊緣性,最終會導致文學教育的邊緣化,其在社會文化與社會生活中的地位自然也會向邊緣滑落。

4.文學心態的現代性扼殺

作為語言藝術審美的文學活動,通常需要靜觀體悟與沉思,而靜觀與沉思需要閑暇。所謂閑暇,在這里不僅是指時間的寬裕,還指一種擺脫了日常生活功利算計的閑適、平靜且舒緩從容的心態。在這種閑暇狀態中,人才能有充分時間和輕松心態游戲、審美,以及做一切看似毫無實際用途卻令人愉悅的事情。所以,閑暇是那種非功利的文學審美的重要前提。

但是,現代性及其心性結構主導下的社會生活,卻在不斷地蠶食人們的閑暇,將人們推入忙碌與焦慮的現代性深淵。現代性固然是現代社會的一種心性結構,它的形成與資本主義、工業社會、啟蒙運動直接相關。但就其精神本質而言,它內部包含一種時間觀念,這種時間是從猶太教-基督教彌賽亞主義中發展出來的,即一種指向未來的、不可逆轉的直線型時間觀。這種直線型時間觀念,與古代社會那種不斷向過去回返的循環時間觀念或圓型時間觀念形成鮮明對比。前者以未來為生存理想目標,后者以過去為生存理想目標。因此直線與圓構成現代時間觀念與古代時間觀念最直觀的表達。此二者的對立也就是現代性與古代性最根本的區別之一。

在基督教歷史神學中,這種直線型時間指向的是來自彼岸世界的宗教末世審判與救贖,但在啟蒙歷史哲學中,這種直線型時間指向的卻是立足此岸世界的人類社會福祉。前者規定的歷史道義是神來承擔,而后者規定的歷史道義卻是人來承擔。劉小楓:《中譯本導言》,[德]卡爾·洛維特:《世界歷史與救贖歷史》,李秋零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年,第14頁。因此在啟蒙運動中,當歷史理性取代天意籌劃,即歷史人義論取代歷史神義論,這種直線型時間觀念就從彌賽亞信仰的救贖時間觀念徹底蛻變為現代性時間觀念——這種現代時間意識最直接的觀念體現就是啟蒙進步理念。同樣是直線型時間觀念,彌賽亞救贖時間在此岸是有歷史終點的,即當屬天的千年福祉王國降臨時這一塵世時間便會自動終結,而啟蒙進步理念卻沒有這樣的終點,它指向的是一個可以在世俗社會兌現的無止境的美好未來。[德]魯道夫·菲爾豪斯:《進步:觀念、懷疑論和批評——啟蒙運動的遺產》,[美]詹姆斯·施密特主編:《啟蒙運動與現代性:18世紀與20世紀的對話》,徐向東、盧華萍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43頁。另參見張俊:《圓善與啟蒙》,《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0年第2期。

如果說進步理念將彌賽亞信仰的末世盼望轉化成了現代人對于未來俗世生活的樂觀主義信念,并定型為一種向著美好未來積極進取的現代精神氣質。那么,資本主義作為創造這種“美好未來”的一種政治經濟制度,就是現代性典型的制度表現。從早期資本主義的工場手工業與機器大工業制造中,便已深刻體現出現代性時間觀念對社會生產的支配作用。資本主義工業生產與傳統農耕漁獵社會的生產是截然不同的,后者基本屬于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通常僅以“滿足需求”為目的,而前者卻以“賺取利潤”為目的,它必須建基于普遍的商品流通與交換,其價值和目的是在商品交易中實現的。所以這種生產方式并不立足于生產主體當下的消費需求,而是著眼于未來財富的增殖。為了實現這一目的,生產資料擁有者和經營者便要求不斷壓低成本,提高生產效率,增加商品的利潤空間,而為達到此目標,整個資本主義的社會生產開始變得越來越有計劃性、系統性、組織性和紀律性。有別于經濟傳統主義,韋伯(Max Weber)把這種有組織的理性經濟活動方式稱為經濟理性主義。Max Weber, Die Protestantische Ethik, Güterslon: Gütersloner Verlagshaus Gerd Mohn, 1981, S.63.經濟理性主義是資本主義經濟制度最為重要的本質特征。在這種經濟思想的指導下,革新生產技術,提高勞動效率,縮短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成為資本主義生產的常規原則。這種生產方式,意味著科學技術成為經濟發展的引擎——“第一生產力”。科學技術越發達,勞動效率越高,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縮得越來越短,工業生產的商品數量也就越多,且越來越復雜,越來越精致,商品利潤也就越來越豐厚。而豐厚的利潤反過來又刺激生產資料主導方(占有者或管理者)發展更好的科學技術去賺取更大的利潤。資本主義經濟最終進入一個相對的良性循環,主要就是這種理性主義經濟模式在發揮巨大作用。而更具有歷史意義的是,這種屬于資本管理與生產控制的工具理性,通過不斷擴張的商業活動逐漸滲入到全部社會生活層面,最終在世界范圍內形成了一套普世性的社會制度與生活方式。在這種制度和生活方式下,人們習慣于使用工具理性對待工作和生活的方方面面,從而使生存充滿功利算計。同時,為尋求利益最大化這一功利主義原則,現代人在整個社會生活各個環節(甚至包括娛樂)幾乎都必須抓緊時間、追求效率,于是工作與生活節奏越來越快,閑暇越來越少,焦慮越來越多。這種現代性精神病癥對文學審美是致命毒素。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科學技術的進步是為了減少社會必要勞動時間,這樣的結果本來是有利于增加現代人可以自由操控的空閑時間的,但事實上人們的生活節奏卻越來越快,閑暇越來越少。“現代時間所包含的現代勞動時間與人體生命時間的矛盾,成為現代性深層矛盾之一。”“上述矛盾造成了現代勞動時間與私人閑暇時間的對立。”參見尤西林:《現代性與時間》,《學術月刊》2003年第8期。這就是典型的現代性悖論或者病癥。現代性對現代人心性以及社會制度、生活方式的影響已經深入骨髓,而且不可逆轉。所以,只要人類文明不終結,現代性這列以加速度前進的火車就不會停下來,于是現代人的生存節奏注定會越來越快,焦慮、不安也會越來越多,而且工具理性會更加宰制現代人的思維方式,最終導致現代人體驗碎片化,情感平面化,審美感覺越來越粗糙,人們對文學藝術的關注自然就會越來越少。因此,在現代性精神困境中傳統文學必然衰落,這才是當代文學邊緣化最深刻、最致命的原因。

四、文學的衰落與生機

文學處于社會文化與社會生活中心是社會歷史的非常態。通常只有在社會轉型期需要文學承擔某種文化先鋒或啟蒙者角色時,文學才會有這樣的偶爾處于舞臺中心位置的機遇。而且使其站在舞臺中央的通常也不是其審美價值,而是其社會價值。文學的邊緣化才是社會歷史常態。所以,當代文學的邊緣化議題不是相對近三千年的文學通史而言的,而是相對于18、19世紀以來的這段現代文學史而言的。在這兩百余年的現代文化史和社會史中,卻因其歷史機緣,曾經有文學一度處于中心位置的情況,而這種情況又經常被文學界放大,于是給許多人造成一種錯覺,即文學作為文化精粹的語言藝術或基礎人文學科好像天然就享有某種文化中心的地位。因此,當代文學的邊緣化現象重現時,才會引起文學界如此的不安。

當代文學的邊緣化現象不同于以往,有其深刻的時代背景與成因。這些帶有時代烙印的原因主要有四個:首先是商業消費文化語境中,各種的大眾文化形式對印刷文學尤其是純文學市場空間的嚴重擠壓。其次是電子信息時代來臨之后,視聽文化的復興對書寫文化霸權地位的嚴重動搖,導致文學這門主要以文字為載體的語言藝術走向衰落。其三是在現代學科體制內文學作為邊緣性的人文學科,其理論話語權的弱勢,導致專業教育背景中文學教育的邊緣化。但真正對當代文學造成本質傷害的是最后一個原因,是現代性不斷向前飛馳的時間催迫與工具理性泛濫,導致作為文學審美至關重要的前提條件——閑暇的消失。現代人的心靈因此變得越來越機械、冷漠、粗糙、浮躁和焦慮,他們已經很難再進入深度的文學閱讀,于是他們越來越疏離傳統的印刷文學(尤其是所謂的“雅文學”)。傳統的書寫文學在這種現代性心性影響下,遲早有一天會跌入其歷史的最低谷。

盡管當代文學的邊緣化已成勢不可擋之勢,但畢竟文學不會短時期內消亡。文學,哪怕是最精英主義的那部分經典文學,它們都還會長期存在于這個世界,并影響人們的生活,甚至人類的文化發展。

如前文曾提到的,“文學”(literature)說到底是18世紀西方的一個概念。這個概念是在印刷文學步入巔峰狀態的情況下產生的,它標舉的是這門語言(文字)藝術的非功利審美價值。這種帶有嚴重印刷文學或書寫中心主義色彩的文學概念,有其先天的歷史局限,它并不完全適合指稱歷史上一切的帶有所謂“文學性”(literariness)的話語現象,尤其是不太適合指稱那種視聽文化興盛背景下產生的“文學性”的話語現象。

一個時代應有一個時代的文學。現代“文學”概念所指稱的那種文學,其在當代語境中的急遽邊緣化已在所難免。但文學話語在當代大眾文化形式中的泛化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當代文學的邊緣化并不否認文學可能會以一種新的面貌、一種迥異于傳統印刷文學的面貌,重新出現在未來文化的核心版圖之內,并深入影響現代人的生活。這便是超越傳統印刷文本,跨越文字書寫,與圖像、音影等現代藝術媒介要素結合的各種“泛文學”或“亞文學”現象。這些帶有“文學性”的話語形式,目前正以蓬勃的生命力涌入當代文化與生活景觀之中,改寫文學的歷史。

作者單位:湖南大學岳麓書院

責任編輯:魏策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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